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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逐鹿”一词对风烛残年的陶谦来说只是一场无望地黄粱梦。

那在蔡子陌的眼中,“逐鹿”就是未来努力的方向。

因为蔡子陌还年轻,年轻就代表着有更多的机会允许犯错,年轻就代表着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蛰伏。

正如此刻的蔡子陌虽被推举成了东莱太守,但整个太守府上下却将他当做泥塑木胎给供了起来,丝毫不给他插手东莱政务的机会。

好在蔡子陌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

心知目前无法同段奎较劲的他倒也乐得待在后院一边练练字骑骑马,一边静观局势伺机而动。

然而蔡子陌的顺从姿态并没有令段奎等人完全放心。

事实上就在他答应做太守后的第二天,段奎便送了个十六七岁的婢女过来。

美其名曰是怕他这缺人手。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段奎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安插人手监视蔡子陌。

不过蔡子陌本人倒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份特殊的礼物。

在他看来自己既然参与进了段奎等人的计划之中,那接受对方派来的监视者便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

更何况他之前还曾与管统单独会过面。

就算段奎后来没提起过此事,也不代表那老儿心里没有过猜忌。

不过蔡子陌本人虽对段奎的小手段并不介意,但作为小府君贴身婢女的阿玲却不能无视这么个突然冒出的“彩雀姐姐”。

这天,蔡子陌见天气不错便邀上张清到校场练习马术,只留下阿玲与新来的彩雀在院内收拾房间。

环视着蔡子陌那简洁到无以复加的书房,彩雀不禁咋舌道:“小府君的书房可真干净啊。”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收拾的!”阿玲得意地提醒了彩雀一句之后,便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起蔡子陌的书案来。

“妹妹真厉害!”彩雀闻言,眼珠子转了转,连忙凑到阿玲的身旁套近乎道:“妹妹是曲成县令送给小府君的吧,话说曲成县的段县令与咱家的段老还是族兄弟呢。”

哪知阿玲非但没有因段县令与段奎的关系而与彩雀亲近,相反她却回过身挺直了腰板训诫道:“在离开曲成县之前段府君曾亲自教导阿玲,一入蔡府,阿玲便是蔡家的人了。”

“阿玲的主人只有小蔡府君一个,姐姐现在既然已是蔡家的奴婢,就请姐姐从现在开始忘记以前的主人,全心全意地侍奉好小蔡府君。”

阿玲这段铿锵有力的训诫,堵得彩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顺势迎合道:“妹妹说得是,姐姐发誓忠于小府君。”

眼见彩雀已然发誓要效忠蔡子陌,阿玲的面色当即缓和了不少。

不过许是看不惯彩雀的轻浮性格,因此阿玲只是冲她点了下头,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继续干活了。

见套不到什么好处,彩雀似乎也有了些收敛。

只见她是拿起抹布一边擦拭窗台,一边对着窗外春意融融的景色感叹道:“话说小府君可真厉害啊,年未及冠,就敢在城头上与曹将对峙,城里的百姓提起小府君那个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番。”

耳听彩雀夸赞蔡子陌,阿玲的心里美滋滋地。

再一想到蔡子陌那日在府衙前的飒爽身姿,阿玲不禁脱口而出道:“那是当然。小府君的胆识可是连许多大人都及不上的。”

阿玲的一颦一笑皆被彩雀看在眼里。

于是她跟着接口说:“是啊,小府君这两日整天闷在房内看书习字,那可是比一些大户人家的郎君们还要勤奋呢,现在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事,不过骑马可是很危险的啊。”

“没关系,有张大哥李大哥守护,小府君不会有事的。”阿玲埋头擦着书案回应道。

“也是哟。”彩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跟着又用好奇地口吻追问道:“小府君好像很信任张督盗,走到哪儿都要他跟着,他是小府君的亲戚?”

