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是霍家那两兄弟的筹码,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动她,而当时情况紧急,解雨臣都已经准备好挨了那一枪,虽然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枪子,但他起码有几分把握能躲过要害,到时候混乱起来,他的人多,并不会吃亏,而他早就吩咐过下面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苏寒。
但解雨臣没想到的是苏寒会冒着危险救他。苏寒真的就像黑瞎子说的那样,傻得可以,傻得令人心疼。
苏寒听着解雨臣的解释与愧疚,没有任何反应,她突然想到了临走前黑瞎子告诉过她,谁都不要信。
照解雨臣一贯谨慎的作风,解家四合院不可能没有布下人,但那天早上连解启都被叫走,如果不是解雨臣有意为之,如果不是她太过相信解雨臣的部署,也许她不会这么轻易信了李义,被他带走。
苏寒突然明白了为何之前解雨臣几次对她说抱歉。即使她能理解他多年处于危险与背叛中,有许多不得不做的决定,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然而就算解雨臣有意以她做局,但从前解雨臣一次次救她帮助她,她也知道解雨臣本意并不想伤害她,说到底,是她自己摔下楼梯的,她真的能怨解雨臣吗。
苏寒心知她不适合这些争斗,也不适合这个世界。
病房的门被推开,李妈进来跪在苏寒与解雨臣身前,求他们放李义一条命。解雨臣伸手欲把李妈扶起来,但李妈不肯,跪在地上哭得悔恨,说她当年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不该带着李义留下来,这些年都是她没有看好李义,错都在她,她什么都可以承担,求他们放了李义,以后他再不会出现在解雨臣面前。
后来苏寒才知道,当年骗了李妈的那个男人是解雨臣的二叔,李义是李妈与解雨臣二叔的儿子,但那时候解雨臣二叔早就有家室,丑事一出,解家自然是袒护自家人,主家不承认李义,他只能作为伙计替解家卖命,因此心生怨怼。
李妈苦苦哀求,字字句句,声泪俱下,皆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无怨庇护。
母亲。
苏寒心口狠狠一疼,疲惫地闭上眼。她并不想管解雨臣怎么处置李义,即使李妈这样来求,解雨臣也有意等着她发话,她也什么都不想说。
苏寒心里有怨,但她不知道能怨谁,只能怨自己,怨自己的愚蠢和无能,护不住这个属于她的小生命。
解雨臣见她闭了眼,劝走了李妈。自苏寒从昏迷中醒来已经过了好几日,这几日她始终异常地平静,心如死灰般的平静。她在哀悼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解雨臣看着她苍白脆弱的模样,叹了气低声道:“苏寒,是我对不起你。”
苏寒默了很久,才睁了眼,嘴角勾起一丝凄然的笑,嗓音嘶哑道:“本来,就都是留不住的。”
这个身体与小哥血脉互斥,单单前几个月就折腾得她虚弱憔悴,医生都说很可能保不下来,建议不要,是她固执地想要留下来。
原来不属于她的,终究留不住。
苏寒看着天花板,笑着道:“过去吧,都过去了……”
笑着笑着,眼前就模糊了,温热的液体溢出了眼眶,顺着眼角滑落,没进了枕头里。
解雨臣神色难言,抬手轻轻擦了苏寒眼角,道:“苏寒,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
苏寒垂下眸,无力再说什么。
苏寒在医院里养了些日子,每日.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逼着自己让一切都过去。
解雨臣也能明显感觉到苏寒的变化,她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木然的眼神总是落在窗外的远处。
苏寒转头时看见了解雨臣眼里的复杂,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这些天一点一点想起来的东西,皱了眉小声道:“西府海棠。”
解雨臣冷不丁听她说这几个字,有些不解,苏寒道:“我之前在潜意识里跟菏泽有过交流,但醒来后一直都没记起来。”
苏寒从汪泽海基地回来后就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想来是那时的记忆留在了潜意识里,像睡眠时的梦境一样,一醒来就忘记了。
本来在拿到黑瞎子带回来的档案后苏寒还在疑惑汪泽海为什么会把那些信息放在档案里,在记起菏泽告诉她的那些后,似乎有了些答案。
苏寒跟解雨臣简略说了菏泽告诉她的信息,道:“菏泽似乎还有什么想告诉我,但她只留下了这几个字。”
解雨臣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努力消化菏泽这个体质的真相。长久的思索后,解雨臣看了看苏寒的神色,道:“你先好好养身子,等你好些我带你去个地方。”
在医院里待了多日,苏寒气色却一直好不起来,解雨臣与霍秀秀近段时间忙于清理门户,分身乏术,不能整日守着她,解雨臣就遣了人去照顾,每日汤水补食不少,但依旧不见起色。
医生说苏寒伤了根本,得慢慢调养,苏寒也耐不住,不愿再耗在医院里,一周后办了出院。
解雨臣跟着她回到了长沙,苏寒离开了月余,进了别墅后发现里面仍是她离开前的模样,黑瞎子似乎没有回来过。
冬日里天色阴沉,后院的秋千静静悬吊着,葡萄架上的爬藤也早就掉光了叶子,萧萧瑟瑟,说不出的冷清。
苏寒回头看了看解雨臣,问道:“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在长沙?”
