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觉着有趣,黑瞎子活了这么久,见过的人也太多了,渐渐的对周围的事情感到无聊和厌倦,他有时候做的一些事,也只不过是为了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头一回见苏寒,其实也没觉着那丫头有多特别。说漂亮,也算不上倾国倾城,说聪明,也不过是些女孩子的小心思,在他们这种人面前,倒显得傻得很。
但就是这么个丫头,却惹得那闷声不响的哑巴张上了心,黑瞎子倒是越发好奇,这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便有意离她近了些,却没想到,一来二去,他竟然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想这丫头明明怕疼得很,却可以毫不犹豫为了哑巴张身陷险境,她身上那股不要命的劲,自己看了都觉得太傻,又执着得很,要不是哑巴张太决绝,恐怕她这一辈子都得空等下去。
这么想着,又有些心疼。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哭的时候,站在医院外面,伤心得很,在他怀里揪着他衣服抽抽噎噎,他那早八百年好像就不会跳了的心脏,竟也跟着一抽一抽。
上一回这么抽,还是少时的自己,缩在狭小的暗室里,透过那一道细缝亲眼见着父母含冤获罪,被抄家的时候。
这么多年没心没肺惯了,这还能抽一抽,证明他还活着,也挺不错。
但那妮子却是死心眼得很,这辈子,怕是除了哑巴张,那颗心也再不会为别的人抽上一抽了。
后背贴上来了女性柔软的身体,腰间也被一双手轻轻环住,黑瞎子下意识地掐了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却看着窗外清晨凝起的雾,默不作声。
身后的人显是还没清醒,迷糊着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后背,十足的亲昵和依赖。
黑瞎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驱赶了自己留下的烟雾,扣好了窗户,免着身后的人吹了风受凉,才道:“醒这么早,不再睡会。”
身后的人咕哝了两声,轻轻摇了摇头,一颗脑袋在他后背蹭过来蹭过去,倒更像是撒娇一般。
黑瞎子转过身来,把人搂在怀里,伸了手去抚摸她柔软的发丝,微低下头在她额顶的发旋处落下轻柔的亲吻。她一直喜欢这样温情的厮磨,黑瞎子自然也不吝给与,只觉怀里的人安静得很,靠着他,又往里缩了缩,十足十的黏人模样。这副毫无戒备又依赖的模样倒也只有她不太清醒的时候才能瞧见。
隔了半晌才听见怀里的人道:“这回什么时候走?”
许是前一夜折腾得有些狠了,嗓子有些发哑,软绵绵的。
黑瞎子道:“过些天。”
怀里的人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黑瞎子的眼疾早些年就治好了,虽平日里仍旧习惯戴着黑眼镜,但不会像从前那样不能随意摘下来了,起码不会碍着一些活动,嗯,一些特殊且愉快的活动。
异于常人的琥珀色眸子垂下来,看着冲他浅浅笑着的人神色还带着倦意,心里想着果真是旷了有一段日子了,昨夜定是把人给累坏了。
怀里的人乖巧地递了个早安吻上来,黑瞎子自然是任其投怀送抱,气息里仍旧夹杂着淡淡的烟味,尼古丁的味道掺着些苦涩。
黑瞎子总归是个正常男人,清晨时分容易被挑起火来,偏这紧紧贴着他的人坏着心思,吃准了他昨夜弄得太过分,现下也不敢拿她怎样了,柔软的舌尖若即若离、勾勾绕绕地缠着他,一只手软绵绵地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却有意无意在他胸口与腹肌上轻轻抚动,一个劲地勾他,就想看他吃瘪的模样。
他黑瞎子的自制力不可谓不惊人,但在这些事情上,他向来是认为没有必要克制的,这妮子跟了他这么些年,还是不信邪。
但说归说,此时黑瞎子也只有无奈地把人扯下来,捉了那白白嫩嫩却颇不老实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轻声道:“有这劲头,留到夜里,现在赶紧给爷做饭去。”
怀里的人不满地“哼”了声,揉着腰转身,黑瞎子瞧着那纤细的背影,眼里掺了些复杂,神色不明。
随即见那人走到一半又回头道:“想吃什么?”
黑瞎子道:“都好。”
清晨的空气带着点潮湿,虽是夏末了,日头倒也还晴得早,后院里的花花草草显是被好好修剪过了的,悠悠的清香飘了进来,丝丝缕缕的,淡得很,却也沁人。阳光也懒洋洋地铺下来,温暖,平淡。
两人早餐向来都吃得清淡,仔细想想也似乎有许久没这么坐在一起吃饭了。
黑瞎子瞧着桌子对面的人,十年的时间过去得太匆忙,然而也并未给他们留下什么痕迹。两人甚至连模样都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眼前的人穿着清凉舒适的家居服,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吹着冒热气的粥,仿佛时光都为她停留了下来,静谧而美好。
这是她憧憬的生活,平平淡淡的日子。
如果坐在她对面的,是她心里真正想着的那个人,也许她会更开心。
“吴邪那边的事情也基本上完成了,过几日就是最后收尾的琐事,”眼前的人如释重负般轻叹了一口气,“终于都结束了。”
黑瞎子唇角习惯性地勾起,却只回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
眼前的人似是听出了他复杂的情绪,却也没开口问,只是笑着道:“怎么不吃,是要我喂你吗?”
