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过山脚再看不到，唐铮转身走入茫茫密林，没了踪影。

众人返回南庄，不刻乌金雀回信。云泽明阅后，面色凝重，道：“唐铮于西北五十里之外，杀一人，重伤一人，往西北方向逃了。”

不刻密信又至:唐铮又于西北一百里外，杀一人，其后不知所踪，疑迂回西行之中。

方世成道：“除西北外，此兽可有可能往向其他方向逃遁？”

云泽明道：“此兽出身十万大山，故而重防西北线，是要防他逃回十万大山。此外西南、北路两侧亦有门人巡守，防其从旁逃窜。南、东两路，则有南海大智岛、南山宗两大友派截守。四面合围、瓮中捉鳖，假以时日，必定手到擒来。”

林远南点头道：“要说难处，此兽隐匿之术十分高强，不怕他强突而出，只怕他藏身而待，那将增添许多麻烦。”

方世成皱眉道：“既如此，先前如何将它拿住？拿住了又为何不设禁制？”

林远南微一犹豫，与云泽明换了个眼神，才道：“说来惭愧，先前全由万将军提供行踪，我们才能一直跟住妖兽，连番苦战后将它拿下。如今万将军离世，追踪之法已无从得知。至于禁制，这妖兽深得万将军信任，它假意投诚后，禁制就已全部解除。禁制若在，现在定然不至于这般被动。”

为逝者讳，他本不欲说出，但权衡利弊，若不坦言，只怕军部以为是苍山宗疏忽，未施禁制，因此怪罪苍山宗，那于宗门是大为不利了。

此事离奇，二人看方世成脸色，担忧他未必相信，反以为苍山宗寻由推脱:万虎既死，死无对证，又如何判定自己所言非虚？

说与不说，实是两难。

谁知方世成叹气道：“万大哥若信任一人，一向以诚相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这妖兽好生阴险恶毒，万大哥如此待他，他居然下得狠手！”

方世成与万虎相交十数年，深知万虎为人，岂是愚蠢大意之辈？所谓待人以诚，皆因他看人精准，对于可信之人，才会坦开心扉，不设防备。不然如何在沙场拼杀，官场倾轧上存活下来，又节节攀升到大将之位？当真是愚蠢之人，只怕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这妖兽既然如此得到信任，应该是万虎极为知根知底的人物，渊源极深，交情深厚。但这妖兽居然害了万虎，是什么让这妖兽做出如此行径？

这其中，会不会又有陷阱阴谋？

想起军部中暗流涌动，波涛诡谲的派系之争，他不由冷哼一声。

——————

双方增调，已经集结诸多好手，齐齐往西北方向探寻。然而过了一日，却并无太大进展。

又过一日，云泽明领着一名黑衣男子来见方世成。

这男子身着黑衣，身材瘦削，脸庞清瘦，神情阴鸷，周身透出一股阴冷气质。

云泽明道：“方将军，苍山宗肖天肖长老前来相助，特来见过方将军。”

方世成本心情焦躁，伏案沉思，听到肖天两字，却立马站了起来，抱拳道：“久仰肖先生威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肖天亦抱拳还礼道：“不敢！愿尽绵薄之力，共同抓拿那妖物！”

方世成道：“有先生相助，此事定成！”

三人入坐，肖天道：“他即露过踪迹，那就好办。只要不是飞天逃遁而去，我自有办法，寻出他去向来。”

又道：“那妖兽善于隐匿，我亦以隐匿之法追踪接近，方才稳妥。未免打草惊蛇，云堂主你带人在后接应，待我传讯之时，即刻前来相助，将他捉拿！”

云泽明道：“好！”方世成道：“先生需要军部如何配合？”

肖天道：“只需守好外围，不让他脱逃而出，也就行了！”

方世成道：好，我这便发令安排！”

肖天、云泽明辞了方世成，赶到唐铮最后杀人之处。当日唐铮出手暴戾狠绝，这弟子抵挡不住，仓促发出信号，便受了致命一击，身死道消。待到他人驰援赶至，唐铮已经没了影踪。之后便如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无任何踪迹。

