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南疆大山密林之中,凭空闪出一道亮光,转瞬即逝,又在远处再次闪现,又瞬间消失。
如此反复数次,亮光渐黯。最终闪现在西边空中,一道青影,直直跌落密林之内,一声闷响,惊得众鸟乱飞,蛇虫远遁。
几番挣扎,跌落的青衣道人终于艰难起身。他左顾右盼,脸色惶然,口鼻流血,全然顾不得擦拭。
此时此刻,一道黄光自东飞速而来。
青衣道人咬牙念诀,左手中多了两个青色小布袋。
他抬手一挥,将一个布袋扔进了几十米外的一个小山洞里。
另一个布袋,则扔到了身前约五米处的一个树洞中。
刚收回手,黄光已飘然而至,落在青衣道人身前。
这名年约四十余岁的褐衣道人,负手而立,大袖无风自飘,甚为出尘写意。
青衣道人怒目咬牙道:“一定要赶尽杀绝么?异兽已是你的,你还要怎样?”
褐衣道人捻须而笑,摇头道:“要不是我避过了你那一剑,只怕现在什么都是你的吧?”
青衣道人又道:“你我两派素无仇隙,你当真要做那交恶之人?”
褐衣道人冷笑道:“交恶?你冷舫孤身出游,突发意外死在南疆蛮荒,与我何干?况且,你先前刺我一剑之时,怎又不怕会与我苍山宗交恶?”
冷舫不再言语,眉头紧锁,眼神阴冷。
自己先前刺他一剑,确实是想独得那匹金甲异兽。
然后,一并拿了他身上所带宝物,也不失为锦上添花的美事。
不可否认,自己用心险恶。
但他横川一又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难道就不想独得异兽?
自己身上的宝物,他横川一就不眼馋?
自己不抢先出剑,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吃他出的一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是颠扑不破的生存之道。
凡间如是,修真界更如是。
细想起来,方才捕捉异兽之时,横川一背身于他,实乃故意为之。
看似毫无防备,不过是为了引诱他出手。
如若不然,他横川一何以如未卜先知一般,轻轻松松就避过了自己悄无声息递出的夺命一剑?
不仅如此,反手之间,便已回剑反击。
这一剑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单刀直入,干脆利落的直取自己丹田气海。
要不是他衣内披着秘不示人的上品定山甲,定然横死当场。
饶是如此,宝甲也仍是未能全部挡下伤害。
虽然得以活命,但透甲而过的强劲剑气,已将自己气海击得近乎彻底崩溃。
周身气机也随之全面崩散,他便想还手,也无可能。
要不是趁着横川一略微错愕,立即用出神游符,勉力远遁,不然定遭横川一补剑,身死当场。
只是勉强撑到此时,余力已尽,又能再逃哪去?
只恨自己太过托大,着了道儿。
数日之前,两人在南山客栈偶遇,互报了宗派、姓名。他考量了对方功夫,确确实实是苍山宗真传,遂放心结交。其后二人把酒言欢,携手同游南疆,一路游山玩水,探捕异兽,又颇有所获,当真是好不快意。
然后得了消息,判断这深山密林内有高阶异兽,便联手前来捕捉,本以为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谁知竟成了断命之旅。
自己固然心狠手辣,可横川一比之自己,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回想起来,自己孤身前来南疆,未曾有只言片语回报宗门,着实是个大错。
这数日里,横川一多次以言语旁敲侧击,或是确定了自己是独自一人,并且宗门不知自己行踪,才起了谋害之心。
不然再给他十个胆子,又哪里敢杀害自己这擎苍山弟子?
自己何尝不也是确定了横川一是独自一人前来这南疆,才刺出的那一剑?
可结果反而是堕入了别人的圈套,落得现在这番境况。
冷舫心内感慨,一时间思绪万千。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来听听?兄弟我或可尽些绵薄之力,操持一二,以慰兄弟你在天之灵。”横川一笑道。
冷舫道:“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横川一摇摇头:“这时候还谈这个,就未免无趣了。”
冷舫道:“我以所有法宝,换我一命如何?我也可以定下灵契,绝不追究今日之事!”
横川一又摇摇头:“待你仙逝,兄弟我再慢慢翻检收拾也不迟。”
冷舫咬牙道:“我自爆气海,你将什么都得不到!”