黑瞎子笑而不语,眼前的人吹了吹滚烫的粥,勺子就递到了他嘴边,哄小孩似的开口:“啊——”
黑瞎子却没动,眼前的人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了?”
黑瞎子神色不明地看着她,隔了很久,才似乎是下了决心,缓缓道:“再有一月,他就该回来了。”
眼前的人收回了手,垂着眸,手里的勺子在碗里转着圈搅动,淡淡道:“嗯,吴邪说我们几个得一起去接他。”
黑瞎子又沉默了半晌,摸了烟出来,却没点上,来回捏着烟卷,最后终是缓缓道:“该把你还给他了。”
搅动着的手骤然停了下来,眼前的人抬了眼看着他,眼里带了些错愕,皱了眉道:“什么意思?”
黑瞎子咧着嘴,挂上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笑:“字面上的意思。”
眼前的人睁着水润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眼里透着不可置信,眼眶渐渐红了,捏着勺子的指尖不自觉用了些力,泛起了白,呼吸因为极力隐忍着情绪而轻微地急促起来,胸口也随着轻轻起伏。
黑瞎子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面上却仍旧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屋子里静得很,挂在墙上的钟表“咯哒”、“咯哒”有节奏地响,也不知道那针转了多少圈,才听见眼前的人道:“好。”
起身离开的背影看着单薄得很,黑瞎子那一瞬间竟生出些错觉,心里无法抑制地冒出来那些想法,那些缠绕了他多年的想法,不由脱口而出叫住她:“苏寒。”
苏寒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回头,也没回答,径直去了楼上。
黑瞎子自嘲地笑笑,点着了手上的烟。上头传来的动静不小,乒乒乓乓的,不一会苏寒拎着个背包出来,平日里下斗用的那种,下来时也没有再瞧一眼坐在桌旁的黑瞎子,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黑瞎子夹着烟,脑子里极少见地空着,就这么静静坐着。烟灰掉了一地,烧得只剩了个烟头了,也没抽一口,桌上的粥由冒着热气到彻底凉下来,面上凝了一层薄薄的膜,也没动一口。黑瞎子转过眼,看了看后院,那葡萄架下的秋千也是静静的,一旁被苏寒专门隔出来的花圃倒是一年四季都开着不同的花,有鲜艳的,也有淡雅的。她说了这才像过日子。阳光渐渐热烈了起来,晃着眼,黑瞎子甚至能在脑子里勾勒出苏寒正在浇花的身影,那些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一定是一幅极美的画。
然而即使当初苏寒跟那哑巴张早就结束了,但这妮子的性子他如何不知道,只不过这么些年来,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过。就算他霸道地占着她这些年,他心里也明白,她是不属于他的。
那一年他替她挡下了一枪,子弹穿了肺叶,两人又滚下了山崖,眼瞅着这回自己应该是过不去了。黑瞎子其实有想过自己最终到底是怎么个死法,但真到了这时候,心里头倒是平静得很,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还想着,幸好是替她挡了下来,要这一枪是落在她身上,她该疼了,这妮子嘴上不说,实际上怕疼得很。自己到底是舍不得她疼。
那山崖并不太高,山底下植被丰厚,好歹没摔断了手脚,那丫头平日里倒是一副瓢把子的深沉稳重模样,此刻却慌得很,一边哭一边给他紧急止血,一张小脸沾着血污和泪水,明明一副可怜的模样,却还是恶狠狠地颤抖着嗓子道:“不准死!你不准死!”