肖天道：“云堂主，我先去寻那妖兽，届时以红燕信号为记。”

云泽明道：“好，肖先生务必小心在意！”

肖天笑道：“无需担心。”身子一晃，如一道清烟飘入西北山林，无声无息，一瞬间就没了影迹。

云泽明与肖天往来不多。但肖天是宗主木成州亲自请回的供奉，地位分外尊崇。据闻他境界深厚，本领高强，与军部关系紧密，尤其和数位军部大员更是相交莫逆。以木成州之能，对他也是十分客气。

寻常宗门事情，通常不会劳烦肖天。但真有大事要他出手，又是无往而不利。尤此一来，更是在门内名声大振。

云泽明请示求派肖天，其实并未报很大期望，一是他本地位尊崇难以请动，二是他已派往大荒山，未必已返。谁知木成州收到信息，一日后肖天便已来到。

而肖天到后，云泽明才知，肖天早已经办妥大荒山之事，比预期快了十天有余，当真了得。

方才肖天飘然而去，以云泽明修为，都难以捕捉肖天身影，心下不由暗赞，心也自宽了一大半。

————

密林之中，肖天停下身子，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唐铮开始是往西北，之后渐往南偏，最后划了个半圆，竟是折回了东南方向。无怪乎搜寻西北周边，得不到他一点踪迹。

转回东南后，唐铮不再变换路线，而是径直向前。肖天一路跟进，然后回到了小镇周边。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铮这一手声东击西，可谓胆大心细，谋略过人。

到了此时，肖天早已经收了小觑之心。

前方地形渐渐平坦，高山密林转为连绵缓坡，草甸绵延起伏，如绿浪般涌向坡下。除了偶尔有坡岭稍稍遮挡视线，前方几是视野无遮。

以二十里为一记，肖天如今已经放出六道信号。

云泽明带着众人，紧紧坠在他后头三四十里处。

越过前头山坡，再有十余里，便将回到古岭。料那唐铮躲在镇中，肖天加速往坡上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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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是到了坡岭高处，骤变顿起！

一剑破土而出，直取肖天！

快绝狠厉，饶是肖天身形鬼魅，仍是被一剑刺中！

那剑从肖天左胸心脏处透体而过，甚至没有一丝声响。

也没有带出一丝血花！

肖天去势顿止，“嘭”的一声，身子化为一片黑雾，四散飘开。

于这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了飞剑的回头一斩！

黑雾顷刻间聚拢，肖天现出身形，倒掠而出，已到了十数米之外。

一击不中，那飞剑倏地急遽缩小，一闪便消失无踪。

肖天正自凝神戒备眼前飞剑，忽的背心一痛，一剑自身后透体而过！

这一回刺的却不再是胸口，而是那腹部之处。

肖天怒吼一声，散成黑雾。

再化为人形时，又到了十数米外。

两次偷袭，让他体内气机紊乱，仓促之间，一时压制不住。

但他另有秘法，才没有伤及根本。

——————

出剑处，赫然站着唐铮。

肖天脸色阴沉，望着他道：“你怎知我会来？又算好在此处伏击我？”

唐铮道：“我等你很久了。”

肖天双眉一耸，道：“你认识我？”

唐铮道：“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肖天道：“你这般迂回而行，为的就是我？我与你又有什么仇怨？”

唐铮嗤笑道：“你自然记不得我，你害过的同类这么多，又怎会记得我。”

肖天脸色一变，道：“你知道的不少！”

唐铮道：“你欠的债，今天该还了。”

肖天道：“你认为你杀得了我？就凭……刚才那两剑？”

唐铮淡淡道：“一剑心脏，一剑内丹，足够了。”

肖天桀桀而笑：“我心不在左腔，内丹更不在腹部。”

唐铮似有所悟，道：“难怪万大哥当年那一剑没能刺死你！”

肖天一怔，望着他看了良久，道：“你是当年万虎从我手下所救走的那只小妖兽？”

唐铮道：“是的。”

肖天道：“他曾舍身救你性命，你却杀了他，当真是忘恩负义。”

唐铮道：“小义大义，终有取舍。”

