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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那思春的样子,是又在想玉琦老大了吧?那你就赶紧把差事忙完,这件差事若真能在你手里办好了,莫说是五品,四品也是可以争取的。”苏殊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了,提醒你一下,酒少喝,别耽误正事,走了。”

“那我就不送了。”

“千万别送,我怕我会舍不得走。“

“滚。“

“得嘞!“白茫看着苏殊的背影,苏殊抬起手挥了挥,消失在门口。

白茫拿起羊腿进了厨房,改刀后撒了一些香料与盐巴,腌制一下。在院子中垒起了石灶,拿出将军给的果木白炭放入其中。看看天色,太阳已落山,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在院中起火,将腌制好的羊腿架在炭火上烤。油脂从羊腿上滴落到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便散发了开来。

“大哥,巷子外面老远酒闻到了烤羊腿的香味,小黑的口水都流了一地了。“一人一狗推门而入,小孩将手中酒坛子放在石桌上。”我爹说来吃饭,不能空着手,就跟铁匠铺老板支了点工钱,让我又买了一坛土春烧先送来,他一会儿就到,说要今晚跟你好好喝一喝。“

“一地的口水有一半是你的吧?“

“哪有,我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会那么没有出息吗?“文羊岔开话题,”我爹原话是说跟你哥俩好好喝一顿,你管他叫哥,我管你叫哥,那我是不是也该叫他哥?“

“这话你可以问他。“

“你当我傻啊,我才不问呢,我问了我爹的大手就往我屁股蛋上招呼,真是打铁的一股子蛮力气,那下手是真狠啊。“文羊凑到白茫跟前,”大哥,好了吧?让我替你尝尝熟了没。“

“滚蛋。“

“别啊,大哥,我就尝一小口,反正羊腿这么大呢。“

白茫切了一块给文羊,又切下一块丢给小黑,看着他俩烫嘴的吃着。

“文羊,你今年十一岁了吧。”

小孩鼓囊着嘴答道;“是啊,再过个三四年,我就可以娶小花了。“

“屁大点孩子,毛还没有长齐就惦记着娶媳妇。”

“长齐了,不信我脱裤子给你看。”

“你那裤子就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我早就什么都看到过了,你要是不服气就把裤子脱了,我看看到底长没长。”

。。。。。。

“文羊,有没有想过读书识字呢“

“没想过。小花就在上私塾,我去偷偷看过几次,私塾先生打人可狠了,打死我都不去。再说了,我可是要当将军,像李将军那样的,我可不想当只会摇头晃脑的书呆子。“

“不识字可当不好将军,不识字你最多做到统领百人、千人作战,而识字之后,你可以做到统领万人、十万人甚至百万人作战。“

“李将军手下才三百多士兵,那万人、十万人、百万人这边城站都站不下,眼睛都看不过来,怎么指挥得了。“

“所以才要读书,读书可以让你的目光看得更远,看到所有你想看到的东西。“

“那私塾先生读了那么多书,也没见看的就远,每次看书都得凑近了。“

“这里的看得更远并不是字面上的更远。“

“那是指什么?“

“所以需要你去读书,自己去体会。“

“白兄弟,今天又让你破费了,“门外传来粗狂的嗓音,一粗布汉子跨门进来。

“文大哥见外了,你我隔壁住了三年,都算一家人了。我初来此处的时候也是三餐难以为继,还不是文大哥天天到吃饭的时候让小羊羔子喊我过去吃饭。”白茫起身,进厨房拿出两个粗碗跟三双筷子一个碟子、一个盘子放在桌子上,将花生米倒入碟中,揭开酒坛的泥封,倒满两碗黄澄澄的酒水。转身从炭火上取下烤的金黄的羊腿放入盘中,撒上一把孜然。

“文大哥请坐,今日有酒有肉,又是月圆日,咱哥俩对月饮,缅故人。”

文羊早就急不可耐,一屁股坐下,拿起剔肉的刀,自顾自吃了起来。

白茫端起酒碗与文老爹磕了一下,一仰脖一碗酒干下。浓烈的酒如边疆酷烈的刀,顺着喉咙而下,直到胃里,引起胃液的翻涌,然后又如江南和煦的风,散入四肢百骸。

“这边疆的酒就是酷烈,像边城的姑娘一样最是直来直去,一入口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她狂野的性子,等你对了她的脾气之后,她又热情似火,让你招不住。江南的酒也像江南的女人,初尝甜糯可口,多饮后如蚀骨之刀,等你醒悟过来,早已悔之晚矣,成了刀下亡魂。”文老爹边倒酒边感叹道。

“文老爹这话总结的好,只是我感觉不出来你到底是酒中高手还是花丛老手。”

“不过都一样。”文老爹擦了一下嘴边酒水道。

白茫接过酒坛,也给自己满上一碗,捻起一粒花生放入口中,“文大哥老家是哪里的?”

