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应了李妈一声,黑瞎子转头对一边的小哥道:“找着了?”
小哥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在低着头的苏寒身上停留,明明淡得如同掀不起一丝波澜的一池清水,苏寒却莫名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灼灼得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黑瞎子没再开口,偌大的房子里顷刻间静默了下来,苏寒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的模样显得委屈又无措。
她没有想过再次见到小哥能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是装作潇洒的模样云淡风轻地笑着对他说“好久不见”,还是冷淡陌生得仿佛彼此不曾相识过。但无论哪一种,苏寒都做不到,那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气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人放在了这么深的位置上,舍不得放不下,恨不得忘不了,就像是生在了心口的倒刺,牢牢扎在最柔软的地方,碰都碰不得,哪怕只是轻轻往外一扯,都会让自己鲜血淋漓,疼得撕心裂肺。
小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到了黑瞎子与苏寒面前,淡然的眼神扫过黑瞎子揽在苏寒腰间的手,又移到苏寒掩住的腹间,然后伸了手去捉苏寒捂住腹部的手腕。
苏寒一惊,抬起慌乱湿润的眸子看着小哥,但又像被那冷淡的眼神生生刺了眼,别过了头去,手腕也往回用了力,不肯拿下来。她只要一想到小哥看着她时心里却在怀念另一个女人,而自己还悄悄留下他的孩子,甚至存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望,她就更痛恨这样不堪的自己。
小哥却没松手,苏寒感到自己手腕发疼,不由往后缩了缩,更加缩进了黑瞎子怀里,有些惊慌失措地含着泣意小声道:“疼……”
黑瞎子意味不明地看着小哥,终于伸了手拦住他。
“哑巴,”黑瞎子低声道,“别犯浑。”
小哥冷淡的眼神盯着黑瞎子,三人僵持了半晌,最后小哥放开了抓着苏寒的手,一言不发,转身往门口走去。
黑瞎子却咧了嘴笑着往小哥的方向道:“吃个饭再走?”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
苏寒怔怔地看着小哥离开的方向,心里一阵阵绞得疼,有些失魂落魄地低声道:“他……”
黑瞎子道:“他回来拿点东西。”
苏寒心里本来兴起的那一丝涟漪又散了去,神色更是黯淡了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黑瞎子把苏寒带到桌边坐下,李妈已经做好了饭,年夜饭比平日里更加丰盛,鸡鸭鱼肉摆了满满一桌子,苏寒看着眼前一桌子的菜,忽然就想起来那个烟火灿烂的夜晚。
黑瞎子瞧着苏寒出神,挑了眉指着她腹部道:“你要真放不下,把他叫回来,跟他说清楚。”
苏寒闻言有些慌张地看着黑瞎子,一个劲摇头。
黑瞎子诡异的目光打量了苏寒半晌,最终没再说什么。
晚些时候解雨臣来了电话,说过几日解家会把底下的伙计全部召集起来,名义上是拜个新年彩头,实际是解雨臣收网的时候,苏寒那几日就少不得要去露露脸,才不会让人起疑。
苏寒有些怔忡地摸了摸自己腹部,应了下来。
黑瞎子得知后却有些神色莫名,苏寒见他有些奇怪,开口问,黑瞎子就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苏寒其实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神神秘秘、神出鬼没的行事作风,这黑瞎子现在还会跟她知会一声了,也算是有进步。她也没想问黑瞎子去做什么,其实她也知道就算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上次黑瞎子带着伤回来后就总觉着他有些奇怪,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苏寒也不想去掺和,就点点头:“我自己去就行了。”
黑瞎子勾着唇看了她半晌,最后道:“记着,谁也不要信。”
苏寒有些莫名其妙,又见黑瞎子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就道:“包括花儿爷吗?”
