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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宾酒楼这几年的声名颇盛,又地处繁华,平日里虽月挂天际亦过客不绝,今日却是寂静无声。只因是留亲王赵仲钺包下了整个酒楼,今夜不待客。

赵仲钺独坐二楼,偌大的雅堂唯此一席,酒是陈年佳酿,菜是美味珍馐,只是这饮宴之人略显寂寥,凭栏下望,面带肃厉,有意无意露出腰下一块美玉,识货之人一看便知定是皇家之物。

二更打过,高保来劝道:“已二更了,怕是表少爷您等不到谁了,撤了吧?”

赵仲钺心知高保说的是事实,但是,却不甘心就此收手,道:“且再等等!”又将手一指对面一席,“在此再布新宴来!”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嬉笑来自天外一般:“如此,这席便宜了我吧!”话落人至,此人便似忽然从天上飞来的一般,落座于赵仲钺身侧,不客气地拿了赵仲钺的筷子便吃。

赵仲钺怔了一怔,见其眉眼清秀,衣饰光鲜,不禁激动,正要说话,忽然又一人越栏而入,衣饰华丽,竟着粉衫,五官美伦,不苟言笑。赵仲钺正暗自推测二人谁是戈智,却听吃席那人随口道:“帅,你的脚程仍是慢了些!”而粉衫少年则回道:“庆哥家学便是轻功,小弟岂能赶得上庆哥你的脚程!”

“庆哥欺负我们年少罢了!”又一少年跳进来,浓眉长眼,英气侧漏。稍落后半步进来的少年则剑眉星目,并不多话。

那叫做“庆哥”的少年也不以为忤,转头喊跑堂伙计:“小二哥,拿碗筷来!”四人围坐,竟是完全不把赵仲钺这个主人放在眼里,自说自话的要吃这一席。

跑堂伙计上来,见此情景,错愕地看向赵仲钺。高保倒是沉得住气,只吩咐:“拿来吧,再抱几坛上好花雕来!”

伙计应声而去,却又在楼下与人争吵起来,只听一个少年高声道:“此处既然有人饮宴,为何我等就上不得?难不成,你这酒楼,也是个幌子,其实另有所图?”伙计低声下气与人说,今晚贵客包场,不接待其他人。又连声道歉,劝请另寻别处。那少年却不依,蛮横地道:“管他何人包场,叫他少占一席便罢,小爷等偏要在此吃饭!”话音伴随着伙计的惊呼,高保脱口道:“竟是把人丢下楼梯了!!”

“耳力不错!”那少年不慌不忙,似是还有三分得意,“小爷不喜欢挡道的狗,丢就丢了,你有意见?”说着,已经上楼来,只是,却并非他一人!

说话的是第一个上楼的,龙眉大眼,衣饰素淡,但是衣料却是价格不菲。他之后,是一位长眉凤目的少年,面气和善。第三个上来的少年面含浅笑,口溢风流,颊上两泉酒窝煞是喜人,且他似乎也知自己长得美,气度越发从容。第四个方脸大耳,豹眼含威,顾盼之间让人不寒而栗。

此四人可以说是人间少有,各有千秋。然而,他们四人并不落座,而是分列楼梯口两侧,等待第五个人不疾不徐的上楼来。而这第五个人,却叫赵仲钺及高保都惊艳到呆若木鸡——只见他,柳眉凤目,葱鼻樱口,肤白胜雪、润如露、嫩过凝脂,唇红齿白,浅笑巧盼,瓜子脸廓,玉耳齐眉,虽是男儿身,却是真真的人间绝色,添一份嫌多,减一分嫌少,更难得如此绝色,却丝毫不显娇柔之气,眉宇豪放,衣饰简单而用料奢华,风骨如仙,整个人如太阳般万丈光芒!

赵仲钺看他看得呆住,他却见惯不怪,莞尔含笑,霎时,赵仲钺只觉被温阳笼罩,说不出的欢喜向往。

“咳!”那豹眼少年有意干咳一声,震醒赵仲钺,见赵仲钺看过来,白了赵仲钺一眼,嘟囔一句:“不过如此尔。”言罢不屑一顾。

赵仲钺大囧,忙自分仪表,觉得还不至于失礼,这才向那绝色少年以礼相待:“在下赵仲钺,有幸面见阁下,愿请阁下及八位少侠共享佳肴美酒以示敬意,未知钺可有此幸?”

“那我们呢?”绝色少年尚未回应,又一位少年风风火火跑上楼来,倒真像是抢着赴宴一般,且不依不饶地站在赵仲钺面前,一双桃花眼毫不避讳地盯着他。

赵仲钺竟被他看红了脸颊,避开与他对视,却发现接踵而至的少年足有二十余人,且已经四面成围,将自己与那绝色少年等几人围在了中间一席之地。

赵仲钺心情激越,豪气大增,呼掌柜尽出佳肴美酒招待高朋,并请那绝色少年落座同席。

少年并不推辞,与他对面坐了,赵仲钺欢喜不已,连忙也坐,那豹眼少年与那动手打人的少年分坐两翼,令高保分外紧张,暗暗退向楼梯,靠楼梯坐的少年立即站起身截住高保,高保立刻止步,不敢轻举妄动。

绝色少年道:“让他去!我倒想知道,高国舅不在京城,这酒楼里还藏着哪些龙虎!”

