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孤山岭,半月前还是一片荒芜之地,如今已经起了一座城。此城崇墉百雉,沟深壁高,气势恢宏,城墙随着山岭走势而建,蜿蜒起伏于山岭之上,比那数百年的中原武城更大更高,气势威然。
此城乃是天道盟万余人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耗时半月建立而成,城头有匾,赫然刻着天道盟三个大字,字苍劲有力,亦有数道剑痕清晰可见。此城乃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势。
城头之上,有两人并立,一人微微偏头望向身侧之人,问道:“伤势可好些了?”
那人恭敬回道:“劳盟主记挂,已无大碍,属下小伤换玄武观灭门,值得。”
上官青阳回望远方,突然气愤说道:“愚蠢!只要那徐清风一日不死,玄武观便永远是玄武观!这点都不明白吗?”
王宸惧惊未语。
上官青阳继续说道:“终是过于心急了,那位又不愿出手,想杀徐清风,普天之下也怕只有那位和塞北的马武阳了。”
王宸的想法显然和上官青阳不一致,便说道:“盟主,那徐清风背叛夏朝,夏朝皇帝必定不会容他存活于世,自然会有人除掉他,盟主不必担忧。”
上官青阳依然不太高兴,“说得轻巧,此番与夏朝合作,出动三位武极,都未能将其除掉,他夏朝泱泱大国自不惧,我天道盟初立,根基未稳便树此大敌,隐患无穷啊。”
王宸随即恭敬抱拳行礼,向上官青阳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忠心,朗声坚定道:“盟主放心,若他徐清风来犯,属下定以命护盟主!”
上官青阳依旧远望,片刻后说道:“罢了罢了,此事容后再议。狩猎行动将启,眼下徐清风可不死,但狩猎行动必须成功。”
“盟主,影的那位是否要召回参与此次行动?”王宸轻声问上官青阳。
“不必,此次行动由你带领,为确保万无一失,那位三长老会隐匿身份随你一同行动。”
“属下定不负使命!”
上官青阳转身,边走边说道:“不归剑回归浩然峰,杨铭杰那边暂时不要联络了。”
玄武山上,那方原本有块巨石的山坪上,多了两座茅屋,此刻日头当空,有一女子在茅屋前练剑,茅屋下,有一满头花白的老人,着一身道袍,在指点女子练剑。
那夜在万古山庄,皇甫明月从徐清风身后走到身前,提剑迎战王宸,自此心境空明澄澈,不再惧怕,不再犹豫,心性坚韧。在亲眼目睹了玄武观惨状,得知玄武观隐秘后,她便生出一个念头来,不论江湖,不论庙堂,不论是非善恶,这千条人命,岂能如此轻易便被岁月长河所淹没,无人提起,总得有人为此付出点什么,比如鲜血,比如死亡,但是忏悔的说辞她不会接受。
她知道,徐清风与朝廷周旋百年,朝廷的嘴脸定然知晓一二,但依然选择了脱离朝廷,绝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洪清祖师的遗愿,毕竟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遗愿,绝不可能比得上千人的性命。如此一来,她料定这其中定有隐情,至于是何隐情,她不得而知,她也没再问,她知道,就算徐清风告诉自己,此时的自己终究太过弱小,又能做些什么呢?有些事情,若不合时宜,不如不知。
入夜后,月光极好,繁星满空,夜风很暖,玄武山夜色也颇佳,皇甫明月一人坐于断崖前,抬头望月。如此景色本该有利于身心愉悦舒畅,但她脸颊却有泪水滑落,想来,定是想她师父了。
徐清风已于她身后站了许久。
大概是凝望久了,眼睛酸痛的缘故,她眨眼低头,伸手抹泪痕。
“丫头,为什么难过啊?”徐清风的声音很轻。
皇甫明月闻声转头起身,“前辈。”
徐清风面带笑意,“是又想你师父了吧。”语气很温和。
皇甫明月回身面朝断崖,轻声道:“嗯。”
“以前总听人说起望月思人,总不以为然,如今身在其中,这滋味,真不好受。”皇甫明月已经在强忍泪水,但还是滑落下来。
徐清风抬头仰望星空,“丫头,据说人死后便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你看今夜这夜空,繁星点点,你师父也定然在其中,此刻肯定正在看着你,若她见你如此难过,也定然会不开心的。”
皇甫明月望着星空,目光游移不定,“小时候师父也对我说过。前辈,你说我师父是那一颗星呢?”