倒是让人心疼得紧。
然而他们两人都知道,伤得这样重,又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又怎么可能不死。好歹这时候还有她在身边,自己心里,也不算是遗憾了。
但他还是看不得她哭啊,只好笑着,像平日里那般颇不要脸的模样道:“爷还等着你以身相许来报答,当然不会死。”
每一次的呼吸都扯得肺部剧烈地疼痛,说起话来更是艰难,全是含着气音出来的,嘶哑得不行。那妮子却是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道:“好,好,你别说话了,你别死,不要死。”
那吴家小太爷跟解家那唱戏的合计了这么久,也越发心思缜密了,兴许是早些时候想到了他们这边情况有异,遣的人倒是很快就在下头找着了他们。
什么叫祸害留千年,他黑瞎子这回倒还真的又死不成了。
养伤的日子总是无聊,但一瞧见那妮子成日里又摆出那副深沉稳重的模样,在医院里跟小护士一般督着他按时吃药、吃饭、换药,又觉着有趣。
但他也明白,她是心里愧疚。旁人只瞧见她这些年的成长,但也许只有黑瞎子才知道,虽然苏寒再没在嘴上提过,但她心里始终有那么些结,茧子一般牢牢缠在心底。她怕成为别人的负担和拖累,也怕因为她自己的无能而害了身边的人。所以她不断逼着自己成长,逼着自己强大起来。
他替她挡了一枪,差点死掉,触碰了她心里的结。她该是愧疚得很。
说起来,她也的确成长了不少,心思越来越细,事事思虑得周详,瓢把子的魄力也足得很。但无论她在外头的名号再怎么响,在他眼里,却始终还是个傻得不行的丫头。
甚至傻到把那时答应的话牢牢地当了真。
搀着他从医院回来时,屋子里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说:“我答应了,就不反悔。”
黑瞎子本不愿这么利用她的愧疚,把她留在身边,但又……舍不得拒绝。
想他黑瞎子原本也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既然她一早就跟哑巴张结束了,不论她心里还藏着些什么,她既然觉着欠了他的,要这么来还,那他接下便是。
这么个傻丫头,没个亲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身边总要有人顾着些才好。那吴家小三爷和解家唱戏的身上缠着的事情太多,难免顾不全了她,再说她也不愿总被人护在羽翼之下,这么想来,自己原本就落得个洒脱,倒也能够多顾着她些。
但眼见着她每日替自己洗衣做饭,面上总跟自己斗嘴,叫着他“黑扒皮”,不满这么被剥削,然而照顾自己的伤时又小心细致得很,不觉又渐渐生出些贪心,想把她再抓得紧一些。况且以身相许这个说法,本来就不单单是洗衣做饭这么个意思不是么?
两人的头一夜,还是他半是诱哄半是强迫来的。那时看着她躺在自己身下,只觉着自己激动得厉害,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这极少有反应的心脏也跳得厉害,一阵一阵全是按都按不下去的悸动。那时他也总算是认了,想他黑瞎子从前也是浪荡惯了,如今竟就这么栽在了这妮子手里。
但低头见着她湿湿润润的眼眸,眼底还夹杂着一丝惊慌失措,想着她心底仍旧是藏着别人,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控制不住地发了狠,把人折腾得隔天都下不来床。
他黑瞎子惯会强取豪夺,既然认都认了,那也不能让自己吃亏不是。
这些年来,两人也更像是搭伙过日子一般,相互陪伴着,平日里的交流也多是斗着嘴,倒谁也没提过那些风花雪月的腻歪话。但黑瞎子在床上的花样多得很,经常折腾得苏寒求饶,然而时间长了,两人倒也越来越契合。
直到那吴家小太爷开启了在他看来的自杀式计划,他一来是受人之托,二来也是自己合该逃不过的宿命,得去护着那小佛爷,而苏寒作为老九门陈家后人,又视吴邪为过了命的挚友,自然也身涉其中。两人开始了东奔西走,刀尖舔血的日子,连见面的机会都寥寥。
虽然苏寒早就能够独当一面,甚至心思缜密得已经鲜少有人能轻易动得了她,但他总担心这妮子应付不过来那群豺狼似的人,担心她在那些明争暗斗中周旋会伤了自己,担心她在哪个他不知道的地方陷入了危险,孤苦无助。
那几年里,每每自己受了伤,身陷险境,甚至被逼至绝境的时候,脑子里总浮现她那时候抽抽噎噎地叫自己不准死的模样,他就真的不敢死了,他舍不得她再哭啊,若是自己死了,没个人在她身边,她又得孤零零一个人了。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他也得撑着回去。
其实黑瞎子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些年苏寒这么拼命,不顾危险地身陷其中,是否还是因着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但他又不敢问,怕问了,她也答了,两人就该彻底断了。
然而转眼这十年就过去了,那哑巴张也该出来了。这十年的时间就像自己偷来的,利用着她的那一份愧疚,霸道地占着她,想想还真是符合他黑瞎子没心没肺的作风。
如今,也是时候放她走了。有那哑巴在,她也不会再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他也该放心。
眼前的粥早就凉透了,桌上还摆着几个清淡可口的小菜,都是合自己意的。这妮子心细,就算自己不说,她也能瞧出来自己的喜好。
然而想着这些年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黑瞎子心里又兴起了那些想法。牵系着他们的,真的就只有那些愧疚吗。
苏寒走后没再回来,这屋子成日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再叫他“黑扒皮”,没有人问他今天晚饭吃什么,明天天气怎么样,夜晚身边没有人嘟囔着抱怨压到了她头发,早晨起来也没有人再迷糊着往他怀里钻。
遇着苏寒以前,他黑瞎子孑然一身,倒觉着洒脱自在得很,就算这几年与她聚少离多,他也从没觉着一个人过日子会这么难熬,那时候好歹有念想,知道无论两个人分别多久,总归会回到这里来,但现在,苏寒也许再不会回来了。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后院的花花草草,客厅成对的杯子,鞋架上情侣款的拖鞋,卧室床头的相框。无论苏寒在外头多像个冷漠狠厉、杀伐决断的瓢把子,在这屋子里,装的却全是她心里最柔软的东西。苏寒是个认真过日子的人,不像他,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跟那吴家小佛爷碰面的时间约在一周后,最后收尾的琐事。
吴邪早已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三爷,十年的磨砺,他也担得起这一声小佛爷。
黑瞎子悠哉悠哉晃进陈家总盘的时候,吴邪正沉默着坐在靠窗的位置。这些年苏寒与吴邪联手,底下的伙计已经对吴邪十分熟悉,来来回回的笑着跟吴邪打招呼。
黑瞎子坐到吴邪对面,咧了嘴一笑,就算打过招呼了。吴邪看了黑瞎子一眼,脸色不善地道:“我刚听伙计说苏寒去寻周天子印了。”
黑瞎子笑而不语,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吴邪就差给这黑瞎子来上一拳,好歹忍住了,再次开口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周天子印是拿来做什么的。”
黑瞎子默默良久,才总算开口:“她要离开?”
