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说话间,一位衣衫褴褛的白发老者,手持鱼杆慢悠悠地走到海边沙滩的礁石上,坐下来开始钓鱼。
唐周从来没钓过鱼,见了好奇。他把鞋子穿上,走了过去。
唐周笑着对老者说:“这里的浪大,鱼恐怕不那么好钓吧?”
白发老者只顾闷头儿钓鱼,压根就没有答理唐周的意思。
唐周自讨了个没趣,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这位老者来。
那位老者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不过不像是要饭的,因为衣服样式极像是官服中的内衣。
唐周再看那人的举止,端庄而稳重,坐在那里不像是在钓鱼,却像是坐堂的县官。
唐又瞅了一会,那白发老者还是没答理他的意思,唐周只好悻悻地回到王元香身边。
“我看那老者根本就没搭理你。”王元香撇了一下嘴说。
“不识抬举的老家伙,也许是个聋子吧?”唐周不满地说。
过了一刻钟后,老者猛地扬起鱼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被老者用鱼杆拎了上来。
唐遥看到了,兴奋地拍着小手说:“太好玩了,钓着鱼了,钓着大鱼了。”
“是有两下子。”王元香惊奇地说。
“咱一家三口就看那老家伙一个人表演了。”唐周略显不满地说。
“总比干瞪眼强。”王元香笑着说。
“那也是。”唐周随口应了一句。
不一会儿后,老家伙又一扬胳膊,一条大鱼又上钩了。
小唐遥又是一阵的兴奋,哇,太好玩了。
钓了两条鱼后,老家伙收起鱼杆,在一个石头坑中用干树枝点起火,把两条大鱼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鱼香味飘了过来。
“这不是馋咱们呢吗?”唐周不满地说。
“谁说不是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王元香馋猫似的说。
看着老家伙在火苗上翻转大鱼,唐周一家突然感到饥肠辘辘起来。
“这老家伙也太没礼貌了,也不知分咱们点儿。”唐周生气道。
“你是谁呀?非得分你点儿。”王元香笑道。
唐周看着老者,寻思了半晌,突然间想明白眼前这是个什么人了。这位老者很有可能是逃亡在外的党人。这种人唐周几年前在京城外面抓捕人犯时见过一个,那人被家人藏在货仓中,终日不见阳光,只靠一个小窗口投送食物。中平元年(184年)党锢解除之时,出来也是这般模样。
想到这儿,唐周提高嗓门对王元香说:“朝廷已经解除党锢四年了,你不知道吗?”
王元香不知唐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迷惑地说:“党锢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没头没脑的乱说话。”
唐周冲钓鱼老者的方向努了努嘴。
王元香知道这是说给那位老者听呢。
钓鱼的老头儿听到唐周的话,身子微微颤了颤,停下手中的鱼,朝唐周这边瞅过来。
唐周知道,这是说中要害了。
唐周又重复了一遍:“朝廷已经解除党锢四年了,你不知道吗?”
老者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站起身,快步走到唐周身边,依旧一句话不说,而是粗鲁地用手抓起唐周的一只胳膊,拽着朝一边走去。
唐周见那人的劲大,只好随着他来到旁边一处偏僻的角落。
老者清了清喉咙,紧盯着唐周的眼睛,激动而却含糊不清地说:“你…你…刚才…说什么?”
唐周见那人终于说话了,知道他不是哑巴,笑着说:“我说朝廷的党锢已经解除四年了。”
老者脸上的肌肉激动地抽搐了几下,然后瞪大眼睛,发疯似地冲唐周大声喊道:“你再说一遍!”
唐周震得耳朵嗡嗡响,用双手捂住耳朵,说:“党锢已经解除四年了,你不用说话这么大声,我能听见。”
老者听后呆呆地立在原地,僵尸般一动不动。
见状,唐周又重复了一遍:“汉灵帝已经下旨解除党锢了。”
老者突然仰天“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兄弟们呀!你们死的好惨呀!我对不住你们呀!”
说着捶胸顿足地大哭起来。
“你们为我而死!不应该呀!”老汉哭喊道。
唐周吓得悄悄溜回到王元香身边,说:“这必是个党人,这些人长年躲藏在深山或海边,多年不与人说话,头脑都有些混乱了。有些人可能还不知道党锢已经解除了呢。真可怜!真是太可怜了!”
王元香动容地说:“那人哭得撕心裂肺,看样子必是受过迫害。”
“士人瞧不起太平道,说是妖道,可张角不起事,党锢也不会解除。这些士人也不知该谢谢谁?真是的。”唐周摇了摇头说。
王元香抱着儿子,对唐周说:“儿子受不了这个,咱们回去吧?”
唐周也觉得心里不好受,领着妻子儿子回去了。
两天后,唐周又来海边,那个钓鱼的老者也来了。
这回他不再满脸脏兮兮的,而是洗得干干净净。
唐周见那人神采奕奕,知道他是解脱了。
老者走过来,一拱手,说道:“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唐周谦虚道:“小民只是个农户,名叫唐隐,不是什么壮士。”
“朝廷为何要取消党锢?”那老者追问了一句。
“你是士人?”唐周反问道。
“你先告诉我朝廷为何要取消党锢。”老者急切地说。
“上百万的太平教信徒反了,朝廷怕党人与太平道合谋,所以就取消了党锢。这事,你应当感谢张角大师。”唐周指点着说。
老者想了想,深信不疑地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想明白了。皇上这回是怕了,才下令解除党锢的。”
“不过,太平教又被暂时镇压下去了,以后还不好说呢。”唐周说。
“我十年不与外人说话,这下可好了,老夫终于熬出头了。熬出头啦!哈哈哈……”老者如释重负地大笑道。
“你不怕我是朝廷密探,来诓骗你呀?”唐周反问道。
“不怕!这两天,我又问了几个人,他们说的跟你一样,党锢的确解除了,你没有骗我。”老者说。
“你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唐周说。
“谢谢你告诉了老夫这么重要的消息。”老者拱手说道。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呢?”唐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