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女孩正骑着四脚蛇穿梭在园子的树木中间，身上穿着镜清给她做的厚衣服，所以虽然已是十月也不怎么怕冷。远处隐约能看到人老正坐在他那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拿着鱼竿在池塘边钓鱼。于游清晨吃罢早饭嘱咐镜清修行，自己则去了早市，此时刚从外面回来，将三头捆住的小黑猪放在园中地上。四脚蛇见此迅速游动过来，以为这是给自己的食物，到了猪前面张嘴就吸起一只。于游朝它挥手道：“我买来不是给你吃的。”四脚蛇听罢停止吸气，那头小猪掉在地上发出嗷的一声。每次四脚蛇变大要多消耗，于游拿出一些果子放在旁边让它吃。

掩羞从四脚蛇背上跳下，跟在于游后面进了厨房所在的地方。于游让一头猪飘在四尺处，从厨房中取了一把刀给它刮毛。掩羞站在于游身侧道：“叔叔，今天中午吃它么。我想吃这耳朵。”说话的同时，掩羞还伸手举高轻点小猪的耳朵好几下。小猪感到有东西触碰自己，又挣扎起来，口中也发出叫声。

“先不吃，这些小猪我有别的用。这几天还习惯么。”

“叔叔，这里没有糖葫芦吃。我想出去买。”

“你喜欢吃什么跟山亭说，让她出去时给你买些回来。”

“谢谢叔叔。叔叔，小猪做什么用啊。”

“我心里有些想法，现在要用它来试。说起来很麻烦，你仔细看着吧。”

“叔叔，那为什么四脚蛇和猪能飘起来。”

“我会法术，能让猪飘起来，也能让你飘起来。”说完这话，于游朝着掩羞一点。掩羞感觉身上一紧，有什么东西托着自己飘起来，然后又将自己放回地上放开。

“叔叔，能教我么。”

“不能，需要好几年才会。我很快就要把你送回去了。”

“那能不能不送我走啊。在这里吃得好，还有一起玩的，我不想走了。”

“也不能。你今年是十岁了吧。”

听到于游斩钉截铁的回答，掩羞崛起了嘴道：“过了年十一岁。那我待会吃饭时问问姨娘。”

于游将那头小猪的毛刮干净后放在厨房案桌上清洗一遍，掩羞也跟着进了厨房。进门时掩羞被绊了一下，转头望去没看到什么又继续走。于游见此道：“不要挤，她看不见你们，你们要让着她点。”原来那些小精怪都过来了，但是掩羞看不见他们。

接着于游又对掩羞说道：“他们是那钓鱼老人的孩子，和我们不同类。他们在这里的是类似人魂魄的灵体，所以你看不见，本体都种在房子旁边的那棵桃树旁。”掩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倚着案桌时手背有看不见的东西放在上面触碰自己，掩羞抓住了顺藤摸瓜，果然摸到了一个大的东西。于游从怀里摸出刚买的红色朱墨用水化开，用笔沾着在猪身上描绘。随即又凌空描绘了一些符文，身体中分出一个虚影托着符文缩小后从小猪的鼻子中进入，过了一盏茶时间才出来，小猪身上的符文也融入体内不见了。如是三次结束，掩羞和那些小精怪早就没了踪影，不知道去哪玩了。于游描绘的这些符文，三头小猪身上的各不相同。期间镜明来到里间为中午的饭菜忙碌，镜清修行结束也到了这里。

镜清走到于游旁边道：“道长，你忙完了么。差不多该吃饭了。”

“快了、还有最后一步，我们出去试。”于游带着三头小猪出了厨房，抓起一只将手按在它身上。小猪被白光裹住，一盏茶后被放开。又如是三次，第一只没有变化，第二只变得只有茶杯大小，第三只则长成了三尺多长。见此镜清捧起第二只，对它爱不释手不肯放下。于游倒了一堆三尺高五谷在地上，让另外两只吃。

“道长，你如何做到的？这猪不但变小，也变轻了。”

“在飞剑上和储物袋里面刻画有各种符文，看多了每日睡前都会想一会。其中有三种作用：变大、变小和让进入的东西改变大小。这三种作用分别有符文对应，飞剑不需要容纳它物，所以上面只有前两种。于是我在三只猪身上绘上三种符文。先养几天，看看它们能维持多久。”

