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桂林山水甲天下,周显带三百余骑出了严关,只见一路景色美不胜收,虽在战时,亦心怀大畅。
行不出十里,便进入一条大峡谷中,再沿官道行出十来里,前路被河流阻断,需渡河而过。
周显当即命斥候返回,通知张千灵到这峡谷设伏。此地实在是绝佳的设伏地点,若清军兵多。
只需以炮营封锁河面,伏击其前部,若清军兵少,则一举而歼之,有河道阻隔,更不怕他援兵赶来。
张千灵早做好出兵准备,待周显信到,当即点兵前往,勘查地势后也是喜上眉梢,有此地势,便能安安心心打个歼灭战,而不必怕反被援兵吃掉。
周显从附近寻来船只渡河而过,并不等张千灵前来,再往前行,景色越发宜人,放眼望去,却又是一番景象,平原处比那草原还平。
偏偏平坦的地面上一座座石峰拔地而起,东一座、西一座,陡峭如刀砍斧劈一般,峰下溪水环绕,清澈见底,人置其中,心旷神怡,便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神枪连、特战营众士兵来自川内,几曾见过这样的地貌,或啧啧称奇,或频频感叹,虽然为了节省马力。
是半骑半步,却连行军时也不怎么觉得累了。行到日落时分,据侦察兵回报,已到桂林五十里外。
周显不敢过于靠近,当即派人从桂林城二十里外开始投毒,每三人一组,一人侦查敌情,散布清军要来的消息,使百姓逃离,另两人投毒,稍候捞取中毒的鱼虾备用,待清军来前撤离。
待第一波投毒的人出发,周显取出特制的线香,分发到特战营官兵手中,也是三人一组,两人刺探敌情,计算时间,一人将震天雷引线接上线香,点燃后撤离。
又取特制的地雷十数颗,个头巨大,内置多道机簧,以燧石发火,机簧与绳索相连,人马拉动绳索,则发动机簧引爆地雷。
只是制作过于复杂,且个头过大,携带不易,所以周显军中数量不多。
周显本来是要等有安身之地后,用这些地雷来防御的,只是不知道实战效果如何,所以也取来十几颗试用,以便今后改进。
孙龙、李养性从王府出来,各自回去集结兵马、筹备物资,待准备就绪,已是日落时分,却也不敢再耽搁,连夜发兵。
他二人皆是孔有德亲信,所部尽都是骑兵,虽在夜间,仍行进甚速。
清兵连夜行军,颇有怨言,行过二十里,天气过于炎热,兵卒随身饮水用尽,益发焦躁。斥候打探情报,发觉百姓已逃散一空,又通过种种迹象判断,显然是离开不久。
李养性得知百姓逃离,料到明军搞鬼,当即加派斥候,放缓行军速度,以免中伏。
孙龙、李养性出城后便将兵马分作前后两部行进,李养性领三千精骑在前,孙龙率万余人马居后。
再行十里,兵卒口干舌燥,纷纷哀求休息取水。李养性汗透甲胄,见怨言甚大,便下令暂缓行军。
大军嘈嘈嚷嚷,用了顿饭的功夫才安顿下来,杂役自担了水桶,去井中取凉水与众军解渴。
那水中微有异味,士卒饥渴,只顾牛饮,并未察觉。少顷有不渴的清兵喝出不适来,与同伴一说,众兵士经此提醒,也察觉有异,纷纷大骂杂役。
取水的人一多,清水也会变成浑水,所以军将一路都有亲兵从城内携带的熟水,并不急于解渴,听士卒叫骂,取水来闻过,这才发觉事态严重,连忙喝止兵卒抢水喝,又将情况上报。
李养性下了马,早有亲兵搬来躺椅扶他坐下,又有人在一边卖力打扇,怎奈天气太过炎热,扇来的都是热风,正自焦躁,却听属下来报,说怀疑井水被投了毒,已有上百士卒喝下。
喝了水的清兵不住叫骂杂役,取水的杂役吓得瑟瑟发抖,不多会儿便有人开始腹痛,少顷余人也一并发作,百余人拉起肚子,弄得左近臭气熏天。
李养性查明情况暴跳如雷,又分派人手去远处察看。
特战营官兵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早将捞起的死鱼死虾东一只、西一尾散布。
清兵有前车之鉴,自然细细察看,那死鱼死虾每处只一只两只,不细看不易发觉,发觉之后不管有毒无毒,却也不敢取水来喝了。
李养性命人狠狠责打了杂役,以安军心,少时属下回来汇报,说附近的水源皆被投毒,只气得他咬牙切齿,发誓要明军好看。
大军没地方取水解渴,只得继续往前行进,以寻找干净水源。
