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六日。
紫禁城乾清宫,周显眉头紧皱站在殿外。
身旁,则站着他的老父亲周国辅,此时正柔声道:“显儿莫要忧心,陛下搁置你与公主的婚事,只因闯贼攻打京师,为父多捐些饷银便可……”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贴心慈父,可周显感觉不到半点温暖,甚至浑身发冷!
父亲当然是好父亲,但……如今李自成已率农民军包围京师,距离崇祯自挂煤山歪脖树,仅仅只剩三天!
更倒霉催的是,周显现在重生这具身体,居然是崇祯皇帝的准女婿。
那位大名鼎鼎的长平公主阿九,便是周显未婚妻!
“朕自继位,兢兢业业,十七载未敢懈怠,时至今日方知,急功近利错谬多矣……诸卿,亦误朕多矣……”
殿内传来崇祯的嗟叹。
这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悲凉。
“臣等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大臣们请罪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声音,倒是整齐洪亮,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周显在外面听得直摇头,心道:【皇帝既然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何不抓几个治罪,也好抄家弄些银子,犒赏军民提振士气!】
【否则,我这便宜女婿,也得跟着自挂东南枝!】
崇祯微微愣神,沙哑问道:“殿外何人喧哗?”
周国辅一惊,还以为是自己惊扰了皇帝,赶忙入内请罪:“老臣周国辅,携犬子周显,拜见陛下。”
周显也跟随老爹进入大殿,长揖行礼的同时,暗暗打量崇祯,以及殿内众臣。
崇祯现年三十五岁,但看起来憔悴枯槁,鬓间露出的花白头发,观之如六旬老翁。
此时他未穿冕服,只穿了一件有些褪色的加棉道袍,细看袖口处,竟还打着补丁……
不过,殿中大臣们的冠袍,却比崇祯更加破旧!
【都特么的真能装啊!】
【李自成破城后拷饷,得金银七千万多两,这些家伙但凡捐出百分之一家财,用于犒赏守城军民,京城也不至于三天陷落!】
崇祯听着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心中不由泛起惊天骇浪,布满血丝的丹凤眼,猛然看向正打量自己的周显。
这次,他听清楚了,那声音定然是来自周显!
而周显见崇祯目光扫来,便立即低头,做出恭谨姿态。
【卧槽,这老丈人突然瞪我干嘛?】
【莫非想要我也捐粮助饷?】
崇祯闻声再次一愣,惊疑更甚。
但,心念电转间,他却又复归镇定,强打精神向周国辅道:“太仆公免礼,赐座。”
周国辅曾任太仆寺卿,多年前便已致士,这一声太仆公乃是美称。
有宦官搬来锦墩,周国辅颤巍巍落座,然后向周显打个眼色。
周显会意,长揖施礼道:“陛下,我周家久沐皇恩,却无寸许之功,如今国事危机,唯愿倾尽家财,助饷金银十万两,另有粮草千石,还望陛下收纳。”
嘶——
暖阁内的大臣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愕然看向周显。
包括老爹周国辅,也是惊得寿眉狂颤,因为周显报出的数字,远超出事先商量好的,是真正倾尽周家之财!
不过,周家与崇祯,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闯贼倘若破城,周家断然无法幸免。
老爷子虽心疼家财,却也明白周显的用心,只得咬牙默认。
“善,周家真忠良也!”
崇祯大喜,没口子的夸赞,旋即又道:“朕闻贤婿饱学多才,不知可有退贼良策?”
说罢,便死死盯着周显,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但,不等周显开口,内阁首辅魏藻德却跳出来,谏道:“陛下问政外戚,实乃取乱之道!”
成国公朱纯臣紧随其后,阴阳怪气道:“好个倾尽家财的驸马爷,你想献媚幸进吗?”
周显:“……”
【特么的,一个内阁首辅,一个世袭国公,自家不愿做事也就罢了,竟还拦着别人不让做事,这大明不亡才是怪事!】
【对了,文臣勋贵开城投降后,又是劝进李自成登基,又是大肆抹黑崇祯,好像就是这俩货带的头吧?】
这番腹诽,毫无意外被崇祯听个清楚,当即怒视魏藻德与朱纯臣,斥道:“方才朕询问退贼之策,怎不见你们如此话多?”
魏藻德:“……”
朱纯臣:“……”
崇祯这话,扎心!
两人被讥讽的面红耳赤。
噗通——
朱纯臣出列跪倒,愤懑道:“自闯贼杀来,臣总督直隶军务,每日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想陛下竟……竟出如此诛心之言,臣愿辞去直隶总督之职!”
