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道剑气贯穿了八斗先生的肩膀，李冈鸿咧嘴笑的欢。满口腔的血溢了出来，甚至透过了上下两排牙齿的所有牙缝，那样子，不是狼狈，是癫狂。

八斗先生的身子后退了几步，她握着的手中剑往后一抽，那分解伸出去的枯枝也是收了回来，又编织在了一起。八斗先生停下了后退的脚步，她身子不免踉跄，像是要跪下去。风摧之插在了地上，八斗先生用左手按住了风摧之稳住身子，右手则是轻轻的，按上了那被贯穿的左肩。

“你，真的不想活！”

听到八斗先生没了高高在上，牙恨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冈鸿笑得更欢了。可他这会儿当真是精神疲惫，眼皮都有些沉重，渐渐合在了一起。

八斗先生看到李冈鸿狼狈却又得意的模样，更是气愤。她站直了身子，右手一摊，被插在她身子左边的枯藤剑自地面脱离，飞到了她的右手。面对李冈鸿，这会儿的八斗先生已是正色相对，她竖剑胸前，左手双指自剑镡向上抹至剑尖。只见枯藤剑起了变化，枯藤碎裂，只见黑暗凶光自裂缝中透出。待枯藤尽散，八斗先生的风摧之真貌显形。

风摧之原本是数条编织在一起，可就在八斗先生重新握剑的时候，那枯藤，真如枯木，如枯到死透死透的枯木，成了一片片碎块，最后剥离掉落。而此刻被她握在手上的风摧之，变换了颜色，成了如同墨家剑，莫语剑那般的纯黑色。而剑的模样，也不再是枯藤编织的模样。

此刻被八斗先生握在手上的，更像是剑轮廓的一把锯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何摧林，刀剑斧子？

“八斗先生，呵呵，先生啊，小可不懂，先生人美如花，才胜俗世千万人，剑法也是精妙绝伦·······为何······”李冈鸿没忍住，呕出一口红中带黑的浓血，腥臭难闻，他继续道，“这等本事，何苦难为小可这般无才后辈······”

话说着，李冈鸿也学着八斗先生的动作，左手双指抚过了自己的琉璃宝剑。可他的宝剑，没有任何变化。

八斗先生轻哼了一声，她又要再说些什么，而李冈鸿，在她开口的瞬间，又是挥出了一剑。

这剑，依旧没有名字，亦或说，这一剑，是“剑二”！

一剑出，没有惊涛骇浪，没有风起云涌，甚至八斗先生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剑气。可就在八斗先生以为李冈鸿只是随意挥剑，只是挥剑的时候，她的不能让她觉察到，危机临身。同样那是经历无数生死鏖战的本能，八斗先生微微侧了侧脑袋，她的耳朵边传来了翁鸣声，她的左脸和左耳，传来了疼。

左脸和耳廓，被割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血一点一点渗出，让八斗先生小半张脸被血遮盖。

八斗先生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后，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一剑，一剑，她每次胸口愤怒的起伏，手中那黑锯般的风摧之就被她挥动了十余次。而每一次，都有强大的剑气如摧城狂风一般，朝着李冈鸿奔赴而去。

而李冈鸿，连一剑都没能招架住。他挨了一剑又一剑。身上那本可修饰他绝世身姿的轻袍早就又脏又破，这会儿，也随着八斗先生的一剑又一剑，渐渐的，从李冈鸿身上剥离。

八斗先生这不断的挥剑，显然没有夺命的意思，那只是宣泄，宣泄着李冈鸿亵渎她的愤怒。

“有些时候，饮酒醉了，当真羡慕你们这类人。”

八斗先生挥剑着，说着。然，语气之间，李冈鸿却是听出了了几分悲哀。八斗先生不知道的，是这几分悲哀也令他李冈鸿不自觉产生了共鸣。

“你可知，一个书院，弟子近百人，无一人在你之下，人人嫌，人人厌的感觉？你可知，他人一目十行，过眼不忘，而我，却是头悬梁锥刺股，年复年，仍读不懂一本《礼》？”

你可知，琴棋书画，他人文人墨客；你可知，礼射御数，他人英姿勃发。

驽马千里之行，苦闷悲痛，良驹如何懂？

八斗先生的眸子再露凶光，然，李冈鸿却见杀意淡了几分，听她继续道：“人之初，本当平等，为何总有人天资卓绝而不珍惜，而我辈，苦心修行却仍只能换得几声嗤笑，我不服，不服！”