吴邪道:“这话该我问你。”
黑瞎子笑了笑,道:“那玩意存不存在都还不好说。”
吴邪皱了眉道:“那你还让她去?”
黑瞎子两手一摊,表示他没办法,十足十没心没肺的模样,吴邪顿时心头火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他妈——”周围的伙计冷不丁被这突然飙高的怒吼声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们这边,准备随时上来拉架的意思。吴邪冲那些伙计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自己干自己的事去,才继续道:“你他妈是不是对不起她了。”
黑瞎子意味不明地笑:“把她还给那哑巴,算对不起她?”
吴邪听了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真是恨不得一枪崩了这黑瞎子,这些年来吴邪与苏寒和胖子他们多少次生生死死的来回,他跟胖子都拿苏寒当亲妹妹对待,当初听说苏寒跟这一看就没个心肝的黑瞎子在一块了,其实两人都十分反对,但他们也看得出来黑瞎子一直以来的确有心护着苏寒,既然苏寒都点头了,他们也只能希望她过得好一些。
然而他们太了解苏寒,这丫头一旦认准了就死心眼得很,反观这黑瞎子,却是怎么看都不可靠。果不其然,这黑瞎子身在其中,倒是越发琢磨不明白了。
吴邪掂量了下,到底是打不过他,又想着苏寒大概是真的寒了心,才会去寻那周天子印想离开这里一了百了,但那玩意还只是个传说,那龙潭虎穴也不是这么好来回的,里头不知道有多危险,现下把人找回来最要紧。吴邪忍了忍那股暴躁劲,寻思着还是得劝一劝,就压着脾气道:“你们吵架了?是因为张起灵?”
黑瞎子没答话,又觉着自己不知道比这吴家小太爷大了多少轮了,怎么倒有些开导开导他的意思,就笑着道:“小三爷,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给琢磨明白了。”
吴邪这些年心思全在那自杀式计划上头,一个阿宁,一个霍秀秀,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两人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然而一拖下来,就是这么些年过去了。
吴邪心知自己卷入的事情太过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不愿耽搁别人,且自己心思也的确没在那上头,说了好几回,阿宁与霍秀秀却还是等着,他其实也没法。
点着了烟,吴邪发现自己被这黑瞎子给带偏了,赶紧拉了回来,道:“什么叫‘把她还给那哑巴’,你真这么想?”
黑瞎子不接话,面上倒是笑得云淡风轻的,吴邪道:“难怪苏寒要离开,你他娘的简直是个混蛋。”
黑瞎子夹着烟,眼神隐在了黑眼镜下,吴邪觉着自己脑门的青筋都被气得鼓了起来,道:“苏寒要真还放不下小哥,你觉着以她那性子,能跟你在一块这么多年?”
其实黑瞎子也想过这些,并且也不止是想过,越到临近小哥出来的时间,他就越是翻来覆去地想。但他跟苏寒之间从来不谈这些,合着这十年过来,他连苏寒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都摸不准。
吴邪自然瞧出来了,就道:“你他娘的是不是连问都没问过她的想法,就替她下决定了。”
黑瞎子不置可否,只咧着嘴笑。
吴邪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扶着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咬着牙恨恨道:“我这的事你不用管了,你赶紧去把苏寒找回来,你要实在开不了口我跟她谈。”
其实黑瞎子在听吴邪说了苏寒去寻周天子印的时候就有些摸不准了,他那时说是要把她还给哑巴张,但这妮子却是想着离开,起码……也不像是对那哑巴割舍不下的样子。
黑瞎子抹了把脸,觉着自己活了这么些年,不是没浪荡过,但到底没这么动过真心,如今遇上这点事竟还真的有些琢磨不明白了,到底是丢脸。但吴邪也说得没错,他逃避了这个问题这么些年,现在也不能再逃避了,无论苏寒心里装的到底是谁,他也的确该先弄清楚了再说。
吴邪见黑瞎子仍旧是捉摸不定的样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身上的尸化为什么停止了?”
黑瞎子挑了挑眉,觉着吴邪话里有话,想了想那一年他和苏寒在云南无意中发现了千年难遇的石胆,又得知石胆或许能治他的眼疾,但当时他已经伤重,用石胆入了药喝了以后他就昏迷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眼疾已经痊愈,且被吴邪和胖子告知连他身体的尸化都停止了。
当时他只当这石胆果真是难得的奇物,但现下吴邪冷不丁这么问,定是有什么蹊跷,便道:“不是因为那石胆?”