“嗯，我们吃饭去，不然要凉了。”几人坐在桌前，镜清将小猪放在地上，于游取了些谷物给它。掩羞对这小猪也很上心，一边吃一边看着它。这小猪吃的不多，很快就吃完。于游在空地处圈起一处地方，把另两头养在里面。在于游的观察中，第一头猪有一个装很多食物的胃，第一日吃了两个时辰，然后连续五天不吃也可以。第三头起初有些虚弱，一直趴在地上。两个月过去，第一头第二头猪长大了一些，第三头猪慢慢的才恢复过来却一直不见长大。此时也到了要过年的日子，镜清和于游在门上贴了新的门神和对联，又将买的灯笼挂在门口。这个冬天比以前四十来年的都冷，于游本不想让镜清出来，但是她执意要和于游一起，于游只得随她。附近酒楼送来了很多定好的饭菜，掩羞吃的快，晚饭后早早的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等镜明也走了，饭桌上只剩镜清和于游两人，镜请这才道：“道长，我想喝酒行不行。”

“不行。”

“过年嘛，你就让我喝吧。”

“那你不能喝到走不动路，不然我可不扶你。”

“道长何不替我喝一点，我们喝完了就休息。”

“你自己喝吧，我有事先回房了，待会再过来。”

于游回到自己房间沐浴洗漱，又将衣服洗好，这才回到镜清房间。朝屋中火炉加了炭，见她虽然脱去外衣要睡，但是被子被她压在身下。一半被子遮不住全身，只能蜷缩在里面。于游推了推她让她起来，镜清只是哼了两声也没动。于游只得让她身子飘起来抽出被子，再将她慢慢翻过身子平放在床上，给她和自己盖好被子。镜清感觉到旁边的温暖，慢慢向于游挪动伏在了他身上。一股酒味钻入了鼻子中，于游道：“从我身上下来，上次饮酒你也是这样。饭前你出去冻了一会，刚才又在外面，身上这么冷了。”

“鞥……”听着镜清像是被喊着起床却又不愿意时的声音，将她推在一旁道：“这次喝了多少。”

镜清又挪回到他身上，附在耳边用非常低和慢的声音道：“依着你的意思，没有上次多。道长，跟着你二十年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后面的十年不如以前省心，特别是有了身体以后。”

“你就对我说这个么？后面十年有七年睡在一起，如今哪怕每次醒来怀里是我，你都不肯抱着我睡。”

“你知道我不能。”

“道长，我也是个女人。今夜只有你和我，不去想别的好不好。”镜清伸手沿着于游手臂找到他的手，双手十指扣在上面。

“你真想害死我么。”

“哪能真的死了，除非道长现在已经虚弱的不能起身。”

“你今日喝酒了，早点休息吧。”

镜清轻哼了一声，带着不满睡着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于游才松了口气，就怕她酒喝多了乱来。又等了一会轻轻将她放在旁边，心想要不要让她每天都喝一点，或许夜间就不会缠住自己了，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到了二月初二，这一天万里无云颇为暖和，是于游带着女孩回家的日子。女孩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看镜清收拾自己的衣物。这几个月只要不出门就随便她玩随便她吃，清晨也没人喊她早起，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掩羞过得可太舒心了。过一会见镜清带着女孩出来了，于游道：“这次你自己飞怎么样，我看你已经敢飞到两丈高了。”

镜清闻言连忙道：“不行，太高了，道长我不行。”

“行的，在高处和在矮处都一样。只是你心里恐惧。”

“那我试试，你不能自己飞在前面扔下我。”

“我会在旁边看着你。飞行时冷，你多穿件衣服。”

嗯了一声，镜清从怀里摸出一件红色披风穿在身上。又取出一把飞剑注入法力让它逐渐变大，然后轻飘飘的浮起落在上面。掩羞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事情，目瞪口呆的仔细看着。正在这时，掩羞身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猪哼。于游转身望去，掩羞心里有鬼被于游看的不安。于游走到她的面前伸手道：“拿出来吧。”

掩羞依依不舍的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小木盒子，于游拿过后继续道：“还有么。”

“叔叔，没有了。”但是掩羞身上又传出四脚蛇的叫声，掩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掏出一个木盒。于游将木盒打开放出小猪和四脚蛇，四脚蛇缠在手上。小猪交给人老，告诉他最迟明日就回。

于游和镜清各自朝脸上一拂，两人换了一副容貌。见此掩羞吃惊的道：“叔叔你的脸，你怎么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们不想让人认出来，你在这里见到的所有事情也不许说出去。不然以后你想回来我们也不见你。”