崇祯立即拒绝:“不允。”
说到底,他终究是信任朱纯臣的,毕竟比起便宜女婿周显,成国公一脉才是真正的与国同休。
但朱纯臣却并不起身,只是摆出心灰意冷之状,再次叩首道:“臣请辞去直隶总督之职……”
他说着,竟是摘了腰间的调兵金牌,起身便要离开!
这明显是玩真的,连魏藻德都吓一跳。
他本以为,朱纯臣是要以退为进,逼崇祯收回诛心之言。
可看现在这架势,这位与国同休的成国公,分明就是趁机撂挑子,想跟崇祯划清界限!
“臣不堪重任,请辞内阁首辅之职。”
魏藻德回过味儿后,立即跟着跪倒请辞。
然后,大殿里的文臣勋贵,瞬间跪倒一片,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请辞。
“臣年老体衰……”
“唯愿致士归乡……”
“望陛下另择贤能……”
众臣嘴里说着场面话,也不管崇祯同不同意,纷纷学朱纯臣交出官印,爬起来就向外走。
大明这艘破船要沉了,早早脱身上岸才是正理!
崇祯又惊又怒,悲声呼道:“诸卿竟要弃朕而去吗?”
“……”
没有人回话,众臣走的更快。
崇祯彻底绝望了,也终于相信了,周显那些腹诽心声,恐怕都是将要发生的真事。
而这世态炎凉的一幕,甚至把周显都看傻了,心中一阵阵发寒。
【妈的了个巴子,大明优待文人武勋近三百年,就养出这么一帮货色?】
【这要是换了我,有一头算一头,不亲手砍了分尸,实难解心头大愤!】
呛啷——
愤怒绝望的崇祯,探手拔出案头宝剑,怒指一众欲走文武,狰狞呲目道:“尔等竟寡廉鲜耻至厮……都给朕站住……”
很显然,他这是受到周显影响,破罐子破摔了!
朱纯臣魏藻德等人,顿时骇然变色,自是不肯站住,连滚带爬逃向殿门。
崇祯怒不可遏,跳下御阶追上一人,挥剑便砍。
噗——
鲜血迸射而起,撒了崇祯满身。
但,这却让他愈加癫狂,挥舞削铁如泥的宝剑,再次追上去大肆砍杀:“该杀……统统该杀……杀杀杀杀杀杀~!!!”
众臣何曾经历如此血腥场面,只能惨叫哀嚎着逃命。
可怜他们养尊处优,竟至四体不勤,此时逃也逃的狼狈,反被周显跑到前面,一把关上了殿门,成了瓮中之鳖。
是的,周显帮着崇祯把门关上了!
“快开门……本官诛你九族……”
魏藻德腿脚还算利索,眼见周显堵了门,惶急之余不禁破口大骂。
嘭——
周显抄起门闩猛砸,所谓内阁首辅百官之首,霎时脑浆崩裂。
方才,崇祯说周显饱学多才,其绝对是被遴选驸马的官员蒙蔽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若真是青年俊杰,怎会自毁前途,做这憋屈窝囊的大明驸马?
真实情况是,周老爹早年任太仆寺卿,执掌北方数省马政,身体原主人跟着玩野了,考个秀才功名都勉强,倒是粗鄙武夫那套玩的熟稔……
此时一出手,便原形毕露了,端的凌厉凶悍!
不过,周显的原形毕露,却把一众急于逃命的文武,骇的肝胆俱裂,扭头竟又往回跑。
周显抹了一把脸上的红白之物,嘿然道:“还逃什么逃,尔等在朝堂只知党政,在地方又一味压榨穷苦,实乃亡国之根源祸首,难道还奢望那些怒而造反的百姓,接纳善待尔等?
哈哈,真可悲、可笑。
农民军只要破城,尔等皆在拷饷之列,与其被拷饷折磨死,不如让陛下早早超度了事!”
这番话可谓杀人诛心,文臣勋贵们急着跟崇祯划清界限,大抵都存了侥幸心理,想要投靠农民军。
可如今,周显这番讥嘲,却是狠狠戳破了他们的妄想!
众臣绝望了!
而崇祯也杀疯了,他双目赤红,仿佛不知疲倦,将逃无可逃的众臣,一一宰杀于剑下!
最后,仅剩断了一臂的朱纯臣,倒在血泊中痛哭流涕:“陛下,臣知罪矣……臣愿捐粮助饷……”
崇祯任他哀嚎求饶,只是抢步上前,疯狂连砍数剑。
堂堂与国同休的世袭国公,活生生被曾经信重他的皇帝亲手分尸,最后在无尽痛悔中,被斩下头颅!
叮——
崇祯伫剑于地,力竭大口喘息。
大殿中尸体横七竖八,几如修罗地狱!
令人意外的是,除周显和老爹,以及被吓傻的太监禁卫之外,竟还有几位大臣站立。
先前这几人并未随众辞官,故而崇祯发狂时,也并未波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