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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戈智心情不佳,闷着一股子邪火,栾凤岐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不敢劝说,越是接近圣地,心里越是为难,真真是不想太快回去。而戈智不知寒毒是否解除干净,也不想节外生枝,故而也不曾运功或者急着赶路,倒也真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

然而,到了连峦山附近,戈智便气恼了:“欺人太甚!当我连峦山是什么地方!——凤岐,放信竹!”

“是。”栾凤岐有点暗暗兴奋,跟了戈智有大半年了,还没见过戈智亲自出手呢。

连峦山地处苏州城外东三百余里,说是连峦山,其实是绿水绕青山,山体反而占地没有水大。这里水天一色,碧蓝如玉,隐隐泛着凉气,其源头据说是连峦山北面的一处称为“龙涎”的瀑布,龙涎瀑布湍急,而此水却终年平静如镜面,被称为“小镜湖”,连峦山就在小镜湖之中,而且南面距离岸边还不算远,数丈而已。此山四面环水,南北绵延,峰石相偎,山山相连,间中或有高低台相应,或抱水相迎,山中林围彩阁,殿隠荫深,瓦光映水,宛如彩龙盘水,可谓是风景如画,势比仙山。

然而,此时,小镜湖却被围如箍桶,湖畔以外近五里皆是各色旗号的大小营帐,战马群立,炬火通明,当中与山上雄关正对的宽约七余里都是官家正规军,统一打着万字旗号以及常胜将军的旌旗,正规军左侧是立剑山庄,右侧是小刀门和九龙门,这是目前江湖上最大的三个门派,其余则混居一片,与这边的井条有序形成强烈反差。

各家掌事都聚在阵前万易寒处,纷纷怂恿:“万将军,这魔教高悬免战牌,咱们这么耗下去,粮草怕是跟不上啊!”

“就是!之前将军还说要攻破连峦山活捉魔教大小魔头,这么多天怎么反而听之任之?”

万易寒其实脸长得还是很清秀的,但是留起了一脸络腮胡,加上多年战场洗礼所养出来的杀气,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威武豪放,不可亵渎。他听了这些人的话,蹙眉道:“官家忽然急令我不得攻城,等待钦差大臣裕大人来主持招安。且等等吧。”

“招安?”众人都不禁皱眉。

“魔教向来目中无人,不先将他们打服,震慑一二,他们怎可招安?”

“此言有理!万将军,如果您这里只等着裕大人来招安,那这一趟您可就白白辛苦了,更何况,据我所知,万将军的师弟也是伤在古飞叶手下,所中之毒,只有古飞叶可解,可是古飞叶钻进山就再不出来,您那位师弟还能忍得几时?”

“诸位!”万易寒身后,一位少年开口。

大家都识得他乃今科探花唐锐,也是此次剿匪的副将,唐锐。要说这唐锐,相貌少有,面方额宽下巴微尖,浓眉宽宇,眉梢如剑,杏核大眼,眸转珠晖,鼻梁挺直,准头圆润,四方大口,双唇润红,领正肩平,宽肩窄腰,每一分每一处都如同鬼斧神工刻意雕琢一般,英武文秀兼备,松梅气骨兼容,个头约八尺,放在哪里也是一个可震慑宵小的存在。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他一直主张招安,又听万易寒说过几天他的父亲裕大人也将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来主持招安,便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加上他年岁尚小,今年方才十七岁,干脆就忽略他的存在,仍围着万易寒劝战。必竟,此次围剿连峦山,难得官家也参与了,要拼功夫,天下英豪聚集在此,要打群战,有常胜将军坐镇,这次如果不能一举将魔教铲除,只怕魔教事后各个击破,哪家都无法抵挡。

万易寒其实也有自己的心思,且不说功劳不功劳的,单是师弟现在半死不活,就让他恨不能杀入连峦山抓出古飞叶为师弟解毒。只是,唐锐名为副将,却直隶于皇帝,并不受他节制,反而是相当于督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上报皇帝,无法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当下,他也不说话,任凭各派掌门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诸位!”唐锐在此提高声音,“诸位前辈听我说一句,……”

“说什么呀你,小孩子懂什么道义!”一个留着三撇胡的人不以为然,“唐将军少年得志,又被陛下重用提拔,就该好好跟万将军学习杀敌的本事,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怯弱求和!”

“就是!难道陛下是想让魔教与官家分庭抗礼么?就是你们这群懦夫,让陛下不得不委曲求全!”