“我一定不说出去，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等你长大一些想回来也行，该走了。”

小船载着于游和掩羞，紧紧跟随在镜清旁边。掩羞第一次飞在天上，抓着于游衣服倒也不怎么害怕。而镜清起初胆怯飞得很慢很低，在于游的不断催促下才逐渐升高。刚飞了不久前面就出现了一座山，镜清操纵飞剑勉强绕了过去。这样过了一个时辰，镜清逐渐大胆起来，围绕着于游两人时而出现在左侧，时而出现在右侧。见此于游招呼镜清落在船上赶路，镜清绷着的心才放松下来，将掩羞揽在怀里背靠着于游。一路上掩羞不怎么说话，直到镜清将她逗笑了。而于游坐在前面基本是在听她们说话，大半精力放在赶路上。

距离井陉十多里外无人处，三人落了下去。在饭馆吃过到了掩羞家的附近，于游站在街角看向对面关闭的门，抱起拉着自己的掩羞问道：“是这里么。”掩羞向周围看了几眼，朝于游点了点头。得到掩羞的肯定，于游示意镜清跟上。先到周围几家邻居了解，然后才站在掩羞家门前。敲门后，过了好久才有人开门。一男子出现在门内，看于游几人衣着华丽容貌俊美，于是不敢小觑的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从青州地界从来的，去年在临冬遇到掩羞。拐卖掩羞的人已经被官府收监。因为我们挺喜欢她的，掩羞便跟我们过了一冬。如今天气转暖，我们到这里做生意，顺便送掩羞回来，不知你和掩羞怎么称呼。”

那男子朝掩羞仔仔细细的看去，从眉眼之间勉强能认出一点。面对掩羞的到来，男子看上去并不显得高兴，但是依然对于游道：“我是掩羞的叔叔，掩羞婶婶和孩子出去买米了。掩羞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弟弟和弟妹，几年前得病双双病故，等得知消息赶来，两人早已下葬，掩羞又莫名失踪，所以这宅子也就归我们了。两位远道而来，随我至里面说吧。”

几人在一进院子坐下，掩羞靠在镜清旁边，对这个叔叔没有印象也不和他说话。于游先开口道：“刚才说到宅子，现在掩羞回来也该物归原主了。但你们也不用搬走，留在这里照顾她。我知道把宅子还回来你们心中不愿，这样吧，我留五百两银子给你，看这宅子也就值一百多两，这些钱除去买这宅子和供应掩羞在这的花费，剩下的算是你们的辛苦钱。过七八年掩羞就长大了，等她嫁人后你们是不是留在这里可以和她商议。你看如何。”

男子听见这话先是脸色阴沉，随后听到钱的时候眉毛又舒展开，但依然举棋不定。见此于游继续说道：“这房子本就是掩羞的，十年时间掩羞也花不了二百两，剩下的三百多两用来照顾掩羞几年很划算。就算把房子的钱减了，依然有二百两左右。若你为难，不妨说出来，我带掩羞离开就是。”说完后于游就看着他。

男子听完后慢吞吞说道：“那，让掩羞留下吧。”

“那好，这是掩羞的衣物和钱。掩羞在这吃的穿的可不能差，我给的钱可是足够了。另外，把房契地契交给我吧。”于游起身将放在不远处的包袱打开，身体遮住男子视线时怀里飘出五个金银元宝落在包袱里。然后于游带着元宝返回，将它们放在男子身边。

“这个，这个，我们这几年将这里翻遍了也没发现。”男子这样答道，眼睛在元宝上停留了好久。

于游闻言看向镜清，镜清心领神会，脚底有黑气涌入地下，在宅院四处探查。同时镜清向掩羞道：“掩羞你知道在哪么？”

见掩羞摇头，于游道：“无妨，让我们算上一卦就能知晓。”随即于游跟镜清要了三枚铜钱，装模作样、慢条斯理的掷出六次，每次掷完还要看一会再重新拾起。于游掷完六次，又假装低头凝神沉思。等心里响起镜清的声音，于游和她一起带着掩羞朝后院走去，男子也跟在后面。几人来到一间房前，推开门里面堆着很多木柴。于游在一堵墙前将木柴推在一边，拿起柴刀当作匕首插进墙内，将眼前的砖连带里面铁盒取出。铁盒不大，外面已经有了锈迹。于游费了些气力将铁盒打开，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木盒，其内放置着几张折起来的纸和一个印章。于游将纸打开粗略看一遍，果然是房契地契。随后于游将折纸收进怀里，盒子随手扔了。男人也围在旁边，这些被他看在眼中。于游对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告辞了。”