吴邪冷哼道:“狗屁的石胆,汪家人想先除掉你,你们被设计了,那石胆是假的,差点要了你的命。”
黑瞎子眉头一皱,神色不明地看着吴邪,吴邪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但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
吴邪捏着拳头,捶了捶桌子:“苏寒捅了自己一刀,她用她的心头血救的你!”吴邪越说越为苏寒感到不忿,“你他娘的真是个混蛋!”
黑瞎子有些错愕,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眉头深深拧起,半晌才问道:“真的?”
吴邪是真的想骂街了,指着黑瞎子道:“早知道当时就算该把苏寒打晕,让你死了算了。”
黑瞎子道:“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吴邪冷冷瞥了黑瞎子一眼:“苏寒不让我们告诉你,还逼着我跟胖子发了誓。”
吴邪想到当时苏寒脸色苍白得要命,捂着心口让他们答应的情景,又忆起当时他们发的誓,瞬间表情也很是精彩。
黑瞎子瞧着吴邪的反应,自己的脸色也有些难言。
那次从云南回来后,黑瞎子就总感觉苏寒有意避着他,足有大半年,但本来那段日子他们就东奔西跑,不常见面,后来他也就没多想了。现在想来,苏寒那一刀定是伤了自己根本,又不想让他瞧出来什么,躲着他想等身子好些再见面。也难怪从那之后苏寒身子总不大好,养也养不起来,他竟全然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缘由。
黑瞎子感到心上狠狠一疼,当时那一刀子捅到心口上,若是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这妮子……竟会这般为他豁出命去。
忽而想到了他说要把她还给那哑巴时,她眼里那些复杂的东西,黑瞎子直想抽自己两巴掌,心道自己果然是个混蛋。
黑瞎子喉间动了动,感到有些干涩,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我去找她。”
周天子印虽然只是个传说,但那藏着传说的那块地方,黑瞎子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个什么样,那种连鬼都不敢去的地方,苏寒就这么一个人去了,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苏寒的电话当然是不在服务区,告别吴邪后,黑瞎子也不耽搁,一路寻到了那处地势险要的峡谷,里面是一整片原始森林,栖居着各种蛇虫鼠蚁,飞禽走兽。
他们长年在各种危险的地域穿梭,出发前自然会提前规划一条最合理的路径,黑瞎子深知苏寒的习惯,循着她可能会路过的地方去,苏寒一般会在自己经过的地方留下记号,只要找到一个记号,他就能找到她。苏寒已经离开了一周,进来这峡谷怎么着也得有几天了,黑瞎子只能加快速度才有希望赶得上,几天后总算在一处溪流边看见了半蹲着的苏寒。
远处横着一条六七米长的巨蟒,已经翻了肚子,被剖了开。苏寒身上沾满血污与泥土,半蹲在溪边微倾着身子,应该是刚清洗好手上的伤口,现在正在包扎,一只手扯着纱布缠绕上去,嘴里咬着另一端,然后打结。
都数不清受过多少回伤了,连包扎的动作都十分熟练。黑瞎子远远瞧着,心下又有些心疼。
长年处在危险中,苏寒的感官已经磨炼得十分敏锐,察觉到了黑瞎子靠近时踩上层层枯叶的脚步声,拾起了放在一旁的武器,戒备地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黑瞎子拨开挡路的灌木,苏寒瞧见了来人,明显是征愣了一下,而后神色淡漠了下来,放下了武器,像没看见他似的,转头用溪水继续清理自己身上的污迹。
苏寒腿脚有不少细小的划伤,想是与那巨蟒缠斗时被树木之类的东西划到,交错的伤口在白嫩细滑的皮肤上格外醒目,黑瞎子走近后半蹲在苏寒旁边,拿起苏寒刚才放在一旁的伤药,轻轻捏住她的小腿欲往伤口上抹。
苏寒往后退了退,漠然地推开了黑瞎子的手,连带着那药瓶子也骨碌碌滚了开,落到了溪水里,洒了一片。
黑瞎子瞧着苏寒冷冷淡淡的模样,又莫名觉出她藏起来的几分气愤和委屈,低低叹了口气,又从自己包里摸出了伤药,再次去捉苏寒的小腿。
苏寒皱了眉,站起身来挣脱了黑瞎子的手,黑瞎子道:“别闹,再丢就没了。”
闹?苏寒眉尾一挑,也不说话,转身径直去了那条被剖了腹的巨蟒旁边,用匕首在里面搅了搅,挑出来一颗完整的蟒胆,足有鸡蛋大小,又回到溪边就着溪水洗了洗,两根手指拎起来抖了抖水,偏着头细看。
黑瞎子被晾在一边,见苏寒盯着这蟒胆琢磨了一会,收了起来,起身就要走,全当没他这个人在,便伸了手拉住了她。
苏寒看了黑瞎子一眼,挣了挣,道:“放手。”
黑瞎子笑着,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不放。”
