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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岳摇头道:“观志有假。这里的风水粗看气势非凡,却经不得推敲。”

金伯年还真不知道黄岳对风水有研究,将信将疑道:“贤弟懂得风水?”

黄岳晃动着脖子说:“小弟颇知阵法。”

金伯年还真不知道阵法跟风水有多大关系,刚想说话,黄岳大咧咧道:“当年研习阵法的时候,也顺便学了风水,而且研究了大半年。”

金伯年一口气没上来,憋得咳嗽起来。

黄岳继续说:“要说这风水之中,最值钱的是双龙捧珠,这里虽然左右有水,可右面的只是一条小溪,时流时断,这就成了一条龙捧珠,一条龙睡觉,一不小心珠子就掉下去,没了贵气。其次是虎踞龙盘,大哥去过金陵,见过左青龙右白虎,就像那些大户人家,门口都是两只大狮子,这叫稳如泰山。”

“这里也有,你看后面一左一右两座峰。”金伯年不服。

“那大哥说说,有哪家是把石狮子放到后院的?”

金伯年被他一句话顶的无语,转身走向道观,甩句话:“我去问周道长。”

黄岳一把拽住,“这是浣山道派的大秘密,除非周道长自己说,我们就不当问。你想啊,一旦这事在江湖上传开,那有多少人想打这里的主意,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啊?”

转眼两天过去了,周禛的心里话始终说不出来。

说来话长,事实上他来浣山不是为了拯救浣山道派。当时的浣山无异于一个火坑,作为九华门长无期道长之爱徒,无期道长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往坑里跳。

他来浣山是因为一场大劫,道中人称为逐鹿劫。这是江湖的宿命,各家各派的生死存亡、荣辱兴衰,一切都要有一个终结。

江湖上五年一小劫,二十年一大劫,但逐鹿劫是一场浩劫,决定着江湖百年的兴衰命运。此劫的说法由来已久,是道家前辈推算出的一条天机,也只有有数的几位道家顶尖人物知道,无期道长是其中之一,至于江湖中人根本就无从知晓。

道家高人善于预测将来,这不新鲜。人们总以为道家人不问俗事,其实道家人最关心大事,也从来都不闲着,只是他们做事普通人就看不到,正所谓各安其命,各行其道。逐鹿劫不仅关系到别家门派,对道家也是至关重要,无期道长也是迫于无奈,狠下心派出了最得意的弟子。

他不辱使命,重起正阳道观,让自己扬名江湖,但这些都只是皮毛,他还差一步才能完成使命。这一步就是招凰引凤,需要有人来接任正阳观,这个人必须有能力保护道观,为未来的大劫保留一粒道家的火种,这样他就功德圆满。

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缘人始终没有出现。

金伯年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才,但是金伯年和黄岳已经要帮他铲除邓家,若是再有要求,岂不是变本加厉?

清晨他亲自给俩人送去饭菜,正寻思着就看见金伯年与黄岳穿戴整齐,还带上了行李。周禛突然后悔了。

俩人真是来辞行的。金伯年四顾留恋看了一阵儿,感慨说:“两天来神清气爽,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来的时候我们兄弟就商量,在这儿多住几日,可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不能再等。多承道长盛情款待,咱们后会有期。”

说到这儿回头看看黄岳。黄岳一边递上一封书信,一边歉意说:“连日承蒙指教,受益匪浅。昨晚本当向道长辞行,一时又不好开口。这书信里有我兄弟的住处,还有北去的驿站客栈,里面都有过细的朋友,道长有事就捎信过来。”

周缜登时一脸黯然,呆了半晌才说:“周某此生与世无求,见到二位才有了知己,可惜相见日短,言之不尽。”

话说得黄岳一愣,金伯年拱手道:“中原算来不十分遥远,我兄弟与道长神交,后会之期不日可待。如道长有事召唤,见信必到。”

周缜依依不舍地道:“二位尽早来此一叙。贫道三十多年的苦心,实在不忍付诸东流。”

拳拳之意溢于言表。黄岳正想问个究竟,金伯年已经转身离去。

金伯年大步出了道观,后面的黄岳又好气又好笑,赶上去说:“大哥怎么跟拿了人家东西一样?周道长有话要讲。”

金伯年摇头道:“愚兄最怕人婆婆妈妈。周道长太客气,再说下去就难走。”

话刚说完,就听东面一声虎啸。

黄岳说:“这地方不同寻常,养狗养鹰好说,养虎就不是个事,还有虎神教这种就是邪教,回头一并铲平它!”