徐清风看着她,满怀笑意说道:“丫头,贫道可不是什么仙人,没有那般神通。但你师父此刻一定在天上看着你。”
“前辈,那这些星星中也肯定有您的弟子吧。”
徐清风再没了强装笑意的坚强,默不作声,片刻后声音低沉道:“丫头,若想你师父了便抬头看看夜空中的星星。时辰不早了,贫道先去歇息了,贫道这副老骨头熬不住了。”
皇甫明月朝徐清风恭敬行礼,“前辈您好生歇息,晚辈还想陪师父多待会儿。”
“别耽误了明日练剑。”徐清风渐渐远去的身影可谓落寞至极。
半夜,皇甫明月困得意识模糊,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山坪上睡着了,梦里还在念着她师父。
中原武城内,穷困书生顾生欢彻夜未眠,他已经习惯了,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未眠夜了。他很不喜欢如今的世道,事事都以武力为尊,天下学子根本没有站在人前的机会,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庙堂,书生都是最低等的,在他们眼里心里,百无一用是书生。
顾生欢家境贫寒,双亲亡故,成为了难民,流落武城,好在有一间破烂的茅草屋可以栖身,但他并没有向命运低头,他挣得的银子有八成都拿去买书,他几乎买不起笔墨纸砚,两年前买的笔墨纸砚如今都还没用完,他多以树枝在地上写字。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他想要入仕,想要为天下读书人做点事,想要天下读书人都能从人后站到人前。
两日后便是夏至日,他于二十三前的夏至日来到武城,如今的他已经三十二岁,他不愿再苦苦等待,计划于夏至日后便启程去往都城天夏城,谋求一个机会。
自从玄武观被灭后,中原武城内各门各派戒备深严,联系紧密,虽传灭玄武观的乃是朝廷,但那夜王宸在万古山庄身受重伤之事已经传遍江湖,这其中缘由并不难猜。且武城并无武极人坐镇,天道盟之于武城便如同兽王之于百兽,若兽王亲自出山岂会空腹而归。
这日,吴浩来到千仙万毒教,他告诉罗希,天道盟可能要对中原武城动手了,如今南疆势弱,劝他早做打算。
吴浩与兄长大吵离开之时,他兄长告诫他近期千万不可回中原武城,但吴浩还是毅然选择回中原武城,虽然他喜好游山玩水,但是在他心里,中原武城始终是他的故乡,他的根所在之地,百年之后要归眠的地方。
罗希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便飞鸽传信南风谷,告知马博要多多警惕,罗希在与温寒砚商议后决定前往武城,若天道盟真对武城出手,武城必败无疑,届时天道盟声势日壮,对千仙万毒教来说也极为不利。
罗希在夏至前夜赶到武城,去了大阳拳派,因为他对武城诸派并不熟悉,也没有交情,大阳拳派是诸派中他最为熟知的,李拓接待了他,为他安排了客房,也从李拓口中了解了一些武城近况和李昊阳已经久不在武城一事。
今夜月光依旧很好,只是星星稀疏,不似前几夜那般繁密,罗希无心睡眠,想到了吴浩,便出了大阳拳派去了昔日狂刀门。
狂刀门多日不曾有人打理,如今已经有些破败,但有间屋子却烛火通明,罗希顺着烛光而去,扣响门扉。
门被缓缓打开,一人出现在罗希跟前,那人惊喜道:“罗希小友!”
“吴前辈!”
吴浩急忙侧身让出进屋的道,“小友快请进!能在此处见到小友真是太好了!快进来!”
吴浩将罗希迎进屋入座,罗希高兴道:“吴前辈,能在这里见到您,小子也很高兴!”
吴浩笑道:“都是当教主的人了,还小子小子的,怎么也得注意身份不是。”
罗希嬉笑着回应:“不管小子当了什么,在前辈面前永远都是小子。”
吴浩一阵大笑,问道:“能吃酒吗?”
罗希爽快道:“陪前辈哪有不能吃的道理!小子自当舍命陪前辈!”
“哈哈哈哈哈哈!好!爽快!”吴浩倒满酒碗递给罗希,“来,你我今夜吃个痛快!不醉不归!”
罗希端起酒碗,“好!小子今夜陪前辈!不醉不归!”
自从吴毅带领狂刀门叛出中原,加入天道盟后,吴浩也没了游山玩水的情致,整日里独自吃酒。
二人重逢,并未提及其他,只是吃酒畅谈,但却并未如二人所说那般大醉一场,酒至酣处二人便没再吃了,毕竟天道盟随时可能来犯。
日出迎夏至,天道盟城头之上,上官青阳迎风而立,不久后,吴毅上了城头,“属下参见盟主。”
上官青阳远眺,“吴长老,此次行动泄露,可曾知晓是何人所为?”
吴毅心头一紧,有些慌,躬身直言道:“还请盟主手下留情。”
上官青阳平静说道:“吴长老,令弟泄露此次行动,你可知我为何没有回应?”
吴毅自然是不知上官青阳所想,只是一个劲恭维他,“盟主自有安排,属下谨遵盟主号令,我天道盟战无不胜,此行定当顺利拿下武城,以壮哉我天道盟!”
上官青阳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平静说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计谋都没用。吴长老,我身为盟主绝不容许有人对天道盟不利,吴浩毕竟是令弟,我便不让他人代劳了。”
上官青阳虽然语气平静,但吴毅听来却是如惊雷炸在耳边,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上官青阳面前,求道:“盟主,属下求盟主留他一命,属下会废除他一身功力,以后绝不会对我天道盟构成任何一丝危险。”
上官青阳已经转身迈步,“去吧。”
吴毅转跪向上官青阳离去的方向,嘶吼道:“盟主!属下求您了!盟主!……”
天道盟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城,下孤山岭后便分作了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