拦路少年不屑地坐回去,其中一个还讥讽高保:“快去,有什么厉害人物赶紧叫出来,就说,连峦山公子亲卫队在此恭候,绝不打死他们。”其他少年听罢多有哈哈大笑,连声保证绝不打死。

高保尴尬不已,自嘲地笑笑,道:“奴才再不长眼,也知道公子们的手段,不敢劳烦公子们教训。奴才去吩咐厨下再去采买些珍稀菜肴以敬奉圣子及公子们。”

那说话的少年摆摆手:“去吧去吧,好自为之。”

高保应声,颔首退下。

那绝色少年对周遭浑不在意,慢酌杯中物,悠闲地盯着赵仲钺看。赵仲钺满面赤红,不敢与之对视,自觉狼狈,笑道:“兄台平素也这样盯着人看么?怕是少有人能于兄台面前抬得起头吧。”

绝色少年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反讽:“听闻贵兄弟疑心我未与唐锐面见是因为长相奇丑或者另有龌龊,故而特地来面见亲王,毕竟,劳烦天子挂念不是什么好事。”

赵仲钺大惊:“你怎知……?!”话未说完,已领悟其中缘故,不禁霎时冷汗遍身,暗暗捏紧左拳。

绝色少年道破:“我能知你兄弟二人私会之语,自然也可杀你兄弟二人。你可知,我为何不动手?”

赵仲钺见他自己说破,反而没那么紧张,道:“想必是,无意于江山社稷吧。我们兄弟私下揣测只是出于好奇,并无不敬之意。”

绝色少年冷哼一声:“果然是伶俐些。那么,万易寒杀我弟子,夺我弟子钱粮以充实自己,你们打算如何给我交代?”

赵仲钺闻言尴尬不语。

绝色少年道:“我知你陈荐唐锐为副将,虽说是有算计我的成分,但是,比起你那个贸然派兵围剿的哥哥,到底还算是懂些利弊权衡。我不喜欢你那哥哥,不如你取而代之?”

赵仲钺吓了一跳:“此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不要再提!”

“瞧你吓得!想必,身份变了,他待你们兄弟也是高傲冷厉许多吧?”

“非也。”赵仲钺解释道,“陛下自入宫以来,万千重担压于肩上,父皇病重之后更是日理万机,其中艰辛,钺虽然未曾感同身受,却也从陛下日渐消瘦的脸上得窥一二。但即使如此,陛下从不忘体恤幼弟,常亲自过问饮食起居、学业技艺。此番陛下未曾详查便派军镇压,也是因为京都左近民怨沸腾,不得不为。而我举荐唐锐,是因为我与唐探花素来交好,得知探花郎遍寻养在非亲膝下少年,问其原委,方知兄台大名。陛下废寝忘食为社稷,如何能得知山中之事,更遑论其人。”

“这番解释,倒叫我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兄弟情深是好事,只怕你这一腔热血洒错了地方!”不等赵仲钺说话,他又说,“罢了,终究是你们赵家自家事,既然你无心坐庙堂,我也懒得管你。当此多事时节,你以千金之躯,涉江湖之险,徒增霍乱而已。好好回去吧。”言罢,绝色少年起身。

“兄台且慢!”赵仲钺连忙叫住他,积极劝道:“先不知兄台身份地位,更不知兄台已至京都,故而只能兵行千里去劝告兄台约束弟子。如今,你我一见如故,不如与我去见陛下,当面陈情,既可免除百姓损丁破财之苦,又可为兄台正仁义忠爱之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少年不屑:“我自做我分内之事,何须他人点评?见你行事颇合我心,不忍你曝尸市井,前来送你一程罢了,你怎敢动了拐带我的心思!话不投机,就此别过,好自为之。若是你想通透了,只需呼我名号,自有天兵相助。”说完,转身离去。赵仲钺欲上前留人,那两翼上陪坐的少年立刻起身堵在前面,打人的那少年冷冷地道:“我耐心不足,莫找不自在!”

赵仲钺只得作罢,却不想张汉臣带人占据楼梯,将那绝色少年挡在了二楼。赵仲钺正要吩咐他让路,却未曾想到,梯口坐着的那少年身法迅捷,出手却重,臂掌间紫芒一闪,张汉臣竟是毫无还手之力便被连同其身后数十护卫打下楼梯,滚落一地。

那少年只是勾了勾唇,领先下楼为戈智开路,戈智头也不回,不知做何感想,倒是先前对高保出言不逊的少年讥笑道:“弱朝鹰犬,不自量力!”

赵仲钺顾不得心疼一地受了轻伤的护卫,伏栏下望,见戈智出了酒楼的门,大声喊道:“戈智!陛下新登大宝,正是思贤若渴用人之际,与其同室操戈,何如化干戈为玉帛,同仇敌忾?”

戈智不停步亦不抬头,凉凉地说:“这战事并非我挑起,却不是小皇帝想息就息的,更遑论还要我低头!回去告诉小皇帝,京都之乱,我既然来了,就不会任它发展,但是,本教之事无需他过问。万易寒杀我的人,夺财害命,我定不饶他,早早拟个封号给他吧,免得耽误他下地狱!”说话间,人已在一里之外,声音却丝毫不远,内力可见一斑。

随着戈智的远去,少年们陆续已经离开,赵仲钺追出半里,已经看不见戈智等人踪影,只好作罢。

张汉臣惭愧地请罪:“末将无能,请王爷责罚。”

赵仲钺哪里有心思去追究他,只道:“进宫——本王必须立刻进宫,劝陛下退兵!”

张汉臣应声,忽闻到隐隐腥臭之气,略一怔愣,腥臭之气已经浓重起来,他想到了传言中的妖兵,当即大喝:“护驾!”护卫们显然也想到了,个个脸色苍白、刀剑出鞘,维护着赵仲钺往皇宫方向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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