张清在蔡子陌出任太守之后也被任命为门下督负责太守府的警卫。

此刻听彩雀这么一问,阿玲也没多想什么,直接摇头纠正道:“不,张大哥是蔡府的门客,一路历经千辛才将小府君护送到东莱。”

“哪知,一到东莱,老主公却撒手人寰,于是张大哥便与其他蔡府家将一起奉小府君为主公。”

“原来如此,难怪小府君待张督盗不同与他人,还向他学骑马来着。”彩雀说到这儿突然丢下抹布,神秘兮兮地凑到阿玲身边问道:“妹妹,你说,张督盗要是欺负咱家小府君年幼了怎么办?”

饶是阿玲对“政治”这类事情不甚了解,但听彩雀说到这份上,瞬间便明白了彩雀说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当即回头狠瞪了彩雀一眼道:“小府君与张大哥情同一家,岂容你这贱婢在此乱嚼舌根子!”

彩雀没想到阿玲年纪不大气势倒不小。

加之对方又说得没错,像她们这样的奴婢要是乱嚼主人舌根可是大罪。

因此她只好尴尬地解释道:“妹妹别生气,姐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哪知阿玲却根本不理会彩雀的解释。

却见她猛地抓起书案上的小刀抵住彩雀的喉咙警告道:“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如果再让我看到或听你有任何诋毁张大哥和小府君的举动,我一定杀了你!”

“咔…啊…”彩雀被阿玲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得当场僵在了原地。

可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了蔡子陌的呼喊声。

“阿玲,你在哪儿?”

阿玲一听蔡子陌的声音当即把小刀放回了原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起身答应道:“小府君,阿玲在这儿。”

而没了小刀威胁的彩雀直到此时才如同筛子一般瑟瑟发抖起来。

不过阿玲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开门走到院子向蔡子陌施礼道:“不知小府君有何吩咐。”

“啊,其实也没什么,刚才骑马被缰绳磨了手,我说没事,可张大哥硬要我回来让你把水泡挑了。”蔡子陌说着便将一双已经起泡的手摊到了阿玲的面前。

“啊呀,都伤成这样了。怎么没事!”阿玲眼见蔡子陌满手起泡通红,花容失色间赶紧将他拉到卧室处理水泡。

许是为了通风阿玲先前将卧室的窗户统统支了起来。

而蔡子陌也全然不介意地找了个可以看到整个庭院的位置坐下。

也就在阿玲从药箱里取出一堆伤药和布条之时,蔡子陌一眼瞥见对面匆匆跑出书房的彩雀,不由随口问道:“阿玲你同彩雀还合得来吗?”

“那丫头嘴太碎了,小府君可得防着点他。”阿玲气鼓鼓地说道。跟着他一手拿起缝衣针,一手轻轻捧起了蔡子陌的右手,不禁心疼地皱起眉头道:“小府君忍着点,水泡挑了就不疼了。”

蔡子陌回过头望着阿玲报以微笑道:“没事,你挑吧。”

于是乎,阿玲一咬牙快速挑破了蔡子陌手掌上的水泡。

在处理干净脓水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在患处擦上药并用干净的白布包好。

然后捧起蔡子陌的左手如法炮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蔡子陌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阿玲。”

“这些都是奴婢分内的事。”阿玲腼腆地笑道:“倒是小府君以后骑马可得小心,要是再受伤了那就不好了,要不,奴婢用皮子给小府君缝副手套骑马时戴吧。”

“不,我是说刚才在书房里的事。”蔡子陌一语点破道。

阿玲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惶恐地底下头小声问道:“小府君你都听到了?”