金伯年点头,“是奇怪啊。这里人居然如此富足,一个老虎顶好几个人的食量,还都是吃肉。”

“大哥有所不知,这里的药材天下闻名,其中麝香、熊胆、灵芝草比金子都贵重,而且物产十分丰盛,人称饿不死人的浣山,由此频有外人移居此地。”黄岳此时一脸学问的样子。

金伯年明白了,“原来这大山里有钱花不出去,争相炫富。”

黄岳又一副循循诱导的样子,说:“大哥你想,养虎只是为了玩乐?你是真不知道周道长的处境。江湖上的事情你比我懂,现在哪个门派没有人练武?其中的原因你不会不知道吧?”

金伯年老实回答:“不是你说的,练体魄最好就是练武?身体不好打坐都难。”

黄岳没想到他会这么笨,训他道:“哎,大哥你这武功怎么学的?居然连个武字都不懂,还武林高手。”

“唔——”金伯年真的明白了,他举掌要打,“你小子想挨揍。”

黄岳大笑跑开了。

想着黄岳的话,金伯年越觉得有理。养虎绝不是因为有钱,而是威慑民众,当土皇帝。周禛已经与豪强背道而驰,尤其他不能自保,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实在是很危险。

他问:“还是你懂周道长的心思。这些花花肠子是从书里学的?”

黄岳苦笑一声,申辩说:“大哥,这叫学思深远,咱小诸葛的名号岂是浪得虚名?告诉你,任何门派没有武就难,尤其这里弄死人没人管。像武当松溪道长,其实很少呆在武当山,只是江湖上知道武当有个松溪真人,武当就一直太平无事。浣山道派遵从天师道,也能有妻有子,叫做带发修行。”

金伯年奇怪了,盯着他的脸说:“你不是想在这里出家吧?”

黄岳大笑,道:“我要出家怎么少得了大哥?我看周道长是有意让咱们继任掌门之位。就实而论,若咱们把掌门接过来,兄弟们也照样走江湖,天师道不忌婚配,等有了可心的女人,娶回来正好有个安稳家。这些年咱这刀头舔血的日子不是长久之计,大哥你看如何?”

金伯年直接一挥手。“江湖上就是一个义字。当年刘玄德过荆州而不取,咱们平白去要人家的门派?周道长的事容易,回头来个人探探风,然后把邓家除掉就完事。”

“当年刘玄德让荆州,后来为了荆州——”黄岳本来是说“搭上了关二爷”,可这样说话太不吉利。二人商量无果,就这样离开了浣山。

京都燕京,藏龙卧虎,正是小隐于野,大隐在朝,太常寺的蒋天基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皇家祭祀那是顶重要的事,大到泰山封禅,小到嫔妃年祭,绝不容疏忽,专管这事的衙门就是太常寺。不过这等大事根本轮不到蒋先生操心,他只在观星台看星星,然后给上司作个汇报,因此大家背后都叫他星官。

朝中大臣大都认识蒋先生,都知道他挂算得好,奇怪蒋先生从来没给人算过一卦。

嘉靖年属明朝中叶,这时南有倭寇袭扰,北有鞑靼入境,战火纷纷,不过京城依然是一派太平景象。

夜晚亥时已过,京城中的大街小巷依然灯火不断。酒楼内,客人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小巷中,“豆沙嘞”、“枣糕枣糕”等小贩的叫卖声不时传来,往常蒋天基会站着欣赏夜景,买两块点心带给他那娇妻逆子,不过今天只管急急赶往家中。

家里出了大事!这段时间他去了香山寺,与挚友汝因禅师一起谈天论地,辩解星象,没想到居然错过了儿子应劫的日子。

身为易中高人,儿子一出生他就算定了命中劫的时间。这事不能明说,也不能避开,只能应对,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些年都在数着这个日子,事到临头怎么会就忘记了?

心里灵光一闪。他明白了,这就是天道。天道无欺,天道无情,即使是他这样的玄门宗匠也别指望有一丝投机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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