于游又对掩羞说道：“你在这里按时吃饭，不能任性，要听叔叔婶婶的话。”

“你也是，不能老欺负姨娘，让她听你的。”镜清闻言笑了，又和掩羞说了一会话，和于游告辞离开。出门时镜清走在最后，男子刚走出柴房门口，镜清后面墙里飘出一个银元宝被她收进怀里。

直到两人身影看不见了，男子才拉着掩羞回到家中关门。路上于游和镜清在说着话：“道长，什么时候回来看掩羞。”

“过几年再来，之后等她长大了再把元宝和房契地契还给她。”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我们要不要先去把被老人杀死的孩子魂魄收回来。”离开掩羞家走在路上，镜清这样问道。

“他们无论是想投胎还是留下来都有自己的选择，不需我们操心。而且那个归鬼差管，我有自己的事。我要去那家药铺卖些人参，你去香料铺子帮我买完香料后在那等我。”一炷香时间后两人来到住了五年的院子里，看样子李文澈也好久不来了。随即两人离开，沿着河岸向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没走出多远，看到前方河边有一个七十来岁老人正在用网捕鱼。但奇怪的是，老人收网后把鱼全部扔回河中，反而将网中的青蛙抓起来一一辨认。等于游两人走到老人面前，他已经朝远处挪了好几个地方。看到桶里的两只黄色蟾蜍，于游好奇便问道：“老伯，你这般年纪还能出来捕鱼，身体还不错啊。不过你怎么把鱼放了，反而只留下蟾蜍？”

老者将网洒下回头道：“最近河里淹死了人，所以这鱼是没人吃了。至于蛤蟆，你这么问，看来是外乡来的。大概一两年前，附近太行山上的仙门突然有弟子来到这里，挨家挨户询问有没有见到一只金黄色蛤蟆，至少有手掌那么大。听说那蛤蟆是长生门里一位老神仙养的，不知道为什么跑出来了。还说若是有人发现了，送到长生门能得到五千两银子。现在这井陉县就有三名长生门的弟子常驻在此，经常有人拿着蟾蜍去问是不是那只，最近不能捕鱼，我这也是来碰碰运气。”

“这样啊，老伯你继续吧，我们告辞了。”于游和镜清走远了，到偏僻无人处才朝着范阳飞去。

掩羞和她的叔叔刚说了几句话，外面听见脚步声传来，一个妇人带着另一个女孩进入屋中。看到妇人投来的目光，掩羞叔叔急忙把来龙去脉说了。听完后妇人道：“给的银子你放哪了，快拿出来看看。”男子把桌上的布拿开道：“都在这里了。”妇人看见后捧起金元宝爱不释手看个不停，她这辈子可从来没见过金元宝。过了一会妇人收好了元宝，看了一眼掩羞对男子道：“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那里面真没有银子？”到了外面女子先开口询问。

“没有，他们走后我又去看了，一个铜钱都没有。”

“我跟你说个事，咱们把掩羞送出去。”

“什么？你要把到手的钱送出去不成？”

“你想哪去了。我是说人送走，钱留下。”

“不给钱谁会要她，我也答应人家照顾掩羞了。而且那可不是一般人，他要是回来非得找我们不可。”

“现在正是临近长生门招人的日子，我们把她送到长生门学习法术。不但有钱拿，还省了好多花费。实在不行，我们搬走就是了。”

“那人会算卦，说不定也能找到我们。他给的钱已经很多了，你还不知足啊你。”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掩羞的声音：“叔叔婶婶，长生门真的能学法术么？”两人看去，发现掩羞不知何时靠在门边听着他们说话。

男子走过去道：“那里是能学习法术，不过还是不去的好。”

“我想去长生门学习法术。”

听见掩羞这话，那婶婶忙过来道：“掩羞，你愿意婶子就把你送去，但你可不能反悔。”

“我不后悔。”

“太好了，我们明天就带你去见长生门的弟子。”

现在掩羞想的是等自己两三年后学会了，就飞到于游那里，把自己养的茶杯大的猪放在他的面前给他好好看看。走的时候把四脚蛇偷回来，让他也尝尝人猪分离的滋味。等过个一两年，再把四脚蛇送回去。

男子见此也不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