“为什么不说？”

店小二一脸惊诧：“你…”

“坐”

洛青衣单手示意，将饭菜推至他面前，端起酒杯自顾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偶尔浅尝两口，一时静谧。

“刚才，明明是那个人不小心自己撞到了你，却还偏偏赖到你的头上，为什么不和掌柜解释清楚？”

一声轻叹，叹出百千难，道尽了多少世间的无奈。

“公子都看到了？”

洛青衣收回目光，开口道：“老哥无需拘束，掌柜的跟我客气，是因为那两片金叶子，你看上去比我要年长几岁，若不嫌弃，叫我青衣即可。”

福贵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酒肆小二，这么多年来却也练就了一个特殊的本领，那就是看人，好与坏，真与假，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看得出来青衣眼神清澈，目光真诚，绝没有一丝做作。

“如果我说不，怕是青衣兄弟都要瞧不起我了。”

福贵握筷的手微微用力，无奈道：“解释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指望掌柜的给我主持公道不成，在他的眼里只有钱，根本不会在意我这个当下人的！”

“既如此，为何还要做下去？”

福贵摇头苦笑：“没用的，十个里面八个是这样，去到哪里还不都一样！”

“其实，要说一点怨气也没有那是假的，没有人不希望能够挺直胸膛做人，不过还好，老天并没有完全抛弃我，每当回家时看见门前待我归来的那一抹身影，我所有的怨恨也就消失了，原来我并不孤单，我还有妻子，我还有爹娘，我还有家人，那是我心中的净土。不怕老弟笑话，也许是出生在平凡人家的缘故，我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远大抱负，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开上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酒馆，不求赚多少钱财，只要能够好好赡养双亲足以，再和我的夫人生几个白胖胖的娃娃，一起平静的生活下去！”

福贵嘴角含笑，望向某处地方，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情意，我想，那应该是家的方向，那一抹笑容才是一生最幸福之事，只可惜，有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明白，有人虽明白了，却晚矣，追悔莫及。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

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最爱的人，每天还能够和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人在一起吃饭、相聚、团圆，每天醒来都有阳光存在，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唉，跟他比，我这点痛算什么，他才是个可怜人啊！”

乞丐，衣衫褴褛，看上去年纪不大，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似是长时间没有打理的缘故都成一缕一缕的了，有的甚至已经打结，此时不知是何原因正在被三名麻衣男子拳打脚踢，每一下都是要害之处，却又将力道把握的极有分寸，不至于让他受致命之伤，却要承受最大的痛苦。

过路的依旧过路，卖唱的依旧卖唱，喝茶的依旧喝茶，不知是否司空见惯，还是早就见怪不怪了，总之大家对眼前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街道依旧繁华，那又是谁冷落了人心，是世间本该如此，还是众人早已麻木，血已冰。

“青衣兄弟，今日结识，十分畅快，不知是否还有相见的一天，这杯酒我敬你，人生在世，有些事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总是要去面对，喝了这杯酒我该回去做事了。”

福贵话毕，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一刻，谁又能说他的身影不够高大！

街道，单方面的殴打还在继续，乞丐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手指都不曾动一下，似乎不知疼痛为何物，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茫然的睁着，脸旁上写满了憔悴之色，整具躯体没有一丝生气，让人误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以你的性格，能忍得住？”

洛青衣以神识同姬老交谈，旁人并不会看出异样：“天地这么大，乱古大陆无时无刻，每分每秒无不在发生类似的事情，我区区一人之力，何德何能，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末了，青衣一声长叹：“他在求死！”

“哦？”

洛青衣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底无波，一脸平静之色：“与其说他是一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行尸走肉，就如同当初的我，他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副空壳罢了！”

乞丐躺倒在地，面无表情，好像这世间再无何事可以引起他的注意，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瞳孔灰白，没有光芒，没有色彩，不肯再向外面的世界，看上哪怕一眼。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人孤零零的蜷缩在黑暗中，没有方向，没有时间，静的可怕。

冷，好冷，我好冷！

活着，为什么要活着呢，还是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不用痛苦，不用悲伤，反正我已经失去所有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是啊，深渊也好地狱也罢，堕落吧，腐烂吧，都无所谓了，活着真的好累啊。

憎恶世界的人，憎恨得真的只有这个世界吗，或许，恐怕还有在这个憎恶的世界中，那个更加不堪的自己。

“呸，我说哥几个，这臭乞丐是真不知道疼呢还是个傻子呢，我打都打累了，他愣是屁都不放一个！”

“别废话了，二公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咱打就打，省得自讨没趣。”

林家，云水镇的头把交椅，，二公子林羽，云水镇的小霸王，一个纨绔子弟，倚仗家族势大，平日里飞扬跋扈，横行霸道，没少欺压平常人家。

这不，今天非要跟个乞丐过不去。

只见他身穿一身上好的冰蓝色衣服，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外表倒是白白净净，翩翩少年模样，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天生一副狠毒心肠。

“好了，都住手。”

林二公子走到乞丐近前，抬起右脚，对着其脸庞就用力踏了下去，并且左右不停旋转。

只见他低头弯腰，以一种嘲弄的表情，咂巴嘴道：“凡人，生老病死，脆弱不堪；仙，高高在上，俯视凡尘，仙与凡就像是那天与地的距离，遥不可及！”

“我说的可对，枫浩兄？”

乞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犹如疯魔一般，狂笑不止，笑到最后甚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或许是拥有相似的经历，或许是同样痛苦绝望过，又或许是命运的相遇，这笑声在洛青衣听来是那么刺耳，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对人生的绝望，更有对自己的怨恨，怨恨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事都做不好。

“嘭”的一声，酒杯被洛青衣用力捏爆，化为粉末。

起身，抬脚，迈步。

“你要想清楚，这一步也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姬老劝诫道。

抬起头，仰望天空，蔚蓝、清澈，那一抹阳光是如此晴朗，那一片流云是如此纯净，洛青衣的嘴角缓缓掀起一抹弧度，带着三分说不清的味道：“如果这就是你给我的选择，不管多少次，我给你看我的梦！”

姬老摇头苦笑，目光转向小乞丐，意味深长道：“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只不过，死亡，真的就是解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