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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一顿海阔天空,不知不觉聊到少林,说到少林免不了就说到菩提达摩。

如果人世间有人配得上传说二字,那必然是达摩。九年面壁令天下志士为之叹服,这就是只能模仿,无法超越。

达摩不仅是高僧,更是一位武学宗师。你能想象一个故去一千年之人,他的大名在武林中依然如同皓月当空?

而且达摩传授的武功都被保留下来,记录成三大秘籍,成为武林人渴望的至宝,这就是《易筋经》、《洗髓经》和《达摩杖法》。不过这个说法并未得到普遍认可,有人说这是少林的一派之言。一些武林高手,甚至宗匠人物都嘲笑少林派是自吹自擂,由此达摩成为争议人物。

金伯年阅历非常丰富,见过不少江湖奇人,各大掌门更多已是朋友。说道:“达摩是个谜,当年连天机道长也说不清。你们少林说那是南天竺武功,真不信当时的天竺武功就有如此厉害。”说着去看黄岳,黄岳是少林首座的得意弟子。

黄岳说:“真言一张纸,假话万卷经。达摩祖师要僧人强身健体,不为别的,只为了打坐。僧门自古无双修,达摩祖师的意思只是以命至性罢了。另外造武一说并无记载,不说你不信,我也不信。”

“那你说《易筋经》是何人所著?”金伯年问。

黄岳一笑,“达摩之后不久就出现了武僧,许多武僧一辈子待在寺里,一生研习武功,无名无利,他们会甘心这样一身功夫随葬?当然不肯。假托圣名这种事历来就屡见不鲜。”

古人的无为思想极为普遍。无为并非不作为,而是为无为,做事不留名。流传至今的诸多圣贤典籍实际上都不是本人所著,比如论语,完完全全是孔子的后人编撰。

周缜听了频频点头,“早先和尚的大比就是辩经,玄奘在天竺曾大比七日。自达摩大师那里少林就少讲经,和尚们只好比体力,达摩造武应该就是无心插柳。”

金伯年又问:“没武功怎么能一苇渡江?有武功一苇渡江也难解,如果是青萍渡水就对了,甚至踏浪而行也通,都能做到。”

黄岳说:“这并非武功。”

“武林之事居然不是功夫?我们又要争辩了。”金伯年根本不信,转头对周缜笑道,“我这位兄弟天资聪明,可他辩不过我。只可惜别的兄弟不在,没人来做评判。”

黄岳生气了,忿忿不平道:“你跟老四一向是穿一条裤子,两个粗野武夫欺负一个文人,天理何存?这次要请周道长来做评判,道长自然不会同流合污。”

金伯年立马答应。黄岳转过身去,拿笔在手心写了字,然后握个拳头放在桌上,俩人一起望着周禛。

周缜道:“贫道虽然不懂武功,可既然人踩着芦苇前行,那芦苇就要后移,哪能过得了长江?只有法术才能有违常理。佛家诸法之中的化法,达如意之境者能以一化千万,常人眼里的一根芦苇,在菩提那里无异于一只巨舟。”

黄岳立刻把手张开,赫然手心写了个法字,三个人放声大笑。

金伯年忽然心里一亮。周道长连佛法都这么懂,道法肯定错不了,何不请他帮他个忙?他对周禛讲了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一部武学秘籍,秘籍让金伯年的一位结义兄弟遭了大罪。

秘籍有些荒唐,前面无名,仅在后面的落款处有识机道人录五个字。看来武功并非识机道人所创,甚至他未必通,或者只是一个记录人。识机道人在武林中毫无名气,不过要查此人对金伯年来说不是难事,没多久就大致弄清了识机道人的来历。

在前辈武林中,天机子就是泰山北斗,他有位同门叫识机子,此人嗜武成癖,武功未必弱于天机子,却从不入江湖,典型是世外高人,又是道士,正好合拍。

由此就有诸多令人费解。首先何等武功值得识机子去抄录?其次,若是识机子要传功的话,以他的身份,何不著书而去抄录他人武功?再有一种可能,这部秘籍就是他所著,只是因武功有限,要向他人请教,于是他就不能在箸者之处写上自己的名字。

种种迹象表明了秘籍的不凡。事实上,这部秘籍品级最高,种类更是极为稀缺,是当之无愧的旷世奇功。

武林功法大致有道魔佛家儒兵六类,其中魔功道功为第一品,两者合称为道家功。道家功奇纵天成,常常一个初出茅庐的道士能令盛名之中的武林高手大栽跟斗,武林中人都忌惮道士。邓家是武官出身,功夫就属于兵,是品级最低的那种,因此黄岳听说了邓家的身世就嗤之以鼻。