“豫州。”

“中原产粮食的地方,按说饿不死人,怎么会逃难到这荒凉的柳城呢?”

“地都是大户人家的,我们也就是个佃户。碰到风调雨顺的时候,能得个两餐温饱,老天爷要是稍不慈悲,就只能忍饥挨饿了。”

楚悼帝在位第五年,渤海国发生叛乱,大将军李荣昊杀渤海国王,继位称帝,归顺沙俄,对楚国不纳贡,不称臣。渤海国先太子李先宣逃至楚国于渤海国接壤燕城,在燕城将军安排人护送下至永安城,向楚悼帝痛哭李荣昊忤逆,破坏了上国与渤海一百多年的臣属关系,恳请楚皇帮助他重夺王位,并指天发誓,以后年年上朝,岁岁纳贡。

楚悼帝在位第八年,楚德帝发布讨逆檄文,并御驾亲征,集结大军一百万,发动了对渤海国的征讨。渤海国向沙俄求援。沙俄答应出兵解围,却借口军费不足一再拖延。楚国军队一路势如破竹,仅十日就攻至渤海国都城汉城。渤海国国王派使者入沙俄求见沙皇,允诺支付军费白银三百万两,并此后每年为沙俄提供年轻女子十万,青壮男子十万,沙皇终于答应出兵。

沙俄军队在亲王叶赫那多的率领下,切断楚军后援补给,并联合扶桑国,斩断楚军海上退路。

楚军见后路被断,征东大将军宇文迟建议先拿下汉城,没了内部掣肘后,再转身击退沙俄的援军,并联系南疆越王刘宏驰援,两路夹击。楚悼帝不听劝阻,执意先击退沙俄后再灭渤海。楚军不善水战,被扶桑国击沉战船无数,渡海将士十不存一。楚悼帝狼狈逃往燕城,大将军宇文迟率后军三千人阻挡沙俄两个万人队。老将军一人提刀,于沙俄军中冲杀,无人是其一合之敌,终因力竭,被沙俄年轻小将耶律脱脱斩于马下。首级送到燕城,楚德帝痛哭不已,悔不该不听老将军进言,让大楚损失一柱石。楚德帝命人以石灰封存老将军的头颅,送回永安城,着以黄金打造躯体,以国葬礼仪厚葬。安排完一切之后,楚悼帝也无心在此久留,去面对沙俄的陈兵边境,也启程回京。临行前着随军礼部侍郎杨启出城谈判,指示其酌情答应沙俄得一切合理条件,只求沙俄退兵。

礼部侍郎杨启进入叶赫那多的军帐,见军帐门口最近的座下有一壮汉,两手捧着一条鲜血淋淋的大腿,大快朵颐,帐篷里血腥味直冲鼻腔。杨启一文弱书生,何时见过此等阵仗,当下对叶赫那多的条件一应答应。

“一、楚割燕云之地的瀛洲、涿州、鄚州、新州、幽州、顺州六州予沙俄;

二、赔偿沙俄白银八百万两,黄金二百万两,分五年赔付,每年加收利息五十万两。

三、两国建立友好邻邦,互通商品。“

传闻杨启自知此等条约传回永安城,自己定为万夫所指,回京途中跳崖自尽,尸首无存。

条约传回永安城,满朝文武及京城百姓皆大怒,皆走上街头要求严惩卖国贼,并不承认这不平等条约,请求调越王刘宏的蛮兵入京,起兵收复燕云六州。一时间群情汹涌。

楚悼帝下令革除杨启官职,夷三族。

丞相沐启源上疏楚皇,以南疆叛乱未清、又有交南虎视眈眈为由,不宜调动南疆蛮兵。且楚国幽州及中原驻军精锐尽丧,元气大伤,实在不宜再起刀兵。可暂时答应沙俄条件,徐徐图之,待楚国恢复元气后,再重夺燕云六州。言辞恳切,楚悼帝思虑再三,终答应丞相上疏,并将丞相上疏制作成皇榜,四处张贴并通传全国。

随后,楚悼帝带头削减宫中用度,满朝文武也是勒紧了裤腰带,凑了足够的银子赔了沙俄的款。可以这勒一次可以,长期这么勒下去,大人门也受不了啊。于是丞相又进言,节流不够,还需开源。