“小娃娃莫要参与这等大事!儿啊,你们几个陪着探花郎去玩儿一阵子吧,等我等攻破连峦山在请探花郎来领功劳便是。”

“唐探花,如今朝野精英聚集,歼灭魔教势在必得,咱们晚辈跟着学习就好,毋庸担忧。”

说着,一行年轻人簇拥着唐锐半推半拽地拉开他。

唐锐离去,令众人包括万易寒都是松了口气,万易寒道:“若是以本将军的性子,早就杀进这连峦山了,可是这探花郎与那戈智是旧识,多次阻挠,连路上抄了几个魔教喽啰的家也跟我念了一路,真真是烦死人!”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这么大阵仗摆在这里,胜券在握,朝廷却又要招安呢!”

“那还用说?定是那探花郎勾结魔教,贻误军机!——万将军,如今,我们人马齐备,只是魔教却高悬免战牌誓死不出,我们如何是好?”

“是呀,万将军想个法子吧,本想着三五日就可以带着战利品回去的,现在驻扎了快一个月,再不打下连峦山,本派真是支撑不起这粮草钱了!”

万易寒毫不在乎,甚至是很傲娇:“区区山匪,官家派兵,岂由得他拒战!——来人,拿我的弓来!”

万易寒的弓,乃钢骨牛筋,万钧之力,寻常人拿起来都费力,可是万易寒不仅毫不费力举起来,还轻松搭箭,看也不看就射向对面城头,“咔”地一声,城头上一杆戈字旗应声而断,众人眼前一亮,拍掌叫好。

然而,叫好声未绝,本来空无一人的城头上忽然现出一个人影,探身将半截旗捞回去,又无影无踪了。

因速度太快,众人竟是等到看不到人了,才反应过来:“有人!城头上有人!”

万易寒暗暗讥笑:废话!难道还真有人能在被围困的情况下空着城头?但是面上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再次搭弓射箭,再次一箭断旗。毫不意外,再次有人出来捞旗。只是这次,却没逃过万易寒的快箭——万易寒前一箭射旗,立刻就搭上一箭射出,正中捞旗之人的肩,连人带旗射下城头。城头高有十几丈,真的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好!”众人再次高声叫好,声音震天。

不料,又是叫好声未落,城内战鼓声起,免战牌摘掉,城头霎时沾满了赤甲兵将,为首居中四人,满江湖无人不识。

城内战鼓再起,城门洞开,但是城门竟然是直接落向岸上,横在河上成了一座宽宽的铁桥,无数将士喷涌而出,第一匹马便将堕城的兵士接在马上。

众人正议论这魔教居然为了救一个守旗的兵士搞这么大阵仗,就听城上城下兵士一声更比一声高,整齐划一的喊:“圣子回宫,闲人回避!圣子回宫,闲人回避!……”与此同时,城上箭如雨下,齐齐射向众家门派,包括万易寒的正规军,而城下飞驰而出的将士遇人便杀,队伍却是丝毫不乱,竟然把万易寒的正规军冲得阵脚大乱,纷纷后退,相互踩踏。

明神教将士出湖三里,盔甲分赤黄黑白青五色阵营,皆是骑兵,士气高昂。五色骑兵足有万人,齐声祝祷:“熊熊圣火,泽被苍生。赐我圣子,引皈净灵!恭迎圣子凯旋!”

众人刚刚在三里外稳住脚,一听这话,当即无人不是瞠目结舌:“什么?这小魔头居然才回来?他之前还露过面,何时走的?”

“定是虚张声势!我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蚂蚁都过不去,他一个大活人是如何出去竟然无人发现的?”

“哼!就算是他真的偷偷出去了,先下也别想回去了,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要把他截杀在城门外!”

万易寒也是两眼冒火,吩咐:“众将士听令,布阵,截杀魔教匪首!”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得头上略过一片阴影,连忙抬头,只看见一抹金灿灿从头上飞过,旋即便听到后面鬼哭狼嚎,嗅到了焦味,但是来不及关心别人,自己身边也着起火来。万易寒的队伍只在这电石火花间便被搅得阵营大乱,气得万易寒怒视对面,只见那片金光正落在马上,那绝世容颜将阳光都映得黯淡,一时间竟然堵住了万易寒的嘴。

戈智首先便是不悦,唤道:“洗墨何在?”

马旁,一人下马跪在戈智马前:“奴才在,主公吩咐。”

戈智看了看他,笑道:“左颊着彩,又帮双成调香料了?”

他嘿嘿一笑:“双成一个人忙不过来。——主公,咱回吗?”

戈智又板起脸来:“回?你叫我怎么回?我叫你协同守卫圣地,你倒好,忙着去帮人调香,却让这些个爬虫欺到了城下?”

他也不请罪,就坦坦荡荡地道:“主公吩咐高悬免战牌,属下安敢违拗?主公既然回来了,且城上观望,一个时辰,奴才定叫方圆十里无一活口!”