苏寒皱了眉,毫不犹豫抬脚攻其要害,黑瞎子暗叹这妮子还是心狠,侧身避了开,又觉苏寒是下了力要挣脱他,怕自己用力过重反倒伤了她,只好放开了手。
苏寒甩了甩手臂,冷着脸从黑瞎子身边走过,却是往他来的方向走,看样子是准备折返了。黑瞎子琢磨着这妮子大概是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那周天子印,该是放弃了,也稍微放心了一些,随即跟了上去,也知道她在气头上,不去惹她,远远地跟着。
苏寒当然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心知这人太了解自己,又太狡猾,哪次自己不是被他哄得团团转,合着这人原来就真的只是哄着自己,从没上过心,如今腻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把她还给别人。
苏寒心下狠狠一揪,又恨不得扇自己两下把自己扇醒,想她本来早也知道这黑瞎子什么性子,一开始只觉着两人都是孑然一身,她也累了,不愿再谈什么感情,凑合着过日子就行。但这十年来这黑瞎子倒是一点出格的事情都没做过,收了那副浪荡子的做派,再没随意去招惹别人,虽说平日里两人总斗嘴,但黑瞎子对她也是十分在意的样子,苏寒就想着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两人到后来倒像是真的交了心那样。
却原来全是自己的错觉。
入了夜后也不能再往前了,苏寒就地生了火准备休息,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她身后的方向,黑漆漆的,没有半个人影。
苏寒烦躁地回过头来,暗暗恨自己太没出息。
包里的食物不多了,苏寒摸出了水壶,却发现白日里在溪边被这黑瞎子搅得水都忘了打,小半壶水已经喝光了。也好在这峡谷水系充足,又隐隐听见了水流声,苏寒便起身来循着那声音过去。
脚踩在积年的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嘎吱”声响,渐渐地,那声响多出来了两道,苏寒这一路以来不知遇到过多少走兽了,敏锐地转过身,只看见一团黑影速度极快地掠过她身侧,苏寒下意识偏了偏身子避开,腰间却被突然束缚住,耳边接触到温热的呼吸后便知道这黑影是什么,支了手肘往后狠扎,被拦了下来,随后挣脱了腰间的束缚,冷冷道:“别跟着我。”
随即拾了方才掉落的手电和水壶,不管那人径直去找水源,却没想那人不死心,欺身上前,用了几分认真的身手迅速制住她,苏寒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反剪了双手交叠在身后。那偷袭的人倒是贴得近得很,正面制着她不得动弹,手绕到她身后握着她交叠在一起的手腕,整个把她箍在怀里的样子,甚是亲密。
那人更是暧昧地在她耳边轻声道:“捉住你了。”
苏寒别过头,皱了眉道:“放开。”
黑瞎子仍旧是无赖的模样:“不放。”
苏寒心里泛着涩,也不开口了,知道自己身手不如他,放弃了挣扎,抿紧了唇偏着头,一股子倔强的模样。黑瞎子借着再次掉落在地的手电隐隐约约瞧着她侧脸的阴影,被这小模样弄得心里隐隐发疼,想着这妮子竟能为了他生生往自己心口捅上一刀,他怎么敢辜负,又怎么辜负得起,即使那哑巴出来了,她以后动摇了,他也再不会放手了。
随即把人搂紧了些,用了认真的语气,在她耳边道:“这辈子,都不放了。”
两人一同生活了这些年,从来没有谁说过这些认真的话,苏寒原本就不指望这瞎子有多情深意重,而黑瞎子却一直认为着苏寒心里始终没有放下那哑巴张,说这些话,把自己那些心思压在她身上,会让她陷入纠结,索性也不提。两人竟也就这么含含混混过了十年。也是这样,才导致互相没有安全感。
苏寒极少听见这黑瞎子这么认真的语气,冷不丁被他的话弄得不知该怎么开口,那口气在心里憋得自己发疼,低吼道:“你不是都把我还给别人了!”
黑瞎子见她也没挣扎了,放了制住她的手,转而把人往怀里按,低沉着嗓子十分认真地道:“是我混蛋,不该说那种话,对不起。”
苏寒听着这人的话,倒越发憋屈了,深吸了口气,推开了他,从他怀里出来,见黑瞎子深深看着她,想着这人明明这么轻易就可以放开自己,现在却又摆出一副这么在意她的模样,红了眼眶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黑瞎子抬手想去擦她湿润的眼角,却被苏寒倔强地偏头躲开,只好叹气道:“我想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
苏寒见他极少有这么正经的模样,心下又愈发觉着这人捉摸不透,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玩弄自己,红着眼恶狠狠盯着他道:“齐羽,这些年你到底拿我当什么?玩物吗?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可以还给别人!”
