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天骐等人押送一干人犯回圣地后,新坛主赶来,戈智以执事圣子顺天嫡的身份为他正名,将开封分坛交给他打理后,也带着栾凤岐动身回圣地。
淮河美景,却丝毫没有停住众人目光,因为,他们都被一只画舫上俯首远眺的少年给迷住了,偌大的河面,竟是被闻讯而来的人群堵了个严实。栾凤岐眼见前行艰难,只好吩咐船夫见机行事,然后硬着头皮来到戈智面前,参手道:“圣子回吧,人多手杂。”
戈智不以为然:“你觉得本尊会怕他们?!”
栾凤岐自然是知道他不会怕杀手刺杀,只好低声道:“可是,您这绝世容颜挡了咱的道了!”
戈智扫视了一下围观之人,顿时招来一阵喧闹欢呼,不知多少女子丢帕子过来,更有几家男子直言:“这位公子可有婚配?我家有女,貌美贤良,不知可与公子有缘否?”
栾凤岐一脸“你看吧,如何是好”。
戈智倒是大大方方,抿唇一笑,更加令众人跃跃欲试,竟然有几家大户人家的画舫向着他们划过来,戈智吩咐栾凤岐:“去,文房四宝给我拿来!”
栾凤岐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是还是叫人拿来了文房四宝,戈智看了一眼正在争先恐后靠近的几只画舫,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明神教圣子招亲
“来,挂出去!”戈智坏坏地一笑,霎时令栾凤岐失神,只觉是集天下灵气在面前少年脸上了。
戈智用臂肘拐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一会儿到眼前来了!”
“是!”栾凤岐连忙拿去挂在画舫阁顶。
这七个字一挂出去,那几只画舫立刻集体掉头,生怕掉头慢了,结果,互相冲撞,甚至还翻了两只,其他人也一哄而散,当初如何的争先恐后,如今就如何的船下生风。而罪魁祸首戈智早就进了舱,暗中看着那几家鸡飞狗跳笑得不亦说乎。
栾凤岐无奈,对于圣子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幼稚行径,他早就见惯不怪了。别人都以被人夸赞貌美为荣,偏偏这位集天下之美的圣子,最讨厌就是别人以貌取人巴结他。
“栾公子,少爷请您进去说话。”画舫的主人——淮河名伎慕妍亲自来请栾凤岐。
栾凤岐回了半礼,进舱与戈智见礼。戈智明知故问地道:“如今还有挡路的么?”
栾凤岐只得应道:“自然是没了。”
戈智哈哈大笑:“果然,什么赏识什么钟情,在权势地位面前什么都不是!”
栾凤岐正好接口询问:“圣子打算如何处置万易寒?”
戈智呵呵一笑:“小皇帝可宝贝着呢,定然要不计代价的保他的!”
栾凤岐很清楚戈智的性格,不以为然地继续道:“圣子吩咐就是。”
戈智一撇嘴:“你这人真是无趣!我都说了小皇帝会竭尽全力保万易寒了,你不替我出谋划策?”
“圣子要收拾的人,谁也保不住,更何况是那没用的小子,保一个没用的奴才!”
戈智呵呵一笑,冷下脸来:“若是他只夺财,便算了,毕竟咱们又不能夺了赵家的皇位去坐。但是,他杀我弟子,辱我明神,不好好整治他,我神何以震慑人心!——万易寒必死,小皇帝若是不识趣,便换个人坐那位置吧!”
“属下领命。”栾凤岐一点也不意外。
戈智道:“我要他一门消失!”
栾凤岐略思忖,道:“那么,要发清妖令么?”
戈智想了想,道:“等万易寒死了再发,令到必灭,否则有伤明神威信!”
栾凤岐应道:“是。属下定然安排妥当!——听说那万易寒的师门在西域立足上百年,底蕴不薄,要清缴他满门,只是打打杀杀是不足的,属下先安排人去搜罗一些证据诛心。”
戈智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只要灭了他满门,就算他们立足千年,也一样会在新霸主出现后声名狼藉,不必我们出手。”
“所以,圣子的意思是,直接扶立新的门派?”
戈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他思忖片刻,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属下立刻安排西域分坛增加人手!”
戈智笑了笑,道:“凤岐,你的资质,在安乐宫一隅之地实在是耽搁了前程!我的门下,眼界要放在寰宇之下,而不是专争一隅。”
“是,属下受教了。”
戈智转而一脸明媚:“凤岐,万易寒只是小事情,此番带你出来,本是别有用心的,你可知是什么事?”
栾凤岐叹了口气,毫不感兴趣:“圣子日理万机,不必操心属下的私事吧!”
戈智嘻嘻一笑:“你道我是帮着你祖父么?我此生只认真情,断然不会做强扭瓜之事。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对心中那人,究竟是什么态度?好生想,如实说,我尽量让你如意。”
栾凤岐闻言就地跪下,道:“圣子莫要道听途说,属下并没有什么心中之人!尚未立业何以成家,属下只想着如何为圣子分忧!”
戈智看着他,表情冷肃。
栾凤岐头也不抬,静心静气跪着。
戈智忽然又轻声笑了:“算我多事。——我乏了,妍儿!”
“少爷吩咐。”慕妍姑娘应声进门,福礼轻声道:“妍儿为少爷煮了参汤,伺候少爷梳洗休息吧?”
