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博一行八人离开南风谷来到了千仙万毒教,他此行是奉父命与温寒砚商议为这世道和后世武道保下天人躯皇甫明月一事,但是这样做无异于与天下人为敌,温寒砚考虑到教中两千弟子的生死最终没有答应,但是罗希与马博交谈了许久。
夜半子时,罗希房间依然亮着,忽然有人叩响了房门,来人是温寒砚。
“岳父。”
温寒砚问道:“屋里还是外面?”
罗希赶忙让开,“夜里凉,寒气重,岳父快请进。”罗希准备为温寒砚沏茶,温寒砚见状摆了摆手。
二人对坐无言,罗希觉得有些不自在,便问道:“岳父,您老人家深夜来找小婿可是有什么事?”
温寒砚缓缓说道:“希儿,对博儿提议的事,你如何看我?”
罗希愣了愣,完全没想到温寒砚会直言相问,只好回道:“岳父,您位列武极,自然有您的考虑,小婿不敢妄论。”
温寒砚拍腿叹气,“希儿,自浩然峰见你,我便知你性子,你不胜言语,心事太重,但是心性坚定。博儿所说之事,牵扯甚广,这其中缘由只会成为另一条束缚你的铁锁,但是你要清楚,将来你是要接掌千仙万毒教的,还有柔儿,你我如何敌得过天下人啊。希儿,岳父就这么点本事,要用来护住我教中弟子,保护妻女。”温寒砚神情极尽落寞无奈。
“岳父,小婿明白。”
“希儿,在天下大势面前所谓的武极强者依然渺小如沙砾,如今江湖暗流汹涌,在各方势力中求存已是不易。”温寒砚话语悲凉。
天下人只知武极人威名赫赫,无限风光,罗希此刻只感觉到眼前这名老者无可奈何的悲凉之情。
“小婿明白,小婿定以我教,以柔儿作第一想。”
这位百岁老人看着罗希,眼眶湿润,“希儿,岳父知道你是个不愿被束缚的人,偏偏以这千仙万毒教困住你,但是岳父大限将至,不要怪岳父。”
“小婿明白,小婿既然要娶柔儿为妻,便要替她承担一切。”
“苦了你了孩子。”
温寒砚起身,“夜深了,歇息吧,还有,多陪陪柔儿,她同你一样,心里有什么不愿与人讲。”
“小婿知道了,小婿恭送岳父。”
人生万般无奈,各有各的苦。翌日清晨,马博一行人离开了千仙万毒教。马博视罗希为朋友,为知己,视温寒砚为敬爱的长辈,他不愿二人被裹挟,选择一条代价极其沉重,后果不堪设想的道路。
南风谷父子的江湖或许便是这江湖,而他温寒砚的江湖只是那千仙万毒教,只是他口中的一声柔儿,一声夫人,他要守住他的江湖便要守住千仙万毒教,守住他的妻女。
距离江湖纪年大会十五日。
这日,落起了小雨,山里本就林深雾浓,数丈外便难以分辨方向。
皇甫明月猛然醒来,慌乱摸了摸那把断剑,断剑犹在,她起身抬头望天,雨水飘洒在她脸上,四周很安静,她反而有些心慌,前方有一夹道,越走越窄,山体越来越紧密,光线越来越昏暗,隐约可见前方有一巨木,笔直而立,挡住视线,她飞身掠上巨木分枝,前方很亮,她加快脚步穿过山体夹道,这方天地没有浓雾,日头高悬,阳光很好,四周山林耸立,很像一个山谷。
只是日头好不好,地形如何,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前方洋洋洒洒百余人正站起身。起初这百余人只是坐地歇息,她穿过夹道出现在日头下,出现在众人前方,众人皆握剑起身朝她走来。而这百余人正是由浩然峰陈源率领来十万大山寻她的。
老天爷就是这般,身后林深雾浓还落雨,身前日头照拂,身后虽有千万人想杀她而后快,但毕竟无一人真正站在她的面前。
双方相隔两丈有余站定,陈源取下腰间画卷,与她仔细对比,画像虽只有四分像她,但有这四分便够了,因为下山前杨铭杰说过,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巧的是,她便是那一个。
陈源弃画上前,朝她抱拳行礼,“天人躯数百年难得一见,据说是天佑江湖的象征,传闻中飞升的思归剑仙,四百年前以武建国的大夏帝,他二人皆是武道霸主,无敌天下之人。这一礼,陈某敬天人躯,也敬江湖,更敬你皇甫明月,因为你即将背负天人躯埋骨于此。”
话音落,陈源身后众人拔剑杀向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望着涌向自己的浩然峰弟子,明明前一刻她还想着转身逃跑的,只要穿过夹道,林深雾浓,极其适合逃跑藏身,可是她突然没由来的不想跑了。
她以一尺余断剑迎敌,浩然峰弟子不断倒下,但都不致死,不久后,浩然峰弟子已有半数倒下,其余人将她围住,却因为畏惧而停了手。
皇甫明月满身鲜红,一头长发散乱,一袭本就破烂了的黑衫也已被染红,看上去极其狼狈。
陈源拔剑走向她,浩然峰众弟子缓缓后退,扩大了包围圈。
皇甫明月飞身而起,飘然落至十余丈外,陈源紧跟而至。二人斗了三十余回合,陈源处于下风,但是皇甫明月急于脱身,露出了破绽,被陈源一剑刺中左肩。
剑术有长短,剑也有长短,一把断剑自然没有三尺完剑长,陈源虽弱于皇甫明月,但陈源自出手便是以命相搏,而皇甫明月只是作脱身远遁之想,且她打小跟着师父隐居,不论是人心还是战斗经验都远远不及陈源。
皇甫明月后退数步,还未站定,那陈源的剑便已至,她将手中断剑掷出,直逼陈源,陈源只得挥剑阻挡。趁这间隙,皇甫明月已飞身掠至一人身前,夺走了那人手中长剑。
陈源朝她飞身攻来,她提剑飞身迎去,二人剑尖相对,落地站定。重握三尺剑的皇甫明月剑意横生,快意道:“看好了,这便是思归剑仙的思归思归剑!”