肖天大笑道：“我只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些没本事的废物，死也就死了，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你要这般护着它们？”

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万虎就比你聪明多了。”

唐铮摇头道：“狗就是狗，为了一块骨头，什么都可以抛弃。大义之道，我与你说，你又怎么会明白？”

肖天脸上怒气隐现，表情阴鸷：“你重伤在身，以为躲在此处休养两日，就能靠突袭取我性命么？那你是太小看我肖天了！”

“当日有万虎救你，我看今日谁能救你？”

唐铮仍是神情不变，道：“到了此时，你仍不传讯求援，当真以为吃定我了吗？”

肖天笑道：“你那颗内丹虽有破损，但依旧不失为大补之药，我又怎么舍得拱手让给他人？况且本次只要拿住你就可交差，死生无论。”

唐铮道：“你吃过不少同类的内丹吧？”

肖天阴笑道：“能成为我的一部分，是他们的荣幸。”

唐铮摇头道：“你当真是死有余辜。”

肖天道：“你也一样。”

唐铮缓缓举起手中利剑。

肖天鼓起身子，如蝙蝠张翼，飘荡在空中，道：“你如果死了，就是死于话太多。”

肖天从不是个话多之人，方才言语不断，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平复体内气机。

只要气机一平复，能够顺畅调用内丹之力，以它的修为，唐铮不会是它的对手。

如今它气机已经大致平复。

唐铮看着他道：“你的样子很丑陋。”

肖天道：“你死的样子会更丑陋。”

二人不再言语。

——————

忽然间两人身形一闪，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再现出身形之时，两人已经战到一处！

肖天一记手刀，擦着唐铮左心而过，虽未能如愿洞穿唐铮的心脏，但也一刀将他左臂斩掉。

唐铮递出一剑，只稍稍擦过肖天脸庞，将他脸庞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唐铮本可以避过那一记手刀，但却采用以命换命的打法，未有留力避让，以致失了左手。

但他近乎全力的一击，只是换到肖天不痛不痒的损伤。

一回合间，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两人都如同默契约定了一般，整个拼杀过程，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一丝灵气外泄。

肖天道：“你果真是蠢。”

对他而言，唐铮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实在是愚蠢至极。

唐铮虽断了一臂，但也未算伤及根本，运了气机，伤处血流顿止。

肖天看了看他的伤口，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

方才两剑都是透体而过，虽然未有伤及根本，但是中剑处血流不止，到了如今都还未停下，就颇有些诡异了。

他脸上新增的那道伤口，口子很浅。

但是同样血流不止。

肖天道：“你这剑有蹊跷。”

唐铮冷笑，并不答他。

肖天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暗暗思忖：“这剑定有古怪，只怕不宜久战，需在数合之内将他拿下，以防事有不预。”

如此想着，他鼓起周身气机，催动内丹，身子浮在空中，化为越来越浓的黑影。黑影不断抖动，以至于空气都扭曲起来。

唐铮收剑回腰，低下身子，右膝跪地向前，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向着肖天。

两人又是瞬间失去身影。

这一次，肖天的手刀终于插中唐铮左胸。

本该势如破竹。

却没能透体而过。

只因唐铮一剑挥出，斩断了这一记手刀。

肖天愣在当场。

唐铮这一剑，不该这么快。

而他这一记手刀，不该这么慢。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唐铮手上的剑已经消失不见——那一柄剑，总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肖天鼓劲急退。

他想发出信号。

但他的身形也明显慢了。

唐铮紧紧跟上，如影随形。

一记手刀，狠狠插入肖天右胸。

然后狠狠一抓，向外一扯。

带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兀自不断跳动！

“你的样子丑陋，心更丑陋。”唐铮用力一捏，将这颗心脏捏得爆碎，化为漫天血雾。

肖天仰天长啸，口吐鲜血，形状癫狂，身子不断抖动，开始变化。

唐铮手中那剑又凭空浮现。他手一扬，肖天头颅整颗飞起。

没了心脏，没了头颅，这一具身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唯一还有生机的，就是体内那一颗妖丹，以及妖丹上蕴藏的神识。