横川一笑意玩味:“得了金甲兽,已经不枉此行。你身上的法宝,无非是锦上添花,也无需太过计较在意。”
他捻了捻胡须,好整以暇的继续说道:“况且退一步来讲,若你还有自爆气海之力,且会与我交谈?只怕早已催动所有法宝,与我拼个鱼死网破了。你我就是一类人,我太了解你了。”
冷舫脸色愈发暗淡,右手颓然垂下,显然是认了命。
横川一却忽然间冷笑起来:“还是不死心啊!”言语间左手一挥,三柄飞剑自袖内如电飞出,瞬间围住冷舫。
剑光一闪,只听一声惨叫,冷舫左掌已被齐腕斩掉,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摊开的左掌之中,赫然捏着一张神游符。
吃了这一剑,冷舫更是痛得双膝跪地,肩背不断颤抖,右手早已将剑丢在地上,紧紧抓住左手手腕,冷汗涔涔而下。
横川一道:“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再用神游符远遁?你以为我还会再着一次道么?”
冷舫疼得牙齿一直打颤,语调颤抖的道:“法宝已被我丢在了路上,我告诉你在何处,你能否给我个痛快?”
横川一摇摇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兄弟你早点这么说,我或许就答应你了。不过现在,法宝藏在哪里,兄弟我其实已经知道,就无需劳烦大驾了。”
说着转身往那树洞走去。
冷舫顿时脸色大变。
“你说话之时,眼神好几次不经意的扫过这里。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最看重的法宝应该就在这里吧?”
冷舫咬牙切齿,脸上全是不甘。
横川一心情大好,右手伸手入洞,小心的将那布袋掏出。
与此同时,左手一挥,一道飞剑,将冷舫右掌齐腕斩断。
断掌落在地上,掌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张神游符。
横川一捏诀念咒,周身泛起金光,方才慢慢打开布袋。一边道:“事已至此,你何必自找苦吃?”
冷舫跪在地上,痛得全身颤抖。
只见小小布袋之中,除了诸多上品丹药、符箓,还有八卦镜等许多法宝,堪称琳琅满目——能够装下这许多的东西,只因这布袋本身,也是难得的收纳宝物,乾坤袋。
冷舫只是擎苍山寻常弟子,就已所藏不菲,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擎苍山家底确实丰厚。
他不由得心下艳羡,点头道:“嗯,好东西确实不少,兄弟你家底如此殷实,为兄佩服。如此厚礼,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话间束起袋口,走到冷舫身前,冷声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冷舫抬起头,眼中尽是乞求之色,唇齿打颤,想要说话,却已经痛到说得含糊不清。
横川一心下畅快,侧耳凑近倾听。
却听冷舫低声念到道:“乾坤倒悬,巽震更张……“”,然后拼尽余力,合身扑了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横川一已倒掠而出十数米,左手戟指一挥,三柄飞剑齐齐刺向冷舫。与此同时,戟指起诀,瞬间一道无形气墙,格挡在两人之间。
三柄飞剑将冷舫刺了个周身通透。
气海完全崩溃消散,生机立时断绝,身死道消。
自冷舫身上发出的三道微弱剑气,击在气墙之上,微微泛起一道涟漪,便消散不见。
虽是如此,他眼里却有种欣喜的快慰。
密林又恢复了宁静。
横川一松了口气,举手挥散气墙。
恰在此时,毫无预兆之间,“嘭’的一声巨响,他右手中的乾坤袋瞬间炸开。
万千碎片,如飞箭般激射而出。
近在咫尺,已然避无可避!
横川一本能鼓起气机硬抗。
一瞬之间,首当其冲的右手,右掌至小臂皮肉已近乎全被削去,臂骨上钉满密密麻麻的碎片!