话音落,皇甫明月接连出剑,陈源渐渐抵挡不了,一十九剑后,陈源浑身是伤,握剑之手颤抖,双腿颤抖,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随后剑脱手,身子倾倒砸地。
浩然峰弟子大喊,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只是无一人敢上前。
皇甫明月很不喜欢这种声音,怒声道:“聒噪!”
浩然峰众弟子随即闭嘴。
皇甫明月又看了看倒地动弹不得的陈源,冷冷开口道:“你走吧。”
陈源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苦笑出声,“浩然峰所属,起护山剑阵!”
话音落,包括起初倒地的多名浩然峰弟子,凡是还能动弹的,一一站起,摆出剑阵。
陈源以痛苦又显豪迈的声音说道:“我浩然峰所属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为我浩然峰,为江湖正道,我辈何惧一死!动手!”
想来是陈源一番话戳中了浩然峰众弟子的心怀,众人没了先前的畏惧之心,顿时士气大振。
皇甫明月对抱着必死之心之人很是敬佩,无关乎缘由,因为在她看来,可以舍弃性命之人便足以让她敬佩,不论是为了什么,哪怕这些人是为了杀自己。
皇甫明月心境空明,神情激荡,横凝剑意,第二十剑出,剑势如海浪奔腾,锐不可当,浩然峰护山剑阵被冲散,第二十一剑出,剑势如山岳压身,势不可挡,浩然峰众弟子溃败。
皇甫明月收剑,平静说道:“我并未做过坏事,也未杀过人,就因为我背负天人躯便该死吗?天人躯非我所选,非我之愿,若我身死可换江湖一个太平,我是情愿的,只是此时不行。你们走吧,我们最好不要再见,因为我不知道再见还会不会留你们性命。”
“对了,这把剑我要了,因为我的剑断了,不好使了。”皇甫明月转身离开了。
十万大山另一边,靠近西域的方向,两名蒙面老者不期而遇。
一名身着黑衫,提一杆长枪,枪头被封了起来,一名一袭素衣,身背一把阔刀。二人相距数丈外站定。
黑衫老者沉声问道:“你是谁?”
素衣老者反问道:“你又是谁?”
黑衫老者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素衣老者再反问道:“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黑衫老者诡异一笑,“天人躯重现世间,我是为斩杀天人躯而来。”
素衣老者说道:“你为天人躯而来,我也是为天人躯而来。”
二人无话,凝视对方,突然有两股极强的力量自二人激荡开来,只听得林木炸裂、野兽惊吼之声。
二人一时僵持不下,遂罢手。
黑衫老者微惊道:“你并非江湖中人。”
素衣老者置之一笑,“你也非江湖中人。”
黑衫老者问道:“你怎知天人躯在此?”
素衣老者扯了扯嘴角笑道:“原本不知,遇见了你才知。”
黑衫老者大笑狂笑,素衣老者也随之大笑狂笑。
黑衫老者亮出枪头,缓缓说道:“我退隐江湖数十载,没再与人动过手,既然遇到了你那便活动活动筋骨吧。”
素衣老者望着那一杆长枪,目光凝固,惊呼道:“美人枪!”
黑衫老者随之一笑,说道:“净重六十三斤九两的六十四很沉吧,你不妨放它下来与我这美人枪重温旧梦。”
素衣老者取下背上阔刀,横于身前。
美人枪!
六十四!
无一不是昔日江湖中的佼佼者,只是五十年前武极大战后便销声匿迹,江湖人皆以为已双双陨落于那场惊世骇俗的武极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