那颗妖丹慢慢从肖天颈腔里飞出。

肖天的妖丹已如一颗鸡蛋大小，渐显金黄之色，妖丹内一道模糊影像，正是肖天逃入的神识。

凭借如此修为，肖天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大妖。

此刻那妖丹上，却钉着一片指甲般大小的尖利甲片。

肖天还能发出神念，惊惧道：“这，这是什么？”

唐铮道：“指剑。”

肖天道：“这是什么时候在我体内的？”

唐铮道：“你们以为我只有一把剑？”

他顿了顿，笑到:“其实，我有两把。”

“这一片钉在你内丹上的甲片，就是刺中你的那第一剑。我这头两剑，你以为是为了杀你么？你知道为什么伤口会血流不止么？这两剑的剑意，不过是为了麻痹你身体的知觉——你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另一道指剑已经留在了你的体内。”

“你的内丹不是可以在体内四处游动么？你不是以此为豪么？”

“但只要你催动内丹，指剑就能迎着气机，感应到你内丹所在。”

“但很可惜，你知觉麻痹，却不会感应到它的存在！”

肖天已经甚是恐惧，道：“能否饶我一命！我愿把所有法宝给你！”

唐铮摇摇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我连万大哥都能杀，如何会饶你？

想到这一出，他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肖天想要自爆妖丹，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刚才那一记手刀慢了，正是因为指剑钉在了他的内丹之上，造成气机阻滞之故。

如今指剑钉得更是深入，更是无可奈何。

唐铮不再和他言语，驱动指剑。

肖天内丹瞬间炸裂，化为齑粉飞烟，随风消散于天地之间。

肖天尸首，现出原形。

竟是只体型硕大如牛犊的黑犬。

它本也是天地灵兽，古书称为哮天。能识辨世间百味，善于隐匿追踪。谁知它投靠人类，还利用天赋助纣为虐，不断追踪抓捕妖兽不说，更为一己之私，随意虐杀同类，吞噬妖丹，以增长自己功力，提升境界。实是让众多妖兽又怕又恨，欲杀之而后快的大仇人。

——————

唐铮取过一根木头，插着肖天的头颅，竖立在山坡上。

又拾起自己的断臂，神念一动，断臂瞬间化为齑粉，也消散在天地之间。

拼杀之处，已经没有了他遗留的痕迹。

他脑里又闪现起当年的情形。

肖天肆意追杀捉拿妖兽。

自己拼命奔逃，仍是被它紧紧跟住，就如老鹰逗弄小鸡一般。

绝望，就是那时最深刻的记忆。

以至于后来的数年里，他还会经常在睡梦里，梦到肖天那如蝙蝠一般的身影，一身冷汗的惊醒。

就在自己终于要被肖天抓住的时候，万大哥出现了。

万大哥拼死给了肖天一剑，然后自身也中了肖天一记暴戾手刀。

但他还是在受伤之下，成功救下了自己。

万大哥把自己带回了十万大山深处。此后传了自己功夫，引导自己修行。

他是自己的大哥，也是自己的师父，是自己至亲的人。

他经常走出十万大山，又经常浑身伤痕累累的归来。

它还在的时候，整个世界的风雨，就总绕过我们，只会向他一个人倾斜。

他总是笑着告诉自己，等你有本事了，也一定要勇敢的保护自己的同类。

要做十万大山的守护者。

那时候自己就在心中立下了誓言。

终于有一日，自己也独自从捉妖队手下，救回了一只小妖。

终于自己也可以和万大哥一样，有能力解救自己的同类了。

那天的自己真的很开心。

那时候万大哥也笑得真开心，看起来比他还要开心。

那一天的阳光很亮，万里艳阳天。

不知道是天气真的这么好，

还是因为万大哥爽朗的笑。

后来那一日，万大哥在力战捉妖队的时候，身受重伤，更被打落山崖。

自己被万大哥锁住气机，藏在悬崖之下，想要援助，可是一切都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跌落崖间。