黑瞎子觉出苏寒话里的凄楚和委屈,想着他好不容易占得了她心底一分位置,又被自己一句话打回原形,还差点又伤了她一次,简直悔得想给自己来两枪,随即十分认真地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玩物,我以为这些年你放不下哑巴,他回来了你自然会纠结,才会说那种话。”
苏寒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似乎在辨认他话里的真假,黑瞎子继续道:“但现在我后悔了,就算你真的还没有放下他,我也不会让你走了。苏寒,以前我不说这些,是不想你为难,但你应该知道,我黑瞎子活了这么些年,就认真过这么一次。”
苏寒吸了吸鼻子,心烦意乱的,仍旧是不相信的模样,偏过头去不肯再看他,倒让这黑瞎子颇觉头疼,想他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地哄过人,认认真真的又是道歉又是表白,这妮子却是这般的反应。
但他也知道苏寒从前被伤得太狠,在这种事情上不敢再轻信于人,不由心下又有些心疼,觉着自己为她真是做什么都行,栽都栽了,低声下气又怎么了,这个人是苏寒,他心甘情愿。随即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极认真道:“往后我再惹你伤心,你就往这捅,一刀下去保管解恨,我绝不躲。”
苏寒抬了眼,瞧他说这话时竟没半分玩笑的模样,想想这些年他顾着自己,护着自己,她固然是对黑瞎子这性子没有安全感,但这么些年她不也从来没表过态,他又何尝不是安不下心,才会认为她始终没有放下小哥。
这人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盯着自己的神情既认真又似乎带着些紧张,仿佛是怕她再也不肯回头,一个甩手就回绝了他,全然都是对她的在意。苏寒心下忽然就软成了一片,溃不成军的,眼里含着的水雾也没出息地漫了出来,神色又倔强得不行,道:“一刀下去你倒是痛快,我还得当了杀人犯给抓了去!”
黑瞎子笑着擦了擦她的脸颊,眼里掩不住宠溺,道:“我连户口都没,死了也没人知道,没事。”
苏寒听着,又觉着这样的话虽然从他嘴里出来平淡得很,但个中意味她又怎能不明白,随即小声道:“没户口就弄个户口去,什么死不死的。”
黑瞎子瞧着可算把这个小妮子哄好了,又见她眼眶跟鼻子都红红的模样,觉着明明这人都看了十年了,还是没腻,反倒越看越喜欢了,倒恢复了平日里那般不正经的模样勾着唇邪笑道:“也是,不然以后小孩也得跟着上不了户口。”
苏寒这回连脸也红了,小声嘀咕着:“谁要给你生小孩。”
黑瞎子低了头,凑过去吻她,苏寒还有些别扭着,偏着头不肯就范,黑瞎子的唇就落在了她耳朵上。苏寒缩了缩,想从他怀里出来,却被人箍得更紧,挣扎着不安分地动个不停。
黑瞎子惩罚性地轻轻咬了苏寒耳朵,苏寒冷不丁吃了些痛,叫出声来,声音不大,听着细细软软的。这黑瞎子什么性子,素了这么些天,如今与自己心尖上的人通了心意,人又在他怀里挨挨蹭蹭,愣是把这黑瞎子弄得心里头痒了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压着嗓子在苏寒耳边叫她的名字。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苏寒怎么会听不出来黑瞎子这意思,梗着脖子道:“赶紧放开,放开!”
黑瞎子却低低笑着,嘴唇贴着苏寒耳朵厮磨,故意把气息不稳的声音露给她听,一边道:“好久没在外面弄了。”
那声音低沉酥磁,由苏寒耳朵里一路传到心上,带着电似的,苏寒冷不丁一缩脖子,就觉这人手脚又不老实起来,左右动着连连推拒。
然而这黑瞎子这些手段高得很,又太过了解苏寒这身子,每每制得她一点办法没有,苏寒只觉着这个人的气息太灼热,耳边听着的轻微喘气声性感得很,又被那双手撩拨得心里也酥酥麻麻,周围又昏昏暗暗的,只有微弱的月光和远处的篝火那一点点光源,莫名兴起些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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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拨了拨苏寒额前汗湿的细发,又瞧着她随着喘息起伏不停的心口处,倒是白白嫩嫩的一点痕迹都瞧不出来,手指轻轻摩挲上去,想着那一刀下去不知得多疼,不觉把人又搂紧了些。
苏寒手脚早没了力气,一点都动弹不得了,软绵绵地任他摆弄,察觉黑瞎子这动作,昏昏沉沉中也大概明白了他该是知晓了当年的事,却也再想不了许多,累得犯困,昏睡过去。
隔日两人一路折返,途中休息时黑瞎子去取水,回来却见苏寒从她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个盒子,拿在手里端详,黑瞎子凑近了去瞧,见那盒子面上雕刻着衔尾蛇,头尾相接。苏寒琢磨得入神,黑瞎子也不打扰她,隔了半晌才听见她惊呼了一声,随即又翻了翻背包,把前一日猎得的蟒胆割破了囊皮,里头的胆汁浇在了那盒子上。
那盒子不知什么材质,蟒胆汁一浇上去便立马被吸收,没了痕迹,随后就见上头雕刻的衔尾蛇竟动了起来,那尾巴自蛇嘴里抽了出来,同时“咔哒”一声,盒子启开了一条缝。
黑瞎子防着那里头有暗器,伸了手把盒子从苏寒手里拿了过来,小心启开,见里面躺着一枚巴掌大的玉符,暖白色泽,玉质通透,温温润润泛着水色,一看就是极难得的上好料子。
黑瞎子拿出那枚玉符翻来覆去看了看,问道:“哪来的?”