黑瞎子神色难言,没有答话,只是抬手揉了揉苏寒的头发。
解雨臣亲自去机场接的苏寒,身边就带了解启。解雨臣看着苏寒微微鼓起的小腹和越发憔悴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抱歉。”
苏寒其实看见解雨臣就知道他跟霍秀秀这段时间定是很不好过,大概是因着手下的人都不敢信了,解雨臣才会亲自来接她,也不知他们平日里是如何的如履薄冰。
苏寒摆了摆手,她近来身子越来越难受,也并非因为这么一两回的长途跋涉,本来就怪不得解雨臣,况且她也是真心想帮助解雨臣来的,便笑着道:“再跟我客气,以后我可都不敢找花儿爷帮忙了。”
这次由于是解家内部集会,吴邪跟胖子都没有来。这几个月来这两人时不时给苏寒寄些补身子的东西来,顺货的时候也偶尔会到长沙来看看苏寒,胖子更是放下话,说等云彩也有了一定要跟苏寒订下来娃娃亲。苏寒听吴邪八卦说胖子三天两头地往广西跑,到现在都还没把人弄到手,两人拿着这事没少揶揄胖子。
解雨臣领着苏寒去他手下的公司和盘口转了一圈,黑瞎子没有跟来,解雨臣就让解启跟着苏寒回四合院去,苏寒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还没娇贵到走哪都需要配保镖的地步,现下你身边比我更需要人。”
解雨臣笑了笑,当着一众伙计的面,颇亲昵地把苏寒拥在怀里,用底下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身边只需要你。”
苏寒心里敞亮,配合地回抱住解雨臣,把脸埋到他怀里,一副甜蜜幸福的模样。
隔日解雨臣一早就把解启叫走,苏寒看他的神色,似乎出了什么事,有些担心,解雨臣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说抱歉。
苏寒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解雨臣为什么总跟她说抱歉。解雨臣走后,偌大个四合院除了苏寒就没有别人了,苏寒不禁想着解大当家这么些年一个人住在这里,该有多冷清。
将近中午的时候,有人敲了门,眼下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苏寒裹上厚厚的外套去开了院门,见解雨臣手下的李义开了车过来,恭敬地对她道:“夫人,花儿爷让我接你过去。”
苏寒想着大概是底下的伙计们要开始拜年了,点了头钻进车里,又想着李义是李妈的儿子,就道:“前些天李妈走的时候似乎有些咳嗽,现在好些了吗?”
李义在前面开着车,没有答话,苏寒有些疑惑地再次开口:“李义?”
李义半晌才回道:“她没回来。”
苏寒一愣,有些担心地问道:“年三十那天就走了,怎么会没回来?”
李义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怎么没回来,夫人你不是清楚吗?”
苏寒皱了眉,觉着李义的语气很不对劲,下意识瞥了一眼车窗外,发现这路并不是去解雨臣公司的,心下一沉。
苏寒心里突突地跳,心说难道这李义就是解家的内鬼,面上沉稳道:“这是去哪里?”
李义不答话,苏寒皱了眉,想着怎么脱身,她如今身上也根本没有带什么武器,看李义这样应该是有备而来,她占不到什么便宜。苏寒看了看车外,估算了一下车速,下意识抚上了自己腹部,琢磨着跳车也肯定是不行了。这时李义停了车,从车座下摸出了枪来:“下车吧,夫人。”
苏寒心知不能跟他硬碰硬,只好下了车,见前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浓重的油漆味扑面而来,苏寒本来身子就不大好,难受地掩住了口鼻,胃里一阵翻涌。
李义挟着苏寒进去,里面还有两个男人,李义的枪口顶着苏寒的腰间,苏寒道:“你们想做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道:“听说你这肚子有了解家的种?”
苏寒眉头蹙起,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腹部,那两个男人走了过来,苏寒有些不安,趁他们不备猛力一挣,挣脱了李义的控制,侧身一闪,转身欲夺他手中的枪。
但李义似乎是一直跟在解雨臣身边的人,当初解雨臣把李义遣了去护她,在长沙时砍下那关二爷手掌的就是他,心狠,身手也不差,反应了过来没让苏寒得手。苏寒有了身子后体力大不如前,眼下这三个男人也是有些本事的,几个回合下来苏寒就被他们擒住,捆了手脚,又用胶带封了嘴,把她绑着押在了仓库二层楼梯上面的台子上。
苏寒觉着很是难受,头晕得厉害,此时就听仓库外有了些动静。
李义冲着外面道:“来得这么快。”
苏寒眯着眼,见解雨臣一个人进来,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指着被绑起来的苏寒,笑道:“花爷,看,是不是似曾相识?”
解雨臣神色阴沉,看着一边的李义道:“竟然是你,阿义。”
李义道:“你怪不得谁,花儿爷,是你们解家太没人性。”
解雨臣道:“放了她,不然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苏寒身边的男人笑着道:“花爷,你难道不想知道上次你选完后你的女人怎么样了?”
解雨臣皱了眉,神情隐忍,道:“放了她。”
那个男人道:“这次就让你再选一回?”