那一年,朝廷的赋税增加了三成;那一年,许多商贾可穿紫衣;那一年,海面上行驶着大楚的商船;那一年,皇帝看破俗事,无心朝政,只爱修道成仙。

“文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了,饿死的,撑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

“西北苦寒,怎么想起来到这里的。”

“羊羔子他娘就是望城人,本想着过来投奔老丈人,娃他娘没挨得住饿,死半道上了。谁知到了望城,却得知老人家已入土了,羊羔子他舅舅又不待见我们,中原是回不去了,我就带着娃硬着头皮想着一路往西往这柳城来寻个活路。”

“是啊,为了寻条活路。”白茫端起酒碗,“文大哥,为了我们还活着,喝一个。”

“为了活着,喝。”两人饮尽,又各自倒上。

“这酒好喝吗?”一条羊腿让文羊给小黑造的差不多了,文羊还把羊骨剔了出来,丢给了小黑,吃饱了的他凑上前来,看着两人喝着酒,就好奇的问。

“好喝,不过你还小,不能喝。”文老爹以手遮住自己的酒碗说到。

“不小了,都十一岁了。”文羊挺了挺自己还很稚嫩的胸膛,拍了拍。

“是啊,都小大人了,我在他这年纪,也学会喝酒了。”白茫捻了颗花生米丢入嘴中,“也该尝尝酒的滋味了。”

“就是就是。”小家伙一听大哥帮自己说话,赶紧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见文老爹没有反驳,就盯上了白茫的酒碗,伸手来拿。

“别碰我的。“白茫一手抄起酒碗,朝厨房那努了努嘴,”自己去厨房拿去“。文羊便一溜烟的跑了过去。两人相视一笑,又碰了个。

“文大哥,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文羊会怎么样?”

“平安长大,跟我后面学了打铁的活计,然后娶妻生子,再抚养孩子成人,含饴弄孙,最后入土。”

“那你有想过这是他想要的吗?”

“平淡是福。”

“你知道他长大想做什么吗?”

“没问过,也不想问。”

“我要当将军。”文羊拿着个碗,走了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就答了腔。小孩子做什么都不愿意吃亏,在厨房耽搁了这么久,就为了挑一个最大的碗。

“当兵打仗有什么好的,眼下多事之秋,大楚式微,沙俄跟草原又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天下大乱,你个小羊羔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资格上人家的饭桌。”

“正是因为天下将乱,吾辈才应该投身行伍,未免百姓生灵涂炭。”

“这大楚的江山,不可能凭一人之力就救得回来。”

“若人人如此,这大楚江山,就真没的救了。”

文羊将空碗递到争执的二人中间,分开二人的视线,抱起酒坛子就倒了起来。

“小羊羔子,少倒点,你个驴嚼大麦的货,能喝得了?别糟蹋了酒。”白茫见文羊“豪爽得”倒酒手法急了,一把按住酒坛。

“大哥真小气,“说罢便学着他们得样子一仰脖全灌进了嘴里,瞬间是满嘴的辛辣味,然后本能的想要吐出来。白茫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憋着别吐,慢慢的咽下去。“文羊只得照做,将酒水吞进了肚子,全身的血液在酒精的激发下迅速的流动起来,然后便觉得浑身舒泰。白茫见他缓了过了,就把捂嘴的手拿开。

“额,大哥,这酒的滋味,真神奇。额。”文羊打着酒嗝说。

“好是好,但一碗就好,你还小,不能多喝。”白茫打掉文羊去拿酒坛的手,说到;“回床上躺着去,第一次喝酒,需要个适应过程,我跟你爹说会话。”

小屁孩不死心,但确实觉得头有些晕,就用脚踢了一下小黑,大步流星的往家走去。

白茫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说完他转头朝着文老爹,“要么你再带着他逃,可逃又能逃得了几时,要么你就听我的安排。”

文老爹一瞬间眼神突变,双拳紧握。白茫似乎无察觉一般,自顾自喝了口酒。

“你可以杀了我,姑且不论你杀不杀得了我,即便你杀了我,但你终究遮不住这件事。苏殊来了,我这个朋友我了解他,既然他来了,说明上面已经盯上你了。有我挡着,他们不能确定你的身份,我一死,你就再也瞒不住了。”

白茫喝完碗里的酒,走过去用水将木炭熄灭,“回去好好想想,你只有一晚的时间,我等你的答复。”

文老爹放下手中的酒碗,默默的走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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