调度上万人行军,也不是件简单事情,直用了顿饭的功夫,大军才又缓缓向前行进。走了三五里路程,取水之地仍未找到,李养性渐渐焦躁。
正思谋是不是该派人骑马去更远处察看,晴天里突然响起一声闷雷,队伍中惊呼的、惨叫的、出声示警的、呵斥的……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正混乱之际,又有两声巨响接连传来。
李养性初时怀疑遇袭,亲兵将其团团护住,其探头张望片刻,并不见动静,少顷又听见火药爆炸的声音,这回听得真切,声音是从自己行军队伍中传来,当即命亲兵前去察看。
特战营士兵在路边挖坑,内置震天雷,盖以木板,由于是燃香计时,时机把握上就不能精准,但对付这种大规模行进的队伍却也合适。
这第一批总共埋了十多颗,东爆一颗,西爆一颗,众清兵发觉路上会凭空爆炸,纷纷离开大路,待爆炸许久不再响起,才重新整队前进,此一来又耽搁了半个时辰。
李养性闹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得再放缓行军速度,加派斥候在前察看,但饶是如此,大军行进中仍不时被炸,搞得全军上下人心惶惶。
清军队伍走走停停,士卒饥渴难耐,加上不知道路边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提心吊胆往前走了三五里路程,越发怨声载道了。
李养性见军心不稳,又选派三队精兵步行在前,交替以长矛戳刺地面,这一来果然找出个土地雷来,众将看过之后皆骂“缺德”,却也别无良策,只能继续这么盘查着缓缓推进。
清兵弄清了原委,军心稍定,前面用长矛探路的兵卒行了三五里路,渐渐摸出经验,晓得了其中诀窍,便不再瞎刺,行进速度便稍微快了些,由于沿途耽搁,却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李养性见士卒萎顿不堪,只好下令宿营,又派人去远处寻找干净水源取水。
取水的清兵不再在近处寻找,径直打马到数里之外察看,水源果然未被污染,当即饱饮后取皮囊灌满。
带队的把总想起明军这一路诡计百出,不敢在外面多耽搁,取水后立即下令返还,哪知行不多远,来时还通畅无阻的田埂上倒插着数十根削尖的木桩。
虽不甚高,但三根一组,密密麻麻,便如刺猬一般,只因夜间目力不能及远,直到走近才看见。
马儿无处下足,便徘徊不前,把总惊疑的看了眼四周,见两边都是水田,不便绕行,正要喝令士卒拔掉。
远处矮树丛里突然火光闪耀,火铳声如爆豆般响起。把总进退失据,连忙贴身马背,吆喝部众调头。
放枪的正是神枪连的一个小队,只因为夜间看不真切,却让那把总躲过一劫。
清兵突然遇袭,有近三十人中枪,或受伤痛呼,或跌落下马,那马儿没有主人驾驭,堵在路中不肯动弹。
路两边皆是水田,清兵避让不开,有的催马下田,有的换马而乘,顿时乱成一团。
神枪连官兵见清军混乱,便不急着离开,又重新装弹射击了一轮,这一来集结在一处的清兵就基本不剩了,只剩些逃窜的散兵游勇。
余下的清兵大多是从另一侧的水田里绕行的,在田里行不快,早把水袋掀了,有的已经重新踏足实地。
眼见不敌,只好打马逃了,有的尚在田里,见同伴接连在中枪,转眼便会轮到自己,马儿偏偏跑不起来,只好下马请降。
神枪连本来想打了就跑,没想到这般顺利,当即把自己坐骑从地上拉起,又牵了清军的坐骑驼东西,最后连用来伪装的树枝都一起收走了。
不多时孙龙领后队与李养性汇合,听见远处隐隐有火铳声传来,当即点派军马去看。遇袭时本有少数清兵逃脱,只因为怕回去被问罪,俱都逃命去了。
清兵千总领着几百骑沿马蹄印子跟去,一路上被冷枪骚扰,待赶到事发地,却只见到一地的尸体,虽隐隐听见有马蹄声正在远去,但夜里情况不明,便不敢追击,只当作没听见。
清军士卒听见的也多,偶尔也有脑子缺弦的想禀告,往往话刚出口便被身边人岔开,私下里还给一顿臭骂。
孙龙、李养性听那千总把情况加油添醋说了,不敢再轻易派兵去远处取水,看着干渴的士兵一筹莫展。
当晚火铳声一直响个不停,李养性夜里不敢妄动,又怕明军偷营,只好不断加派斥候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