这一段记忆，却成为了往后的噩梦。

悲愤之下，自己苦练多时而未成的指剑，就这样成了。

可是如果要以万大哥的死为功成契机，那么自己宁愿永远不要这指剑。

虽然，这自己悟出的指剑，是本来要在万大哥生辰之时，作为道贺的贺礼。

谁知如此成永别。

——————

后来才知道，当年肖天四处虐杀捉捕异兽，就是为了引出万大哥。

万大哥在刺中肖天一剑后，本有机会彻底击杀肖天，却为了尽快救助自己，第一时间选择了退走。

自己那时候，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妖兽啊。

但也是在那个时候，万大哥的气息被肖天捕获。

再后来，正是在肖天的引导部署之下，万大哥陷入重围，最终跌落崖底。

一切皆因自己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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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二十余年后，自己也与万大哥当年一样，陷入了类似的重围。

这如影随形的追杀，正是肖天的手法。

自己一路往东南而来，且战且看。

可无论战斗得如何激烈，敌人都没有痛下杀手，这又与当年大为不同。

所以自己也隐藏了实力。一路只以拳脚应敌。

最后力竭不敌被捕，其实也是故意为之。

因为自己有指剑，也就还有退路。

敌人却不知道。

却无论如何料不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到万大哥。

虽然再见后，万大哥还是如此信任自己。

但是，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万大哥了。

也许，他在跌落悬崖的那一日，就真的死去了，是最好的结局吧？

总比现在这样的重逢，悲痛来得少。

自己不知道肖天从崖底找回垂死的万大哥后，万大哥又经历了些什么，才会成为万兽军统帅万虎。

他又如何学会了肖天的天赋神通，并以此来追捕自己？

他又如何会不再在意自己同类的生死？

或许，真正的万大哥，在跌落悬崖的那一日，就真的死了。

是的，自己一直都会听万大哥的话，也从来不会对他撒谎。

但这一次，自己骗了万大哥。

不仅骗了他，还杀了他。

用那当年本来要给他生辰贺礼的指剑。

如果我们都变了，就以死再做离别吧。

一命抵一命，本来就欠着的一条命，

下辈子再还你了。

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杀了肖天。

自己相信，一直找不到自己，那肖天一定会来。

所以要布局等着肖天。

今日，了却这十数年的仇怨。

为万大哥，为自己，也为十万大山里，无数无辜丧生的同类。

为了消除当年那个绵延不断的噩梦。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他收回思绪，望了望天，跃入山林，往西而去。

累了，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吧。

——————

肖天一声长啸，云泽明已经听到。心下虽有疑虑，但一来既不是驰援信号，二来又相信肖天本事了得，故而仍只是依着声音隐匿潜行。

方世成最先到达。他在南庄之中听闻啸声，心中警觉，立即赶来。

但落在坡上，却只看到了竖立的硕大犬首，以及坡下的尸身。

方世成并不知道肖天是妖兽之体，但此刻微一思忖，就已知道这是肖天原身。

他没有像万大哥一样，服食锁形丹，所以死后，现出原形。

下手之人，定然是唐铮无疑。

但唐铮又已经不知所踪，现场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也不知道他是否负伤。

方世成面色凝重，不敢大意，潜心留意周边动静。

曾振，尤其是肖天，都是境界高深的苍山宗供奉，然而皆被唐铮偷袭杀死，而且都只用了数剑，又如何不让人心生惊惧？

云泽明甫出山林，见了尸身，不禁错愕，惊道：“肖天供奉？！”

方世成叹道：“诸位节哀，我到此处之时，肖天先生已经遇难。”

云泽明心绪百转，一时间沉默不语。

自追捕唐铮之日起，苍山宗就开始不断折损人手。从寻常帮众，到堂主，再到现在折了两名供奉，如果说一开始只是略伤皮毛，现在曾振与肖天的死，则已经是令宗门伤筋动骨了，只怕回去难以向宗主交代。

事情本不该如此波折。说起缘由，正是万虎【只能抓不能杀】的指令。众人束缚了手脚，才生出如此事端来。

而万虎做出如此指令，其原因又是什么？仅仅是因为与唐铮是旧识？或者这真的就是军部的命令？唐铮为何又诈降杀了万虎？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