解雨臣道:“秀秀已经接管了霍家,你们做这些没有任何用。”
苏寒听着他们的谈话,隐隐有了些头绪,看这样子,这两个男人应该就是霍秀秀的那两个哥哥,这两个人算是北京的名流公子,却不是特别出色,霍老太太赏识解雨臣,他们早就心存不满。当初吴邪与王八邱那伙人周旋时这两个人就暗地里推波助澜,看来野心还颇大,手都伸到了长沙去。
“那丫头什么本事我们清楚。花爷,我刚刚是不是说了让你再选一回?”那个男人有些阴测测道,“上回你没有看见,这回不如就让你亲眼见一见?”
另一个男人接着道:“不过这次是个带种的,会出什么事我们也不敢保证?”
苏寒似乎听出来了什么,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旁边这两个男人,又转头看着下面的解雨臣,见解雨臣似乎极力隐忍着怒气,手伸到了自己腰侧。
李义抬了枪,上了膛,枪口对着解雨臣。
“别动,花爷,”霍秀秀的其中一个哥哥道,“你该知道,这周围都有我的人,我也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你就乖乖交出我想要的?”
解雨臣没有说话,李义就笑道:“你们解家人还真是薄情,我母亲当年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你解家的人。”
“看来你还是选了你解家的产业,”苏寒身边的男人道,“那么……”视线落到了被绑起来的苏寒身上。
解雨臣沉默了许久,突然就笑了起来:“霍老三,你还是不了解我。”
被叫做霍老三的男人看着解雨臣:“花爷,装腔作势在我这里没有用,你是一个人来的,我的人看见了。”
解雨臣笑道:“你能收买了我的人,我怎么就不能在你那里安插.我的人?”
另一个男人冷哼一声:“不可能。”
解雨臣道:“如果我安插的人,就是你们自己呢?”
霍老三拧起眉,思索了许久,忽然脸色一变,解雨臣就继续道:“你们该知道我手下最不缺的就是戏子,恐怕你们手下的人这时候已经被‘你们自己’遣走了。”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苏寒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掏出了枪,直直顶着她的脑袋,道:“花爷,最后一次机会,选?”
另一边的李义似乎已经有些慌了,对解雨臣道:“我母亲被你藏在哪里。”
解雨臣转过头,似乎叹了口气道:“阿义,我真没想到竟然是你。李妈老毛病犯了,在医院里,她怕你担心,让我不要告诉你。”
李义有些不相信,还想说什么,那霍老三却道:“花爷,看来这个女人你也不要了?”
解雨臣道:“动了她,你们也走不出这里。”
霍老三冷笑一声,枪口移了开,瞄了解雨臣:“虽然事后比较麻烦,但今天走不出去的恐怕是你花爷了。”
说着就要扣下扳机,却冷不防被一边的苏寒推了一把,枪口走火,连带着枪也没有拿稳,从二层掉到了下面。
苏寒虽然不会缩骨,但在解雨臣那里时早就学过反手解绑,刚才就已经悄悄解开,但她一直在等待时机。
另一个男人瞄准了苏寒,下面的解雨臣已经制住了李义,抬手一枪,子弹没入了那个男人的手臂,苏寒速度极快地躬身蹿过去,想捡他落下的枪,却不防被后面的霍老三突袭,苏寒吃痛,往后退了两步,腰身有些直不起来,觉着腹中隐隐作痛。
仓库门口冲进来了许多人,那霍老三见大势已去,狠了心要拿苏寒当人质,把苏寒拽了起来,卡着她颈间,力道让苏寒发出痛苦的抽气声,霍老三对解雨臣道:“别动。”
解雨臣对手下的人打了手势,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那个被打穿手臂的男人脸色发白地跟了过来,另一只手捡了枪道:“他妈的老子就该早点弄死你!”说着又要开枪。
苏寒见解雨臣真的毫无防备,那一枪下去肯定得要了命了,自己不能害死解雨臣,心下一急,往后狠狠一踩霍老三的脚面,趁其吃痛使劲推了他一把,撞到了另一个男人那里,自己往旁边退。那解家的伙计眼疾手快,苏寒只听见了几声枪响,没发现自己顺着推那霍老三一把的惯性退得一只脚已经踩到了楼梯的边缘上,踩空了一半,身形顿时不稳。
“苏寒!”
解雨臣叫了一声,苏寒头晕得十分厉害,眼前一阵发怵,腹中也越来越疼,一个趔趄,就顺着楼梯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