苏寒伸手夺了过来,却是笑而不语,也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小心地把玉符收好。
黑瞎子回想了下玉符上雕刻的纹路,皱了皱眉,又略有些诧异地道:“周天子印?”
苏寒意味不明地笑着看他,却还是不答,黑瞎子心道难不成真给这妮子寻到了那传说中的玩意,又见她笑得颇有几分得意,隐隐觉着有些头疼,轻声道:“那东西本就诡异,说不定有什么问题,你别带在身边。”说着就要去翻她的包。
苏寒怎么会不知道这黑瞎子打的什么算盘,护住自己的包,也料定他不敢用强,哼哼着道:“有什么诡异的,这可是传说中的宝贝,往后说不定我还能用上。”
黑瞎子暗暗扶额,倒是当真不敢抢,怕又给这妮子惹急了,只好忍了下来,默默想着来日方长。
回了长沙后苏寒赶着黑瞎子去帮着吴邪,自己则在长沙把他们在各地布了多年的局和错综复杂的明线暗线通通收回来,又好生整顿了一番,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也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黑瞎子接连奔波,又赶了一整夜的路回到长沙,进了门发现苏寒在后院浇花,天色刚亮,苏寒趿着拖鞋,垫着脚去摘那蜿蜿蜒蜒缠绕在葡萄架上,开得极好的百合花。黑瞎子轻手轻脚的,没让她察觉,见她微低了头去闻手上的百合,靠近了从身后抱住她。
苏寒惊了一下,多年的习惯让她一瞬间进入警戒状态,但随即感受到了身后人熟悉的气息,身子也软了下来,任他这么抱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黑瞎子低了头埋在苏寒肩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如释重负般低低叹息了一声,苏寒微偏了头,把手里的百合凑了过去,笑盈盈地道:“好花堪折直须折。”
黑瞎子勾着唇笑着,轻轻咬上她颈侧,惹得苏寒不满地缩了缩,又察觉出他的疲惫,想着该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了,便问道:“要先吃点东西吗?”
黑瞎子摇了摇头,紧着她不放,苏寒无奈地笑笑,也随了他去了。
半晌,黑瞎子才道:“那吴家小太爷让我转告你,明日就出发去长白山。”
苏寒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禁不住笑,惹得黑瞎子更是不满地咬她颈子,苏寒“哎哟”叫着,一个劲地缩,两人闹了一会,苏寒才低声道:“一起去吧。”
黑瞎子把她抱紧了些,隔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苏寒忽而想到了什么,拍了拍黑瞎子环在她腰间的手,问道:“回来以后我就一直没找着我的玉符,你有没有看见过?”
黑瞎子立马摇了摇头:“没找着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爷给你弄更好的。”
苏寒笑着摇了摇头,却也不再问了。往后的许多年,黑瞎子倒真的寻来了不少世间难得的好物,但那枚玉符,苏寒却是再也没见着过了。
然而这时,黑瞎子想着那疑似周天子印的玉符,又想起了吴邪来长沙时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以及后来胖子在得知吴邪把苏寒挖了心头血的事告诉了他时,那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模样,便问苏寒道:“那时候你让他们发的什么誓?”
苏寒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想了想那天吴邪和胖子发的誓,却只乐得合不拢嘴,道:“这是秘密。”
黑瞎子越发觉着这小妮子越来越爬到他头上了,如今还有不能告诉他的秘密,看来是该好好立些规矩了。但见她笑得开心,心下又软了下来,横竖就这么一辈子栽她手里了,自己还能怎么办,能迁就着就迁就着吧。
苏寒乐了半天,却不见黑瞎子有什么动静了,歪了头回去看,见他脸色不善,便笑着道:“我已经把生意都交给叶成了,等把他安全接回来,这些事也算是了结了,我想到处去走走。”苏寒一边说,一边瞧着他的神情,见黑瞎子虽没言语,但看着她的眼里大有深意,就继续道,“跟你一起。”
黑瞎子忽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早就做好了她的选择,如今也是为了他安心。这些年两人疲于奔波,彼此又不肯打破那道薄薄的膜,弄得两人竟白白耗去了十年的时间。
如今也该好好补回来了。
他们两人这异于常人的体质,虽说也算是受益,但也正因如此,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们已经浪费了十年的时间,往后又能有几个十年可供蹉跎。
黑瞎子把她转了过来,低了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而后在她唇边道:“好。”
苏寒笑着低了头,瞧着自己手上的百合。
黑瞎子道:“回来后,我就去上户口。”
苏寒有些惊异地抬了头,见他嘴角勾起,笑得意味不明,她禁不住红了脸,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点了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