而碎片所带气劲如附骨之疽,沿着臂骨而上,疾冲气海。
千钧一发之际,横川一右肩一震,已将右臂全部震断,体内气机抗力也同步抵至。纵使如此,气海虽然得以保住,依然受到残余气劲不小冲击。
境界难免下跌。
此外,碎片还令他失去了右眼。
至于身上别处被割得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处,相对来讲,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而布袋中那些珍贵的丹药,符箓,全部在爆炸中毁于一旦,又让他多了一层心痛。
他一直认定冷舫是要以身上隐藏的法宝,做垂死一击,所以刚才靠近冷舫之时,他看似松懈,但其实很是小心谨慎,早已做好应对的准备。
因此,在冷舫念出咒语,支身扑上的时候,横川一即刻就使出了飞剑,并做好了保护。
但谁知道,冷舫这最后一击,竟只是障眼法。
真正的攻击,是来自于这一个布袋。
而这个布袋,在横川一自己手上。
冷舫方才言语间,眼神几次不经意看过树洞,其实全都是有意为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横川一着了道儿。
其后的种种行为,不过是为了让横川一更加相信,树洞里的布袋内,就是他最重要的法宝。
横川一果然相信了。
他已经深受重创,看起来再无反击之力。就算横川一再提防,也不会想到,他的复仇一击,将来自那一个布袋。
所以横川一着了道儿。
横川一也料不到,袋子之中,这个样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日只做勘山探水之用的乾坤镜,竟是件设计得如此巧妙的攻伐法宝。
只怪自己忽略了一点——擎苍山与天机阁,关系匪浅。
擎苍山,善于探取天材地宝。天机阁,善于制器。不知是真有渊源,或者仅仅是巧合,两个各处南北的门派,都尊神秘的多宝道人为祖师。或是因这缘故,两派之间往来密切。擎苍山给了天机阁不少天材地宝,天机阁也反赠了许多精制法器给擎苍山。
如果说各种仙器神兵是大道之物,凡人并无神通锻制炼化,那么天机阁制器则是那小道巅峰,可谓穷尽人类才学。天机阁“天机”一词,取的正是“巧夺天工,机巧无穷”两词之意。
“一惹剑修,万事皆休。一遇天机,鬼神辟易”,是修行界人尽皆知的事儿。
这话说的正是最不要去招惹的两类人。
其一就是剑修。剑修修心以练剑,求的就是一个杀伐果决、一往无前的心境。对敌之时,若胆懦怯战,则心境有亏,境界难以提升。故而剑修一与他人有纠纷,纵然只是一言不合,都有可能立即拔剑相向。如只这般也就罢了,剑修偏又剑意无前,常常是剑出即分生死。
更可恨是剑修杀力极高,同境之中,几是近乎无敌的存在。至于跨境杀人,这种对于他人而言难如登天的事情,发生在剑修身上,却是屡见不鲜。
故而雏鸟下山行游历练,宗门都会一再叮嘱,千万莫要轻易招惹剑修。
更有传说数十年前,有一横空出世的剑修,只人单剑挑遍了各大宗派,结果是无一门派能够应对。虽然之后这名剑修如昙花一现失去影踪,但也将剑修的威名拔高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高度。
至于“一遇天机,鬼神辟易”,则是说的天机阁。天机阁弟子修为境界未必出众,但是人人“家底”丰厚,堪称行走的器物阁。况且又十分善于御物,故而对敌之时,法宝层出不穷,战力十分强悍。
天机阁弟子性子平和。并无剑修显眼气势且,行事低调,从不主动寻衅滋事。但若因此以为天机阁弟子好欺负,则是大错特错。天机阁弟子从不怕事,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抗争”的信条。不动手则已,但凡动手,便是法宝尽出,直是防不胜防,让人难以应对。如若认怂道歉得快,还可保留些颜面性命无忧;可若是生死先杀,下场就可能很惨了。用句话来说,就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曾有个奉令下山历练的正一宗弟子,因为行事乖张,滥伤无辜,一名天机阁弟子出言相劝,惹来不满,最终闹至大打出手。明明修为高了对方一个境界的正一宗弟子,竟莫名其妙被天机阁弟子以一个毫不起眼的馒头给炸成了废人,随后骑了只纸鹤,飘然而去。
据在旁的其他门派长者说,那馒头爆炸之时,犹如紫雷天降,比之七境雷法修士所施展的请雷之法,只怕威力不遑多让。故此,将将站在五境门槛上的正一宗弟子,又如何能够抵挡?