八斗先生停下了挥剑的动作，那最后一剑，恍如一记重锤，直接把李冈鸿给撞飞了数丈。

李冈鸿的身子最后重重落地，他身子瘫软，好似再没了半分力气。

“我改主意了，你一心寻死，可我不想让你死了。你可知，我会想着如何对你？”

李冈鸿趴在那，久久没有动作。过了好几十息，他又动了。他努力用剑支撑起了身子，又一次爬了起来。

李冈鸿依旧在笑，可他他此刻的模样，更狼狈了几分。因为那最后一次的重重撞击，他正面摔在地上的时候，他那本来洁白无比的一口好牙，被砸落了几颗。甚至那两颗微微大那么一点点，令他儒雅之外又添了几分少年可爱的门牙，也断了半颗。

李冈鸿本想学着话本里的那些豪侠，断了的牙连带着血和唾沫，一并咽下去。可咽下去，比吐出去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就这么一点力气，李冈鸿也放弃了，省了下来。

看到李冈鸿将带血的牙吐在地上，看他再没了半分人间天骄的风姿，八斗先生双眸里头尽是得意。

她可真是太喜欢此刻的李冈鸿了，落魄的天骄，无能的天骄，卑微无助的，还不如雷雨夜破庙角落里瘦骨嶙峋又无助的野狗。

因为李冈鸿先前的动作，八斗先生这一次长了记性，准备再让李冈鸿狼狈些才好安心。

她松开了手中剑，剑未落地，悬浮在她身前，又见她周身起了黑晕，黑晕变化，如孔雀开屏，满尾黑羽。

几声仰天笑，听其豪迈言：“天要收你，因你破了天规。老身救你，因你不遵天规！”

豪迈言语落，只见八斗先生身后那万千黑羽化作飞刃，回转二人相距中心点点，二人所站为边，再外周遭一丈之地。

而李冈鸿，他收敛了先前的癫狂笑容，闭上眼，细细去听，兵刃交接，如嗜血沙场。

在那金属相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李冈鸿睁开了眼。李冈鸿身子旋转，从上空俯瞰，他的琉璃宝剑随着他身子的旋转，划出了一个碧绿色的圆。而八斗先生散出的万千飞刃黑羽，竟也不受八斗先生控制，随着李冈鸿的这一个旋转，围绕在了他身侧。也随着他旋转之后的一剑刺出，那万千飞刃黑羽，立马如数十上百个有千手修罗本事的飞贼，不分先后的，将身上暗器悉数打了出去。

八斗先生又一次瞪大了眼，她不由恨恨，恨自己可真是不长记性。

想来，这算是借力打力的一剑，就是李冈鸿那套剑法的，“剑三”！

八斗先生这一剑当真是厉害，就连八斗先生他自己，也不好轻易招架。纵然八斗先生把手中风摧之舞动如花，可她的手臂她的腿，还是被割除了数十道口子。

看着八斗先生又一次身子不稳，以剑撑地的时候，李冈鸿再一次露出了神似疯癫的笑。因为八斗先生这会儿的模样，也狼狈了，这下可就公平了，二人都如野狗了。

“先生，小可有一剑，藏锋十几载，如今，请君一见！”

说罢，李冈鸿松开了手中的琉璃宝剑。宝剑没有落地，悬浮身前，最后琉璃宝剑的剑尖朝向了八斗先生。李冈鸿身上的气息再一次如波涛汹涌而出，而这扩散的气息没有奔射四方，是直接被灌入了琉璃宝剑中。

气息灌入剑身，琉璃宝剑也如黑夜萤火，那碧绿色的光满，一亮，一亮。

“御剑术！”

八斗先生第三次睁大了双眼，李冈鸿看着那双睁大的杏花眸子。这对眼睛可真是好看，眼睛周围没有半点的岁月痕迹，当真细腻如十六少女。

可眼睛里的光，不论此刻给予人是哪种情绪的信号，那光，终究是漫长时光的光。

李冈鸿不由有些哭笑，自己究竟因为而对这样一个老人迷恋？他只能确定，不是因为她十六七少女般的模样。

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美貌，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李冈鸿因为疲惫，他的脑子渐渐有些空了，竟冲着八斗先生说出了一句他如何也想不到会从他嘴巴里说出的话。

“先生，不如与小可一道入轮回，小可先两年，先生后两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