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定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折回那鬼哭狼嚎的巷子里比较好,韩隽云已经看见他这一点确凿无疑。
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拎着那半个酒瓶,江沐扔掉了它,它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上完课回家吗?”韩隽云和颜悦色地问道,手里拿着相机。
“嗯……嗯。”江沐回答,扫了一眼那相机,看出那东西贵得要死。
“我只是出来拍照路过,你最好把外套穿上,免得感冒了。”他笑了笑。
江沐刚才打架打热了一时不冷,现在风一吹感觉确实冷,便依言穿上了。
“在这里……”有什么可拍的呢?
“啊,这种破败肮脏也有记录的意义。”韩隽云回答,“倒是出乎我意料,非常有反差。”
那白净斯文长相乖巧精致的少年挽着撕开了口的衣袖踏着薄雪从小巷里走出,手中还拎着碎了一半沾血的啤酒瓶,身后几个混混横七竖八,的确形成了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呃……?”
“你。”韩隽云回答,一边看着相机,“第一次?”
“差不多。”
“那你很有天赋啊。”
“……”
他应该道个谢吗?
“今天差不多到这里了,”韩隽云把相机挂回脖子上,往巷子里瞥了一眼,“往哪走?”
江沐说了小区名。
“顺路,走吧。”他倒不像老师,而像一个邻家的兄长。
江沐跟在他身边走,咯吱咯吱地踩着雪,一时觉得好玩便咧嘴笑了。
“开心?”
“还行。”江沐回答,眼神落到韩隽云背着的双肩包上挂着的、摇来晃去的木偶身上。
那木偶做工精巧,但也有些怪异夸张——说吓人也不为过,眼睛大得夸张,颧骨很高、脸颊瘦削,嘴巴咧得大大的在笑。
“啊,欣赏不来?”韩隽云笑着问,“当初去捷克时买的,由于摆弄不明白,就直接挂在包上当挂件了。”
“啊……”江沐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真好。”
“你们假期的时候不出去旅游吗?”
“我爸妈一起去,我留在这里上课。”江沐回答,谭月每每旅游都去海边沙滩或昂贵的主题旅店酒店,对于小孩子的他来说不感兴趣,他想去游乐园或动物园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再说谭月嫌他烦、碍事。
“遗憾。”韩隽云在路灯下的长椅旁停下,“要看看照片吗?”
“……如果可以的话,谢谢您。”江沐有些意外,韩隽云从包里抽出了笔记本电脑,开机,满屏文件夹。
“这是——”
“我的命。”韩隽云言简意赅。
江沐怔住,他记得有人也这么说过——肖语诚,在他问那个沉甸甸生日蛋糕盒里装了什么时,他把盒盖拿开给他看那些笔、本,说,这是我的命。
韩隽云给他看那些精妙的照片:德国花园中的小矮人雕塑、热闹非凡的慕尼黑啤酒节、戈斯拉尔女巫镇、巨大的巧克力糖兔子、波兰圣诞节的十二道素菜、布拉格的《唐璜》木偶剧、瑞士雕刻精巧的特大牛铃、匈牙利的恋爱树、布尼奥尔的满街西红柿、斯洛文尼亚的化妆节和一大堆的夹心面包……
“书上的都是真实存在的啊……”江沐自语,“我对世界的了解只有看书看影视作品。”
“是啊,亲眼看到是很幸福的,”韩隽云看着照片笑着,就像一个看着自己玩具的孩子,“你们应该是我教的最后一届,送你们毕业之后,我就辞职,回世界各地拍摄,等到技术足够好了,再拍祖国。”
“真好。”江沐由衷地说道,又有点疑惑,“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虽然是个老师,但我也不介意多个朋友,”韩隽云往后靠在长椅上,抬眼看着江沐,“你不想亲自看看吗,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