其后正一宗大怒,那弟子的师傅,正一宗三山之一的正灵山大弟子林诚意,便即约了相好的门派中人,找上天机阁山门去评理。
但天机阁待客的知客堂副堂主钟健很是硬气,坚称本门弟子并无过错,并称正一宗弟子滥伤无辜,实是正一宗管教无方。至于两人大打出手,你正一宗弟子境界高过我天机阁弟子许多,却还被打成双手残废,实乃学艺不精,就更怪不得谁了,还有脸来评理?言罢就要奉茶送客,连宴席接待都免了。
正一宗作为当世三大派之一,历来备受尊重。林诚意何时受过这门种气?当即宣称要与那弟子的师傅许同一约战。钟健更是硬气,直说要约战的话,自己现在就可以做主替许师兄应下了,林长老只要告诉时间地点就好,回头就转告许师兄应约。
林诚意本是一时气话,但话已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此刻反悔,定然丢了宗门脸面,只得定了三月之后,在西牛头山与许同一对战,并邀请了诸多宗派作为见证。
林诚意虽然脾气性格很是一般,但个人修为并不低,已到了七境巅峰的境界,破入八境指日可待。
而许同一近些年方才踩到七境门槛,跨槛破境还不知何时。要知道那境界修为,越往高境鸿沟越大,不可以道里计。故而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一场约战,十有八九会是林诚意获胜。只是这事始终是正一宗缺了道理,未免师出无名,胜之不武,而两大宗门若是至此交恶的话,更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谁知这一场大战,最终竟是以许同一胜利而告终。
当日双方一动起手,观战诸人就只看漫天法宝齐飞,从一开始林诚意就疲于应对招架,自始至终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勉力支撑了约摸一炷香时间,被许同一丢了个肉包子形状的东西,顿时九道紫雷一齐爆开,炸得林诚意衣裳尽毁,脸黑发焦,由此败下阵来。
不仅如此,许同一还丢了一句话:
“我徒弟请你徒弟吃了馒头,那做师傅的我就请做师傅的你吃个肉包。”
气得林诚意近乎七窍冒烟。连拼命的心都有了。
但已约定好不分生死,也就被在场的见证者制止了。
这一战不仅林诚意颜面尽失,连带正一门也跟着丢了大脸。正灵山山主曾逸世也坐不住了,去拜见宗主,询问此事如何善了?
宗主道,既然是正灵山一脉丢了正一宗的脸面,那就得正灵山自己去找回。曾逸世也是个急性子,二话不说,自己一人就找上了天机阁。
正一宗乃一等一的大宗,而曾逸世贵为正灵山山主,据闻数年前就已经破入九境,而如今或已达到九境中修为,那么距离越过九境,白日飞升,也只剩传说中的一步之遥。
但许同一也是混不吝的性子,见了曾逸世就直言对方修为太高,自己不是对手,要打架是不打的。况且我许同一打的是你的徒弟,没有道理我还要和做师傅的你打。当真要打,也不是不行,你可以找我许同一的师傅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就可以帮我师傅应下了。
曾逸世性格火爆,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然后才问许同一,你的师傅是谁?
范离。
许同一说出这个名字后,曾逸世顿时哑口无语。
范离,天机阁阁主。
范离任阁主已近两甲子。平日喜欢游山玩水,闲云野鹤,行踪无定,大多数时间不在门内。虽被誉为天下第一御物高手,可近数十年来也,无人见过他动手,也不知是否名副其实。至于如今境界修为如何,那就更是无人知晓了。
但天机阁历来不以境界见长,曾逸世倒不担忧范离境界有多高,只是同为大门派,他只是门派一脉之主,而范离则是宗主。两者约战,无论如何,都不如何符合礼制。输了继续丢自己宗门的脸,赢了貌似为宗门增了光,但是只怕从此两派结下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为长久计,那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曾逸世感觉自己不该上天机阁来。
特别看到许同一贼忒兮兮的笑。
更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更可气的是见他犹豫,许同一还追问,这场架还要不要打。
曾逸世不由得怒火中烧,咬咬牙,居然答应了。约定了一月之后,在老地方西牛头山一决高下,曾逸世便拂袖而去。
随后许同一即以秘法传讯在外行游的范离。
范离回到天机阁后,对许同一就是破口大骂,说你这夭寿的家伙,就不懂体谅一下师傅?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一半已经进了棺材,只想在死前多多看看这花花世界,好好享受余生闲暇,谁知还要被你拉出来打架,老胳膊老腿的,万一有个闪失咋办?
许同一只道,别人说我们天机阁弟子就只会靠器物取胜,境界修为并不如何高明。弟子境界确实是不怎么高明,打是打不过别人的了,既然没法反驳,就只能搬出师傅你来了。而且换句话来讲,你是一宗之主,宗门出了如此大事,你老也不能就一直在外面云游,不闻不问吧?