“恩,很有气势呢。”蔡子陌爽朗地点头夸赞道。

事实上,刚才阿玲的举动也确实吓了他一跳。

不过这也让蔡子陌对阿玲刮目相看起来。毕竟这会儿他手上能用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此时的阿玲并不知晓蔡子陌心中的打算,她只觉得自己动刀样子被小府君撞见实在是羞煞人也。

却见她把头埋得低低地辩解道:“那时我只是不想让小府君的名声受损而已。”

“这我知道。”蔡子陌颔首安慰道。

眼见蔡子陌确实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阿玲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蔡子陌知道阿玲会这么问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

毕竟张清这一路对蔡子陌照顾有加还曾救过他的性命。

加之蔡子陌如今又成了孤子,外人见此情形,难免会将他二人的关系往那方面去想。

但作为一个历史系的硕士,蔡子陌比阿玲更清楚在这个时代与自家家臣心生嫌隙是件特别有损名声的事情。

于是为了让阿玲放心,同时也为了自己与张清的关系,蔡子陌当即端正了坐姿对着阿玲肃然道:“阿玲你要记住,凡家主,切不可与奴仆二心不合,久后必紊乱上下,窍弄奸欺。”

“张大哥虽非家奴,但与我已有主仆名分,我若对张大哥有意见,那便是对张大哥忠义之心的侮辱,所以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谣言传出,请你一并像今天这般处理!”

“是!小府君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流言损害到小府君与张大哥的名誉。”阿玲听罢以同样郑重其事地态度向蔡子陌俯身领命道。

“那内院就拜托你了。”蔡子陌用包着纱布的手拍着阿玲的肩膀托付道。

面对蔡子陌的嘱托阿玲惊愕地仰起头道:“小府君是要我管理内院吗?可是我只有十二岁啊?”

“我这个府君也只有十三岁叻。”蔡子陌笑着说道。

“可是我没小府君的本事怎能担此重任。”阿玲一个劲地摇头道。

“本事可以学,但忠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而你阿玲就是一个忠诚的人,所以我相信你能做好。”蔡子陌平视着阿玲颔首鼓励道。

蔡子陌的信任无疑让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女受宠若惊。

却见阿玲再一次匍匐道:“是,阿玲一定不负小府君重托。”

“恩,你有信心就好,记住,我现下虽被奉为太守,可其实只是个傀儡而已,偌大个太守府除了你和张清、李达等人其他人都可能是来监视我的,现下你不用特意与这些人硬抗,只需做到两点就可以了。”

“一是不要让我屋里的谈话传出去,二是记下府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蔡子陌拉起阿玲的手指点道。

“是,小府君。”阿玲点头应道。

但一想到段奎送来的彩雀的种种举动,阿玲还是忍不住为蔡子陌抱不平道:“段老真是的!既然要奉小府君为太守,为何又要派彩雀那样的人来为难小府君呢?”

“呵呵,这就是政治呀。”蔡子陌轻笑道。

“政治?什么是政治?”阿玲好奇地问道。

“政治啊……你以后会知道是什么的。”蔡子陌卖了个关子道。

“哦。”阿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小府君,那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呢?”

“你这‘忍’字用得不错,不过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是等。”蔡子陌纠正道。

“等?”阿玲不解地看着自己仰慕的小主公。

“没错。就是等。”蔡子陌说着扭过头望着院内正含苞待放的桃花一字一顿道:“等时机到来。”

历史事件发生所带来的时机——这是蔡子陌目前手中所掌握的最大王牌。

亦是他掌控东莱的关键所在。

只是就算明知日后的历史走向,可在这些历史事件真正降临之前,蔡子陌还是免不了会在心中患得患失。

此刻他对阿玲的这番话与其是在教导阿玲,不如说是在与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对话。

好在阿玲现下虽还不知道政治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蔡子陌所要等的时机究竟是什么,也无法为蔡子陌出谋划策。

但是就在这天的傍晚,张清却为蔡子陌带来了一个连他都意想不到的重要人物。

“张大哥,这位是?”蔡子陌看着张清身后头戴斗笠的高大男子不禁好奇地问道。

只是还未等张清介绍,那名男子已摘下斗笠冲着蔡子陌打趣道:“怎么?小郎君这么快就忘了在下?”

看清男子容貌的蔡子陌忍不住惊呼道:“太……太史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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