戈智显然不是很满意:“十里?你只给我十里?那我养你这废物干嘛?”

他嘿嘿一笑,与戈智商量:“一日三十里,可好?”

戈智微微点了头,道:“明日再让我在城头看得到这群狗,别来见我!”

万易寒定下神来闻言大为恼怒:“狂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家派本将军前来剿匪,你敢抵抗?!格杀勿论!”

戈智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被簇拥着进了城。洗墨起身,转向万易寒等人,脸色冷冽得像是换了一个人:“赶紧滚,滚慢了命可就没了!”

万易寒气得举起钢弓正要射杀戈智,洗墨已近出手,万易寒身边一个尉官应战洗墨,不料,洗墨竟然是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一爪抓过去恰巧突破他的身法破绽,掏喉毙命,同时,腰间链子枪出袭,直取万易寒,速度太快,逼得万易寒只得放弃袭击戈智以钢弓来抵抗,却被链子枪绕住弓骨挥舞开来,如万斤铜锤所向披靡,除万易寒可与之较量,其余将士死伤一片。万易寒由侍卫手中夺过自己的百斤钢戟,避让了两个回合才找到机会勾住被洗墨操纵的钢弓,两相较力,并不输于洗墨。

洗墨嘿嘿一笑:“不错!这是摩诘门的功夫?弓还你!”说着,链子枪刷剌剌抽离钢弓,却在万易寒夺弓的刹那一脚踹在钢戟杆子上,顶得万易寒退了数步才勉强站住。

洗墨不屑一笑:“大帅都打不过我一个奴才,趁早滚蛋!”说完纵身上马,发布命令:“墨池卫听令——八个时辰之内,清三十里道场,如遇抵抗,杀无赦!”说完调转马头追戈智去了。

身边将士聚在万易寒身边,其中一人道:“小魔头手下三大利刃,绝非浪得虚名,我等行军打仗全凭兵法,遇此类捍徒难免吃点亏!”

万易寒咬牙切齿:“想不到他竟然藏身在此,今日又杀我一个师弟,我与他不共戴天!”

一个尉官听了,立刻瞪大眼睛:“大师兄说的是……”他有所猜测,却不敢直言其姓名。

万易寒咬着牙根道:“正是他!想不到这个畜生竟然有一天也能成人,还成为了魔教的大杀器!”

“到底是谁呀?江湖有名?”一个所谓的门派掌门忍不住上前询问,“连万将军您也吃过他的亏?”

“狼——伢——子!”万易寒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恨意滔天。

“嘶!”江湖经验久的无不闻言变色,更有好事者连忙去查看死者伤口,白着脸道:“真的是他!除了他,谁还会这种狼掏!天啊!”

众人听了,集体沉默,江湖第一杀手狼伢子,自幼在狼群长大,毫无内功,凭借与狼群厮杀练出来的速度和力量就在江湖无人可敌,如今竟然成了人样,练会了链子枪,号称戈智麾下三大利刃之首,想必,更是不可一世了!

众人正苦思对策,忽然被一阵整齐的号子声震动,放眼看去,只见其余几队都已经回城,留下一对金甲长盾长枪,列队整齐地逐步上前来,那号子声就是他们喊的。很明显,他们是打算就这样平铺直推,将万易寒等人推出三十里外。

万易寒勃然大怒:“真当我辈无人?!——整队,迎战!”

江湖人士也有少许人为万易寒助威,大肆嚣张辱骂。城头轻飘飘地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三十里内,射杀!犯我山门者,灭门!”众人抬头望去,见城头人头涌动,为首四人负手而立,此言正是从中右侧的忠厚长者口中说出,而其他三人皆重复一遍。接连应声的将士门声如响雷震耳欲聋。

“大司寇发话了!”有人忧心忡忡地自语。

“他是戈智的亲爹,自然要维护戈智的奴才!”又一人若有所思。

忽有一人左右张望了一番,仿佛刚刚发现:“这许久,五大盟主竟然无一人出面,这是何意?”

人群中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不屑地道:“官家一会儿抄家一会儿又要招安,谁知道最后是敌是友!如今那圣子是针对万将军,又不曾驱赶我等,我们何必趟这浑水!待官家态度明朗再说吧!”说完,带着她的人转身离去。

江湖人士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离开,旁观万易寒如何应对。

关键时刻,唐锐正好回来,一路直到前关,气急败坏地问:“这是怎么了?前面死人后面走水,伤亡这么重?万将军到底是跟明神教开战了么?”

万易寒正是有火无处发,被唐锐这一质问,不禁大怒:“开战又如何?!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来人,保护探花郎!”

谁人不知他这是软禁唐锐的命令!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看样子,戈智这一回来,便激得万易寒破釜沉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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