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分,淫雨霏霏。
桃花巷的一所破宅中。
独坐窗前眺望远景的李羿尘收回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转头,对着正在戏闹的张扬子道:“张扬子,天冷了,你多穿点衣服。我先出去一会,找点野葱,待会儿下面。”
“啊?”张扬子停下手中的板凳,惊讶道:“这么大雨,小羿尘你也出去,不怕着凉吗?”
李羿尘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从一旁拿过一把旧油纸伞,回答:“早冷惯了,没事。”
说完这句话,他便顶着大雨,走出门去。
张扬子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突然猛拍屁股下面崔平安的脑袋,道:“崔平安,你看你小子,卵用都没有!再看看人家,以后把这人情给我记着,一辈子都不许忘,听到没?!”
——
桃花巷,泥泞小道。
当李羿尘走出院子,关上大门,走在泥泞道上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中年人,正向他走来。
那个中年男人身体很壮实,须发潦草,头上戴着一顶偌大的雨笠,一身陈衣。
尤为引人注意的,是他有一双婴儿似的、澄澈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犹如水晶一样闪烁着。
不过,李羿尘到底是习以为常,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走自己的路。
——没有谁会因为一个寻常的瞬间而停下自己重要的事。
渔夫却忽然露出一抹讥诮微笑。
当李羿尘与渔夫‘狭路相逢’的时候,两人瞬间同时侧身,擦肩而过。与之同时的这一刻,墙内有一片桃花从桃木间微微散落,而后漂至泥泞当中,随风吹雨打。
渔夫在距李羿尘三丈之地停下脚步,侧过半边脸,突然开口道:“李羿尘,你的身上很好闻。”
这是一个很唐突的问题,李羿尘顿时停下脚步,回首,皱眉问道:“前辈,你在说什么?”
渔夫浅浅微笑,道:“李羿尘,你的朋友有一颗很好的心。我很感谢他。”
这又是一句唐突的话。
李羿尘困惑不已,又问道:“前辈,你到底在说什么?”
渔夫微笑道:“走吧,大胆去走你的路,我在这里等你的结果,我不相信你会赢!”
“真怪!”李羿尘摇了摇头,觉得中年人多半有病,便走开了。
渔夫收回微笑,看了一眼李羿尘宅子的方向,想了想,金色的眼眸中扭转出时空之景,倒咉未来之象。然而,仅片刻之间,他似乎看见了未来的大妙光景,又忍不住露出一抹奇特的微笑,顺尽头走去。
可他还没走几步,又忽然看见,在这条路的尽头处,有一个青衫中年文士,持伞持剑而立,似乎正等待着他。
烟雨朦胧,中年文士的身影极为飘渺,但清晰可见,他有一双澄澈的眼眸,一柄修长的木剑。
“诸葛孔明?”渔夫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若说此时他最不愿见到的人是谁,那便唯有他诸葛孔明了。无它,就因为他方才之举,已然是在挑战这位先生的底线。
“身处小镇之中,妄自使用通天之力,窥探未来之象,这已是坏了规矩。”诸葛孔明站在泥泞小道正中央,长身玉立,道,“况且你所观测之人,乃是万古变局之核心。你一个小小渔夫,难道就不怕杀祸临头?”
渔夫一对冷目看着他,忽而察觉到什么,冷笑道:“杀祸临头?诸葛孔明,你自身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敢对我说杀祸临头,岂不是大放厥词?”
诸葛先生听着,一副儒家君子的庄重面孔。等他说完,却又忽而冷笑回之:
“你不信?”
渔夫突然握紧双拳,锋锐的目光宛如冷电。
“我不信。”他一字一字的说,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可当他这句话刚刚脱口的,诸葛先生却突然眉头一拧,抓住一线时机,脚尖一滑,二话不说一剑刺来。
只见空中剑光晃动,仅刹那之间,那道剑光就犹如一道闪电劈至,直刺渔夫左胸。
这一招起势如锋,走如游龙,渔夫混迹江湖千余载,自然认得。但却又因认得,当下忍不住脱口而出:“探手穿心剑!”
他声音中透着震惊,神色也突然间在此刻变了。
——这路剑法以快著称,但此时,在诸葛先生手中,却有一种‘无剑’之感,仿佛超越了一切速度。
顾不得多想,他于此又惊又险的境地下,内心本就慌张,当下也只好双拳一架,交叉格挡前胸,以阻剑路。
木剑刺来,一剑刺在了渔夫缠满绷带的坚实的右前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槽。
砰的一声,渔夫被这一剑整整劈退出去三丈之远。
大雨如注,诸葛先生玉树似的立在雨中,手腕一抖,木剑上的鲜血已然抖落。
渔夫脸色阴沉,缓缓从地上爬起,一对目光盯在他的脸上,仿佛藏着深刻的仇恨。
对此,诸葛先生并无言语以复,只是微微一笑,向前踏出一步。一小步而已。
但就在这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小步间,渔夫忽然看见眼前浮现出一片绿茫茫的大海,大海中有尸骨沉浮……他禁不住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然后痛苦起来。
“诸葛孔明!你莫要欺人太甚!”渔夫双拳握紧,目如喷火,整个人处在暴走的边缘。
诸葛先生却微微转身,冷笑道:“渔夫,你若不想再继续经历‘苦海天边,断肠崖下’的生活,我劝你近日来还是安分一些,否则休要怪我诸葛孔明不讲情义,按规矩办事。同时也告诉你,莫要挑战我的底线,你若想讨一个你所想要的公道,那我诸葛孔明也随时恭候。”
说完缓缓持伞而去,消失在风雨中。
——
疾风渐缓,大雨也渐停,在刻有‘樱桃堡’三字的石拱桥边,一棵杨柳树畔,一位年轻道人,正火急火燎地收拾‘吃饭的家伙’。
可就当他准备起步踏上归程的时候,忽然间,他看见在斜风细雨中,远远地,有一面相庄重的人影持伞走来。
等走的有些近了,这人面相又恍惚间变得温和起来。
只见此人面庞若华玉,两鬓如新霜,长身立着,恍如清风拂玉树,温文尔雅,极为亲和。不是诸葛先生是谁?
“诸葛先生?”年轻道人看见他,有些惊讶。
看来此时此地看见诸葛先生,实在是他所未料的。原先在他的计划当中,怎么也得是书房相见,毕竟那声警告本就有着极大的权威。
诸葛先生也正看着他,过了一会,道:“不错。”
年轻道人微微皱眉,“却不知诸葛先生来此所为何事?”
诸葛先生微笑,干脆回答:“赏阁下一顿揍。”
“为何?”年轻道人吓了一跳,不解道,“后生可不曾与先生有过什么过节。”
诸葛先生长叹道:“想打便打,何须理由。”
轻飘飘一句话间,诸葛先生已然出手,只见他手中木剑抖落一个剑花,看的年轻道人目眩神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又被一剑拍在脸颊上。啪的一声,跌落三丈开外。
回过神来的年轻道人又羞又怒,张口便骂道:“诸葛先生,你TM的不讲武德!”
又啪的一声响。年轻道人又没有防住,就看见木剑拍在了自己脸颊,然后自己又飞了出去。
“我……”年轻道人还想开口。
却见诸葛先生徐徐离开,道:“你若不服,诸葛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