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庄王的大逆不道言论,亲兵们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对王爷的宏图大志有耳闻,只是这种情况下听来还是不免震惊。
“你刚才听到了什么?”江澄盯着黄杰的眼睛。
黄杰赶紧表示:“小人……绝不——”
“江相,小人只听到江相说骑御马,未听到别人说话,日后如违此言,甘愿万箭穿心!”方大川打断了黄杰的话。
众捕头纷纷说没听到有人说话。黄杰醒悟过来,跟他们一起表忠心,说什么都没听到,不然甘愿万箭穿心,等等。
黄杰脸上大汗淋淋,裤裆里都湿了一片。想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被人家折腾成这个样子,真是要死的心都有!
长戟手纷纷上马,捕头们用力扯紧缰绳,生怕亲兵老爷有什么闪失。马认主人,不高兴别人骑它,尤其这些长戟手一身盔甲,又笨又重,不过别的马还老实,顶多叫两声,表示一下不满,可金玉聪不只不老实,还特别坏,它等长戟手爬上马背猛地人立而起,直把长戟手抛出一丈来高,黄杰已经是蒙圈状态,都没反应,眼看长戟手就要摔个半死,猛然间这里多了一个人,一手抢过长戟,一手掀动披风,瞬间披风倒卷上去,长戟手两百多斤的重量就像落到蹦床上,轻轻弹起然后落地。
军士们开始一怔,接着齐声叫好!
黄杰看那位救人的高手,只见他身形粗壮,穿着一声黑色紧身衣靠,跟普通王府卫士一般无二,不过脸上蒙了一张面罩,让人看不清相貌。心惊此人的功夫纵然不敌金伯年,也能跟张啸天一争高下,庄王手下除了柳定川还有这样的高人!
“黄杰,你这是何意?”江澄不禁有了火气。
心说我一再救你,你跟我玩这个,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干的!
黄杰就没想到金玉聪不会让别人骑它这茬。连连拱手道歉:“江相,小人一时愚钝,绝非有意而为……这匹马实在……”
这里就要说说黄杰这个人,他是那种深谋远虑型的人才,应变不是他的特长,这种人一旦乱了方寸比普通人都笨拙。
江澄本来还卖他一点面子,这下索性撕破脸皮,斥责说:“黄捕头,你与金伯年沆瀣一气,如此地袒护他,到底是为他做事,还是为衙门做事?”
“自然是为衙门做事。”黄杰有了压迫感,头都不敢抬。
江澄质问着:“那我来问你,你回去如何交代?”
这话颇有深意。既然黄杰早已认定金伯年不是贼人,那他就不应该来这里,老老实实在陕西抓人,跑这里搞甚么名堂?
黄杰可怜巴巴道:“小人不知,小人回去甘愿受罚。”
江澄一声冷笑。心道你说的轻松,你来这儿瞎跑一趟,回去捕头做不成,还要搭上半条命,你骗我玩呢?
他喝道:“你怕金伯年,难道就不怕王爷么?”
江澄怎么会看不透黄杰这种人?作为一个捕快,黄杰跟那种为了义气拼命的江湖汉子不一样,他的活法就是要依仗江湖势力,绝不能得罪顶级高手,与其说跟金伯年关系好,不如说是惧怕金伯年的江湖势力。
黄杰也冷静下来,抬头看着江澄:“我做事是讲理由的,你给我理由。”
江澄笑了,伸出五个手指道:“好。此去我只要你不偏不倚,我要五成。”
“你没理由。”黄杰认真地摇摇头。
“他不仁你不义,这不是理由?”江澄道。
“这也不是,这跟我无干!”黄杰情绪激动,大声道。
江澄又是一笑,摇头盯着他:“你不来就跟你无干,你来了你就有事。你为何而来?”
黄杰不说话。这个他死都不会说。
江澄说的五成是指接下来要发生的正阳观审判,只要届时金伯年一方与庄王一方争执不下,各有五成理由,那么就是庄王获胜,接下来黄杰就要宣布对金伯年兄弟进行抓捕,这样做无疑不合理。
早在黄杰来的时候,跟庄王就何种情况下宣布抓捕金伯年有了激烈争执。按说这么大的案子,金伯年兄弟只有要三成嫌疑黄杰就有理由将他们抓捕,实际情况当然不允许如此,而庄王无论如何做不到人证物证俱全,于是黄杰要庄王必须拿出充分证据,令金伯年黄岳难以辩驳,这样才行。
现在江澄要惩罚金伯年的背弃约定,惩罚黄杰对金伯年的偏袒,于是黄杰必须偏向于庄王一边。
看他无话可说,江澄道:“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黄杰依然犹豫不决,方大川上来,大声道:“总捕头,不可如此。”
柳定川一步窜上,剑尖抵住方大川的鼻子,狠狠道:“你要死。”
俩人的名字里都有个川字,天生的相克。
方大川跟黄杰二十年出生入死,不仅挣下了顶级捕头的地位,更创出了响亮的江湖名号,现在不论在江湖上抑或是衙门里,走到哪里别人都是恭敬有加,眼见这些都要化为泡影,不由得激愤起来,眼里闪过两点泪花,喝道:“大哥,你不要名声了?就不答应他!”