戈智一言不发地回自己的房间。
栾凤岐松了一口气,起身坐在靠窗处出神。
是夜,月沉如水,一阵轻微的搅水声惊醒了戈智,他坐起身,轻轻推开一条窗缝向水面望去,只见平如镜面的水面只在船边外有几条尚未晕开的水纹。
戈智冷哼一声,纵身跳入水中。与此同时,栾凤岐扣响他的房门:“圣子可安好?”不得回应,栾凤岐大惊,推门入内,见戈智已经不在室内,忙三步两步奔到床边,推窗探身外望,却并无异状。他略加思忖,快步下楼,几步走到舱外,纵身跃下水面,不料,尚未睁开眼便被人拦腰抱住。
他二话不说,抽出腰间匕首顺势就刺进后面那人的软肋,明显感觉腰间一松,立刻回身一脚踹开那人,这才看到此人乃他旧日同窗,寿春府分坛坛主季声扬。他暗叫不好,连忙转身望去,果然见不远处荆索密布,竟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连忙将匕首反握,竭力游向荆棘阵。
其实,这所谓的荆棘阵,包括这荆索,都是戈智九岁时自创出来的杀器,只需会水且力大的数人远远扯着荆棘交叉裹紧中间猎物便是,这荆索乃布满钢刺的钢索,长约数丈不等,任凭猎物力大无穷,也无着手之处,任凭你武功卓然,也够不到持索之人。当年号称“金刚不坏”的游龙军都督尚渊,就是被这个阵擒杀,窝囊地败在戈智的二十个普通侍卫手下。世事难料,谁知不过十来年,此阵居然被用来擒杀戈智本人了!
栾凤岐手中匕首乃入营时戈智赏赐,削铁如泥,然而,这个荆棘阵被加强了,远不止二十根荆索,竟是越破越多似的。栾凤岐不免坏了平日的温文尔雅,一双眼似乎能瞪出火来,拼命地向阵心游去,所过之处,荆索尽断。
且说,栾凤岐判断得确实没错,戈智正被困在阵中,仗着内穿天蚕丝织就的金丝长衫刀枪不入,手中匕首削铁如泥,确实已经断了不少荆索,但是,密网之中仍然看不清还有多少荆索逼近,前后左右无穷无尽一般。更糟糕的是,先前身体并无任何反应,他甚至忘了开封分坛之事,此时水中浸泡久了,才感觉寒气沁心,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昏昏欲睡,肢体也僵硬许多。无奈之下,他连短身周七八道荆索,开辟了较大空间,迅速脱下金丝长衫裹住全身,整个人团在里面,手捏衣缝处,任由荆索层层裹住自己。天蚕丝果然足够坚韧,万仞加身仍不能刺破,只是顶的他周身疼痛。唯有衣缝处一根钢刺扎进少许,戈智运用大力金刚指钳住那刺尖,所以只有手掌一微伤口,还不及金丝衫外的钢刺顶的痛。只是,自心往外发的寒气袭入七经八脉十分难熬,他心道:“好个安乐宫,我终究是小看了你!”心思尚未转完,已经失去知觉。
栾凤岐连断上百道荆索,仍不能解救戈智,心一横,干脆撇下戈智,顺着荆索游向持索之人,吓得那人丢下荆索逃离。栾凤岐如法炮制,将一众持索之人吓走,这才算是破了这荆棘阵,连忙游回去解救戈智。
割断层层荆索,终于看到被荆索紧紧裹缠的一缕金色,栾凤岐松了一口气,着实高兴,连忙加快速度。可是,当他断尽荆索,看到戈智已经成为一个巨大冰球时,只吓得眼冒金星,连忙以匕首底端推着冰球到自己的画舫边上,以内功击水才借力打力将冰球推上了画舫。立刻吩咐点火烤这冰球。
及至天亮,船上柴草用尽,冰球却是丝毫未见熔化,栾凤岐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慕妍见栾凤岐也束手无策,只觉伤心绝望,不顾一切扑在冰球上,哭着说:“少爷断不能有事!少爷若是不能醒来,妍儿陪着您吧,生不能陪伴少爷左右,死能侍奉在少爷跟前,妍儿也是心满意足!”
栾凤岐本来是想拉她起来,俯身时,却是意外发现慕妍身下竟然略有融化,当即看了慕妍一眼,陪着跪在一边,却没有出言阻拦。
很快,慕妍也发现了身下融化的水,略微吃惊,起身查看,却见起身后冰球又有加厚之相,她领悟了解冰之法,又哭又笑,对着仍然被冰封的戈智自语:“如果少爷此劫要一命换一命,妍儿愿意以蒲柳之姿换少爷不世之贵,这是妍儿的福分!”说着,自己凑上去隔着冰亲吻了戈智,然后,义无反顾地抱紧冰球,哪怕被冰得牙齿打颤也不曾松开一分。栾凤岐什么也不说,俯身叩首,长跪不起。
这次却快,一个时辰不到,妍儿已经冰封,戈智却已经正常,慢慢打开金丝衫,见自己在甲板上,慕妍被冰封在身边,还保持着抱着冰球的姿势,栾凤岐在旁跪伏不起,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活过来了。
戈智略一思索,便知是慕妍救了自己,问栾凤岐:“是妍儿换了我的命?”
栾凤岐抬头,喜色略过,又低头回道:“是,妍儿以自己的命,换了圣子苏醒。”
“你逼她的?”戈智甚是恼怒。
栾凤岐老实地回道:“不是。属下也不知可以如此解除寒毒。是妍儿姑娘心疼圣子,主动抱了圣子,歪打正着发现了解除寒毒之法。船夫可以作证。”
戈智伸手想要抚摸慕妍,栾凤岐连忙劝阻:“请圣子莫辜负妍儿姑娘的义举!”
戈智作罢,却是咬牙切齿:“栾凤岐,我要安乐宫合宫为妍儿陪葬!”
栾凤岐不敢多说,只能叩首应令。
戈智又凝视了慕妍良久,闭目道:“带她的骨灰回浮香斋,解除奴籍,以良民规格安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