解雨臣点了头:“明日再去,你先休息。”
苏寒身子虚,早晨总是乏,隔日等她起来时,发现解雨臣拎着螃蟹和酒,还有些香烛纸钱,心下就有几分了然。
山上的墓地依旧特别清净,苏寒像上回来到这里一样,把墓前的杂草仔细清理了一遍,点了香烛,螃蟹和酒供到墓碑前。解雨臣蹲在一边把纸钱一点点扔到火堆里。
这是二月红和丫头的合葬墓,旁边依旧立着一个孤零零的墓碑,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燃烧的纸钱发出明灭的火光,灰烬随着热气飘飘散散,纷乱得要迷了眼去。
苏寒看了几眼那无字墓碑,敛了眸,蹲到解雨臣旁边跟他一起烧纸钱。
解雨臣手下的动作微顿,道:“我以为你会问。”
苏寒眼皮子没抬,垂眸看着眼前的火光,摇了摇头。
苏寒心下了然,这个墓碑,是解雨臣给菏泽立的。
解雨臣看着苏寒的侧脸,火光跳跃,本来略显苍白的脸色被熏得映上些晕红。
解雨臣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苏寒顺着看过去,见一株乔木立于墓边,树姿峭立,枝形阔繁,虽因着并未到开花的季节,多为绵延新绿,但仍有几处娇小花蕾,零星艳红,胭脂点点。
正是西府海棠。
“这是二爷去世时菏泽种下的,”解雨臣语气有些低沉,却又似沉浸于旧事,无奈笑道,“也只有她会在墓前种海棠。”
苏寒叹了口气,大约也明白了菏泽为何给她留下这几个字,就问解雨臣:“花儿爷,你知道西府海棠的花语吗?”
菏泽也许始终还是放不下解雨臣,让苏寒替她传达她没有机会说的话。
解雨臣怔愣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眸色带着深沉。
苏寒却猛地心口一窒,她不由抬手放上心脏的位置,低了头,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内心。
菏泽,原来这就是我们相像的地方吗?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苏寒静静看着那一株海棠,解雨臣走过去抬手抚上挺拔的树干,默默良久后却似乎发现了什么,蹲了下来查看树根的地方。
苏寒不解地跟过去,解雨臣指了指树下的一片泥土,见那一片颜色与周围有些不同,但极是细微,也亏得是解雨臣眼神好,不然根本看不出来。
解雨臣皱了眉道:“这一块后来被人动过。”
苏寒与解雨臣对视一眼,两人手边都没有顺手的东西,就捡了粗一些的树枝去翻那一片泥土,最后挖出来一个深埋在土层里的香樟木盒。
解雨臣看见那盒子,神色有些复杂,倒是苏寒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去,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兵符,和一张残缺的羊皮卷。
苏寒眼皮子狠狠一跳,这兵符她再熟悉不过——当初汪泽海正是通过这个兵符找到的她。
苏寒在那一瞬间,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从前的那些片段,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古代的兵符本为两半,右半留存在国君,左半交给统帅。调发军队时,必须在兵符验合后方能生效。
而菏泽手里这一块,就是苏寒那块兵符的另一半。
苏寒摸着手上兵符的质感,又有些不解菏泽是怎么找到这个东西的,又怎么会埋在树下。
解雨臣拿起了盒子里那块残缺的羊皮卷,苏寒看着也隐隐觉着有些眼熟,但她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懂,就问解雨臣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解雨臣摇了摇头,道:“这上面的文字年代太早。”
苏寒其实也知道,解雨臣一向对古董珠宝之类的鉴别颇有造诣,而对文字却似乎涉猎不深。苏寒冷不丁想到了黑瞎子,但黑瞎子向来神出鬼没,她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菏泽这样藏起来的东西恐怕没那么简单,苏寒不确定找别人来看会不会带来什么危险,沉吟许久,纠结半晌,最终还是道:“我们去找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