“不要动手。”江澄一提缰绳,过来对柳定川一使眼色,方大川以为他还要跟自己说话,然而江澄一转马头走开了。
方大川觉得奇怪,这时一声破空之声,一只钢镖已经穿透他的咽喉,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影一闪而没。
方大川立刻倒在地上,队伍中一乱,不过立刻安静下来。这时每个捕头身上都有几口兵器抵着,不要说反抗,只要一动就会没命。
本来以方大川的身手,八成能避过暗器,只是这种情况下人已经非常麻木,于是江湖上顶尖的追踪高手,绰号千里追魂的方大川就此撒手归西。
黄杰愣了,两行清泪从他眼中一连串落下。眼看着最好的兄弟为他而死,他还不能报仇!
“你该想好了。”江澄并不给他留时间。
“好了,按你的办。”黄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江澄说着圈马转了一圈,大声说话,“诸位,金伯年杀人灭口,杀了他的同党,这人叫方大川,是金伯年在捕快里的奸细!不过念在他多年给朝廷做事,况且人死为大,来人呐,给与厚葬。”
黄岳刚跟小捕头黄明解释清楚,银百花和向举人一行就到了。银百花冷彪等人半夜就去接应运粮人马,已经下山去了大半天。
黄岳的解释很简单,黄明已经猜到了,就是灌迷汤,不过也许是救命良药。
黄明以为自己这些人是来断案的,黄岳却告诉他,他们是来送命的。
捕快是断案的不错,同样也是抓人的,可是有几个罪犯甘心束手就擒?你要打得过人家!实力是关键。现在黄杰夹在两边人中间,两边都得罪不起,只能被利用,金伯年这边好说,你要调停就做个和事佬,没能力就走人,庄王这边就要求高了,必须将金伯年兄弟认定是劫匪。
庄王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捕快来实现休战,暗中召集武林高手,训练调整军士,然后一举拿下金伯年兄弟。当日黄岳就认为捕快来的这么巧,若不是他们来了,以柳定川为首的王府卫士和陷阵军军士会有什么结果?柳定川了不起能拖住金伯年,银百花张啸天等人带着群雄足以杀光所有的将士,那样庄王的损失当场加倍!而且继续发展下去,庄王能不能呆在青石堰都说不定了。
黄杰当然不会将金伯年断为劫匪,这样的话,他们就成为这里事件的人证,庄王决不允许他们离开,他们要么死,要么倒向庄王,没有第三条路。目前庄王在放马坡和神头崖设兵站封住了西大道,在青石堰锁住了南大道,又在乱坟滩锁住东南道,整个浣山的进出口全部被锁住,等到正阳观审案一结束,这些捕头就活到了头。金伯年端掉了放马坡和神头崖对捕快是件好事,这样庄王就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除非能够不留活口。
黄岳将这些话给小捕头说了,黄明听的云里雾里,一个人发起呆来。
银百花一见黄岳就告诉他:“二哥,冷彪一队人去了正面巡视,我怕他们有危险,给你知会一声。”
黄岳心里“咯噔”一声,问:“你为啥不让铁臂刘去?”
冷彪这个人不够灵活,这种危险的状况不如铁臂刘会审时度势。
银百花被他气笑了,照例不说话,张啸天抱打不平说:“二哥,你咋这等挑肥瘦起来了?”
黄岳顾不得理他,叫来于挽云,耳边小声嘱咐着。于挽云听了一点头,回手一招自己大步向外走去,后面的大孩子马步方立刻跟了上去,哥俩心有灵犀。
一小会儿,铁臂刘安顿好了粮食物资,带着他的人过来,问黄岳要做什么。黄岳叫他去路上中间等候,准备策应冷彪,有事先来报信。铁臂刘点头领命,一队人迅速下山。
黄岳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到一些欣慰。虽然只有几天的训练,群雄已经不再是一盘散沙,俨然是一支军队,向举人可谓功劳不小。
向举人将群雄分成了六队一营,张啸天,银百花,冷彪,林峰,铁臂刘各带一队,五队人基本由江湖人组成,是这里的主力。另外武中辰和老友带残障人士,还有一些本地弟子组了一队,这些伤残人是打仗受了伤的。这队人战力差,主要让他们用暗器和弓弩,武中辰的老友正好是位暗器高手,向举人便让他训练大家。一营就是黄岳和向举人带领的中军,多数人是精干的向家和南家弟子,里面有于挽云和白愁飞兄妹这样的高手,还有有金伯年。一般人不能跟金伯年配合,能跟他配合的只有张啸天和林峰银百花,连冷彪也难,黄岳考虑着让于挽云为他策应,不过这样成了一个缺陷。
这几天又来了八九位江湖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张啸天从山外的十里香客栈接进来的。进攻青石堰的那次,平意带着一位绰号铁头猫江湖朋友,暗中出西大道,包下了山外的十里香客栈,后来就由铁头猫和那位一家人移居山外的山民共同打理客栈。西面是外面人来这里的主要通道,这段时间也来了数十位江湖人,可是一听里面正杀的昏天黑地,绝大多数都吓跑了,铁头猫和那位山民好不容易留下了几位,这里面除了玉石公和黄昏客是金伯年的朋友,别的人身份就难以确认。要知道十里香客栈很可能已经被庄王盯上,之所以庄王没有行动,大概就是要安插奸细。
黄岳等了好一阵子,终于哨探回来,报说下面来了大队人马。哨探跟冷彪这队人不是一路,前几天庄王大闹正阳观后,向举人每天都要派出哨探,监视山下的情况。黄岳感到不好,冷彪这队人肯定碰上了陷阵军,可是没人回来报信。赶紧让人喊来向举人。
向举人一听急了:“难道他们已经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