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呼呼的坐在地上,抽出一根弯弯曲曲的香烟点燃生着闷气说道:
“老东西!少废话!你记一个电话!联系他,就说是我高桀的请求,让他务必尽力救治你爱人!但我不保证一定可以治好!”
韩钊闻听此言立马谄媚笑道:
“年轻人好气量!”
赶忙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坐在我旁边,像极了认真学习的孩子,我说出孙明秀的名字和号码,随即站了起来要走,韩钊赶忙说道,你真不打算交换点什么?我看着桌上精美的勋章随便拿了一个说道:
“救命的事,怎能拿来谈条件?”
“嘿嘿,想不到你这么重的心机,还挺讲究!若你刚才执意拿此事交换,说不定我会就范!”
我回头看着这个老人,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怒火,什么时候乘人之危也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了?于是调整心态说道:
“不必了,你能包庇他就说明他并没有危害社会,刚才的交手我已经输了,给你透漏这个消息纯属我个人私心。”
随即大步走出正厅穿过院落来到门口,晏袪率先问道:
“怎么样?”
“他不愿意说!”
“不再争取一下?”
“算了!”
我走出大门一百来米,突然听到身后的韩钊大声对我喊道:
“高桀!此事不论成败与否,我必让林宗坤亲自拜访你!”
我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的韩钊一挥手,此时太阳已然落山,冬至的的乡村少了虫鸣,显得十分静谧,迎面走来一名少年,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剑眉星目,英气勃发,或许我在刚入大学的也是这个样子吧,少年与我擦肩而过也不禁将我审视了数遍,可能我这鼻青脸肿的样子确实太过扎眼,他收回视线对着韩钊喊道:
“阿爸!你怎么站在门口?”
我顿感不妙,赶忙轻声对晏袪说道:
“快跑!”
晏袪立马会意,却不紧不慢的说道:
“是你打的人家老子,我跑什么?”
我知道她不会管我,也不再管她,撒丫子就跑,刚跑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叫骂追了上来,期间还夹杂着无数飞石木棍,幸好我激灵,在一个转弯处躲进了厕所才没被抓住。
晏袪算是我遇到所有人中最冷漠的了,从韩钊家里出来晏袪便什么都不问,不单单是这件事,她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整个行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闭目养神,我很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活的如此通透。或许这就是老高口中的忘忧吧,虽然韩场跟我家不是同一个市却都是在各自市的边缘地带,正好跟我家隔着一条界线,相距不过二百公里,但此时天色已晚只能住在镇上的招待所,当然,住的是两个房间,第二天我便跟晏袪分别让她先回万归市,我打算回家看看他的藏书,毕竟老高的手段我还是一知半解,以后免不了与玄门打交道摸爬滚打,自身实力实在不够看,不出所料,一向冷漠的晏袪并未纠缠,而是独自登上了返回万归的汽车,这样的确挺好,我不说,她不问,颠簸了三个小时终于来到了那养我的小村庄,我先是来到集市下车买了些日用品,步行了一公里才到家,记得小时候也走过这条路,感觉很远很漫长,而如今走来,却并不觉得那么漫长了,真是应了那句诗:回望蹉跎,青苗枯草,儿时只觉太漫长。
小时候总觉得路太远,时光漫长,或许那时腿短,如今却嫌路程太短,时间太快,这个时候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在门口晒太阳聊天,看到我回来都围了过来嘘寒问暖,由于中午没吃饭,隔壁张婶赶忙生火给我做了一顿家常饭,我也不客气,毕竟小时候就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吃饱喝足才返回家中,吃饭期间也和张婶聊了很多,一部分是村庄的近况,无非是谁家的老人去世了,谁家的小谁成家了,一部分也是关于老高来到张寨村的始末。
二十三年前,宗国正是飞速发展的时候,但所有的事情都不会那么顺利,那一年是关中大旱的第二年,头年减产了一半,而当年几乎颗粒无收,但日子总要过,饭也要吃,村长从镇里借来了一台抽水机晚上抽水浇地,白天则盖上井盖防止那可怜的水井蒸干,但依然无济于事,随着最后一口井在也抽不出水,全村也陷入了惆怅,最后决定召集全村的精壮重新再挖一口,当晚选定地方开干,由于事关重大,村里的人也特别有干劲,没想到几锹下去就铲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而挖出来的土也带着鲜红的血液,由于是晚上干活,村民和村长见如此邪乎,全都吓得跑回了家去,后来回到家的村长思前想后,还是舍不得那条水脉,于是再次召集了几个胆子大的村民返回查看,等到了地方,就看到先前挖的坑中爬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大家顿时头皮发麻,都确定了是个惹不起的玩意,不约而同的扭头就跑,却齐齐刷刷的摔了个狗啃泥,正在大家心想完蛋的时候,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却喊道:
“谁特么用锹铲我!”