范离听了大怒,又是一顿怒骂。平日叫你们修为与器物并重,你们都当耳边风?这回丢人了吧?许同一也不还嘴,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只任他说。
骂归骂,到了比斗当天,范离竟然还真的去了。
此事毕竟牵扯众大,双方也未将事情传开,只邀请了一些大宗门的长老耆宿观战以做见证。结果无论如何,也就还有回旋余地。
比武当天,众耆宿又合力隔绝出一方小天地,让二人进行比试。
难得的是,多年不出山门的正一宗宗主居然也到了现场。
可这一场比斗,同样是草草收场,连半柱香时间都不用。
比斗结束后,各宗耆宿们都是脸色古怪。无论他人如何探询战果,也无一人明说。
直到很久以后,才有零星片语的消息泄了出来,被有心的人拼凑出了个大概。
当天,范离第一句话就问曾逸世,是不是你说的我天机阁只会用器物取胜?
曾逸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范离就当他是默认了。
于是从头到尾,范离都没有用过任何器物。
只凭赤手空拳,就将曾逸世打得叫苦不迭。
仅仅数十息后,正一宗宗主亲自告了个罪,把被打晕的曾逸世带走了。
这一场一边倒的比斗,就这样落下帷幕。
这也引发了世人的好奇,范离到底是有多高的境界修为?
还是某次酒后,曾观战的伏卦宗长老伏强发牢骚,或算是泄露了天机:
“范离这老怪物不飞升天界,一直呆在人间干什么?”
至于曾逸世,对于战败倒没觉得羞愧。
以此战为契机,他反而疏通了一些阻塞很久的关卡,触到了九境巅峰的门槛。
福祸相依,或者正是如此了。
只是每当有相熟的人私下问起此事,他总一再强调,他没有说过天机阁修为不行那句话。
至于报仇雪耻?休得再提。
修道之人心胸要广嘛。
而正一宗借此整顿门风,倒是卓有成效,此后门人弟子行走世间收敛了许多,宗门威望倒也是不减反增。
此事追根溯源,又有好事者,称之为“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一时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而后来,据闻正灵山上,弟子门的早餐,再也没有了馒头和包子。
也在此事之后,各宗派都长了心眼,更是强调门下弟子,行走世间,千万不要轻易与天机阁弟子起冲突。
毕竟天机阁器物本来就很棘手,而那个护犊子的老怪物范离更是棘手。
一个御物功夫天下第一的大宗师;一个站在修道界山巅的九境巅峰修士;一个手里拥有全天下最多的器物的大派宗主。
这说的不是三个人,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就叫范离。
想想心里都发毛吧?
梅川一身受重伤,想到这些事情,心情更是大坏。愤怒之下,一声长啸,惊得飞鸟簌簌,百兽遁离。
然后他摸出一颗灵丹服下。打坐了一炷香时间,将伤势压制后,才又缓缓站起身来。
他走到冷舫的尸身旁,拾起利剑,竟是一剑一剑,不缓不急,将冷舫的残尸切成碎片。
再捏出一张火符,往上一丢,熊熊燃起的烈火将尸身焚了个一干二净,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如此才稍解心头之恨。
他心情稍稍平复,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以现在的修为境界,右臂以及右眼是暂时恢复不了了的,只有等境界提升之后,再以神通,辅以灵丹妙药进行复原。
至于冷舫之死,擎苍山能否查到自己身上,梅川一有很大的自信不会。
与冷舫相识后,他已经试探得出冷舫是兴之所至而孤身一人前来南疆,行程并未告知宗门或者友人。
在两人深入这密林后,梅川一又已经用法力查探过,周遭百里之内,并无修行之人,两人的这一场追逐打斗,自然也就无人知晓。
而如果被平常人看到了?
那就杀了,不过是动动手的事。
就算擎苍山真的查到了蛛丝马迹,一路寻到南疆来,又能查出什么?
就算神通广大,查的到冷舫与另一名修道者曾有过交集,不也就如此而已?
就算再进一步,不也就是知道对方是一名青山宗弟子?
他也不怕,毕竟他一早就有了别的准备。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泛起阴森笑意。
不过虽然得了金甲兽,但失去了右臂右眼,冷舫的宝物也炸得支离破碎,是有些得不偿失。
一定要补回来。
梅川一如此想着,稍加思忖,腾空而起,往密林深处飞去。
梅川一却如何都不会知道,有一双眼睛已经看到了发生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