这套功夫练的是纯阴之气。武林人大都练的是阳气,练纯阴功夫练的人当属凤毛麟角,人们只知道这种功夫非常难练还容易走火入魔,义侠的这位兄弟就是这样,不仅伤了身体,而且欲罢不能。

周缜听完了就说:“贫道只是外行,义侠你才是方家。”

金伯年直摆手:“在下问的不是功夫,是心境。秘籍里面的说法真是稀奇古怪,第一面就只有八个字:劫阴破地,清水堕天。次页上又是只有三句:神成不成,似成小成,意成则成。这几句偈语必有奥妙,望道长开导。”

周缜立刻起身回到里屋,不一会拿着一封书信出来。

信中也有一句偈语,黄岳拿起念道:“阴破地,劫杀起,水堕天,摄魔顽。道长,这好像指的是同一件事?”

周缜点头,睁大眼睛道:“这部秘籍不同一般!道家偈语都不是小事,天机不可泄露,不然动了宿命要遭天谴。本来这种事就不应说,不过既然说到这里,贫道也就顺其自然了。”

他微微闭上眼睛,金伯年和黄岳都感到一种威严,不敢说话打扰。

周禛终于睁开眼。“劫阴和清水未必是一个物件,也许就是武功,甚至是人。江湖之中将有一场杀劫,杀劫始于劫阴,止于清水,这部秘籍注定与劫阴大有关联,有不祥之兆,绝不能宣扬,更不能示人。”

黄岳说:“那就就此不练,将秘籍处置掉?”

周禛摇头,道:“不祥是大不祥,并非对本人不详,杀劫也未必是坏事,都是命。既然得到了又何必故意弃之?只能顺其自然。偈语之事就不谈了,既然是这样,后面的三句已经一目了然。”

黄岳跟金伯年都点头。

周缜继续说:“神成不成而似成小成,让人感觉是要考验人,又要学还不能学得太真,要辨别真伪,其实这样做就大错特错!人人都说道家的玩意难,实际上反而最简单,怕就怕人自作聪明,多费心机。只要书上怎么写就要怎么练,功效因人而异,不能追求神似。”

黄岳问:“道长所言有理。但是里面的功法凌乱,让人颇有几分不清楚,难道是识机子认为这功夫太过狠毒,有意如此?”

周缜又摇头,“你们知道,武术与道术一样,历来是师徒口相心授,不以书籍为要,而以书籍为正。正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秘籍所述之奇功,即便有师父亲授也难望大成,何况只有一本秘籍,著者与练功者根本见不着面?”

金伯年对练功深有体会,立刻醒悟,道:“如果是师徒传授,练功的关口有师父指点要诀,还要护法,这些秘籍根本无法做到,因此不少地方写不清楚,只能让人慢慢感悟。难道第一句是指走火入魔,武功全废?”

周禛点头,“正是此意。放弃执着就有小成,领悟真意方能大成。关键是其中这个意字,意者境也,不达其境不知其妙,一味强求就如水中捞月,必须化繁为简。回去告诉你这位兄弟,期望莫大,以待有缘。”

金伯年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说:“如此神功,小成应当满足,何必过于贪心?”

周缜看着他们,已经动了心思。

次日里天色阴沉,小雨凄凄,黄岳一路风尘劳累,每日的晨练就省了,吃了早饭就一个回笼觉睡去,正做着美梦就被可恶的金伯年揪出被窝。

黄岳都没来得及埋怨,金伯年瞪眼来了一句:顺凡逆仙,你要睡觉还是要命?黄岳不敢违抗,心里只认倒霉。

活动了身子,黄岳跟他来到山门外。眼看得风雨凄凄,漫天阴郁,山脚处迷雾蒙蒙,仿佛其中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奇异,让这个古老的地方更添了一道神秘的韵味。

反顾正阳观,金伯年顿时呆住了。道观的正后方,两座山峰一左一右,如同彪悍的卫士保护着前面的主人;再后面,有些远的地方是一座奇高的山峰,孤零零如同一把利剑直透云霄!

再看四周,高山下来的水源正汇集于道观两侧,左面是瀑布,激荡而下,轰然有声;右面是清清的山泉水顺流而下,下面怪石迭立,姿态各异,小小地方几乎浓缩了天下各种景观。

他被震撼了,十分肯定说:“这里一定是风水宝地!”

黄岳本来迷迷糊糊,这下完全被他吵醒,不乐意地看着,神色中带着不屑说:“好在哪里?”

金伯年指着那座高耸的奇峰,道:“五岳我都走过四个,那些被称为奇峰的也就四五十丈,高的也不过七八十丈,这座高峰何止百丈,而且如劈如剑,你敢说不是风水宝地?”

黄岳撇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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