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就是老高,而怀中抱的就是小时候的我,众人赶忙再次折返查看直接震惊,此时了老高一只眼眶血肉模糊,右手骨折,左腿骨折,膝盖处少去一大块,浑身上下的伤口深浅不一,足有五十多处,最狠的还是头上和肩上的,皮肉掀起一大块,露出森白的骨头。几个人赶忙把浑身是血的老高抬到卫生所,好在当时的老村医还健在,从当晚忙到第二天中午,把伤口清洗缝合,最后的老高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脊椎也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再也直不起腰了,见多识广的老村医也不禁感叹老高的命硬,这样都能活过来,要是别人,流血都流死了,但是他随后就被气了个死去活来,老高刚苏醒就讹上了村子,非说自己是天通道人,在地行的时候被挖井的村民铲伤,无赖的要求赔偿!村民一共挖了十几锹,而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有五十多处,可老村医比不上老高的嘴皮子,被气的几度晕厥,连村长都被搞的涕泗横流,最后协商结果是村里出了一块地给老高住下,而作为回报,老高拄着双拐出门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很有高人风范的抬手一画,就连滚带爬的跑回了病房嘴里还喊着:
“下雨啦!收衣服咯!”
村民纷纷出来看热闹,本来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半刻的时间就汇聚了漫天乌云,闭合的一瞬间,倾盆大雨滂沱而下,全村一大半的人出来看热闹,都被浇了满头,可是村民们并不气愤,连没有淋雨的那一半村民也跑到了雨中弹冠相庆。后来村民合力帮老高搭了一个三间的土房子,而老高也带着我在张寨村定居了下来,那时刚生孩子一年多的张婶也主动给我喂奶,此后一年,关中大旱仍未缓解,但张寨村却是风调雨顺,据老高当时说是觉得村里的风水好,想要在此修炼,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高并没有任何精进的迹象,而仅存的一点高人风范也随着他的老去消失殆尽,那个年富力壮的青年男子没有娶妻,就这样佝偻着背一瘸一拐的守着我过了二十多年没再离开张寨村。人们也逐渐遗忘了他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的风采。张婶说着眼中也满是光彩,我也仿佛在张婶的叙述中看到了那个年轻时代的老高。年轻且意气风发。谁也不知道老高当年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村民挖井的地下,但张寨村从此多了两个外姓人。
由于老高是外来人,在本村并没有族人,我就把家里的钥匙寄放在张婶家一把,我自己身上的钥匙反而弄丢了,在张婶家拿了钥匙便回家去了,打开老旧的木门,室内传来了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我忍着鼻子的不舒服把三间房屋打扫了一遍,东间是老高的卧室也是书房,西间是我的卧室,中间的大厅则堆着一些锈迹斑斑的箍筋、铁丝、钉子,这些都是老高帮别人干活收集的材料,记得他前两年还念叨着要把老房子重新翻盖成小楼,以前没注意他的行为,总觉得他堆的这些东西十分碍事,现在看来,翻盖房子的事他应该计划了很久。所幸房子不大,我简单的打扫开窗通风,就从张婶家借了辆电瓶车打算去张武家看看,顺便到集市上再配一把钥匙,张婶刚好也找来了自家的被褥准备去给我铺床,我也就没有锁门,忙了一圈也到了下午没有在张武家吃饭,回到家门口时,张婶也等在了门口但表情却十分怪异,旁边还站了十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张婶见我回来上前一步一把拽住我耳朵险些把我摔倒,她生气说道:
“小东西在外面不学好!人家姑娘都找到家里来了!”
“疼!疼!疼!什么姑娘!”
“还什么姑娘!你在外面到底招惹了多少姑娘!”
“我冤啊!松手!都这么大了还被你揪耳朵,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现在就很丢人了,人家姑娘满村的打听你!早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张婶放开了我的耳朵生气说道,而我真是一头雾水,实在想不到会是谁来找我,赶忙进屋去看看,却见一个红衣女子坐在中堂端着一个玻璃水杯,一边吹起一股热气一边看着我走近,竟然是晏袪!我顿时一阵发毛,立马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她先前表现的漠不关心让我也放松了警惕,完全没想到她会暗中跟着我来到家里,看来她并不是真的对老高的事情没有兴趣,而是一开始就摸准了我不会告诉她,索性自己暗地里调查。甚至让我调查林宗坤都有可能是一个幌子,意识到中计的我有些愠怒,大声说道:
“你怎么来了!快出去!”
话音刚落我就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我明显感觉到身后杀气暴涨,还未做出反应,就感觉到自己的腿弯遭受一记重击,整个人一个趔趄趴到了地上,晏袪的表情中带着一丝笑意,用极其浮夸的演技放下水杯上前扶起我,然后换了一副娇弱的表情对着张婶说道:
“干妈!你别打他了,可能是我不够好!让高桀嫌弃!”
干妈?我才出去多久?没待我多想,耳朵又被提溜了起来,只听张婶愤怒的说道:
“始乱终弃的东西!姑娘!你放心!我既然养了他,就一定给你教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