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清既不向前，也不向后，更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眼珠乱转。于游等了一会，看镜清不动只得走了。

……

半个时辰后，于游回到这里，手上杜允归已不见踪影。向四周看了看，镜清不在，那精怪爷爷赶过来：“道长。”

“老人家，你没睡啊。”

“我在这里专门等道长的。道长刚出去，夫人就离开了。”

“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夫人没和我打招呼，自己走的。”

“你去睡吧，我待会也要去睡了。”

“道长你睡得着吗？要是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也好。”

“不用，一会我还要点火烧尸体，你在这危险。”

“好好，我去了。”

刚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道长，夫人还回来吗？”看于游不说话，精怪叹着气回到二进院。

……

于游将柴房中木柴摆在五尺见方的地上，等摞了五尺高，才将麻袋扔在上面。打开麻袋检查一遍，看到自己的面容，右手放在尸体头顶，慢慢的尸体的面容就有了变化，变成了杜允归的样子。重新系好麻袋，火光燃起，逐渐将麻袋吞没。于游上楼，打开镜清房间的门，里面果然没人。那装钱的匣子，里面的黑气也不在了。回到自己房间在桌旁坐下，摸出两个储物袋取出东西依次分辨，那些平常东西收进去，桌上只剩几个个头很小的虫子傀儡，还有一瓶不知名的东西。这些傀儡与十三年前见过的相同，和自己做的大同小异。那瓶东西看着像是水，于游怀疑是毒，从身上药草取了一片叶子放在瓶内，那叶子眼见得变黑了。

于游将小瓶收起，深入地下百丈，将这毒水洒了。回到屋内见镜清还没回来，不由得心中烦躁。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回来了，去清凉山了，还是去了别处。平时还不觉得，镜清突然离开，心里还放不下了。从手腕处褪下镯子拿在手里，对着它道：“你知道我回来了，也知道我在说什么。过一盏茶时间你不回来，我就睡觉了。”说完起身洗漱，脱下外衣坐在桌旁，一副时间一到就睡觉的样子。

在于游起身时，窗前慢慢显出一个人影。看样子就是镜清，但是低眉垂手，站在那里也没说话。

“怎么不进来。”于游又坐下后才开口。

“道长，我……”

“你以前说不怕我，现在害怕我了。刚才你去哪了？”

“我在河边待着了。”

“拿你能换回方玲，你也早就知晓。”

过了一会，外面才传出声音：“几百年前我就知道了。”

“你怕我捉你去换方玲，所以一直不告诉我。最近你有些着急了，想和我拉近关系与这个有关么。”

“任我再怎么做，也知道在你心里我没法和方玲比。起初见到你，知道方玲是被捉走的以后，发现你几乎不出门，不与人接触，也就不会知道，便放心了。三百多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一直如此，等你死了我便再投他处。但最近三年你开始外出，接触外面的人，我又开始担心。这样下去，你迟早会知道，我便开始，开始……。而上个月，我得知可以一直跟着你了，心想我没有身体还是晚来的，做妾就做妾吧。平素多和你亲近亲近，等你舍不得我了，我就告诉你。除了这个，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你。这样你就不会将我捉去换方玲。方玲回来了，也会感激我。”

“杜师兄刚说出这件事，我看向你时确实欲抓住你，但接着就熄了这想法，觉得他或许是胡说八道。即便今晚你不肯随我出去，我认为这也是你误会了我，没觉得是真的。刚才回来的路上思来想去，若是假的，那岂不上了他当害了一只鬼；即便是真的，捉了一个鬼去换方玲，她也会责怪我的。所以现在确认了是真的，我也不能做。方玲若是在此，决计不会允许的。这一点你是想错了的。”

镜清听了没有接话，而是站在外面思量。于游见此继续道：“如果你不信我，那便离开吧。即便没有我，我看你也能在这世间过得很好。”

“我跟着道长，就是因为怕万一被发现了，也有个躲避处。否则就算是跑也会被紧紧跟随，仓促之下又上哪去找人护我。”

“看来你就是来拿这个的。”黑镯子被于游往前扔出化成黑雾，穿过窗户没入到窗外镜清体内。

“走吧，去清凉山找李姐姐，她一定会留你的。在那里你不必担惊受怕，没有鬼差去捉你，我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你。别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你的东西，明天让李姐姐来带走。”虽然如此说，但是于游还是希望镜清不走的。

看镜清还不动。于游继续说道：“你想事到别处去想，我要睡觉了。你站在这里，我心里牵挂着你的事睡不着的。”

于游吹熄了蜡烛，那门却开了。镜清往里走了一步，没把门关上，彷佛随时准备逃跑。黑暗中于游道：“快些过来，你不用睡觉，我却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镜清闻言缓缓向前，走到于游前面，看了看旁边椅子，又看向于游，坐在了他身上。

“你这是分出多少来我这，其余的藏起来了。”

“道长，这就是所有了。”

“那你避尘珠去哪了，难道丢了或者被击碎了？”

“避尘珠我放在身体里了。”虽然这么说，但在于游的注视下，镜清眼神闪烁。

于游右手伸出：“拿出来看看。别说你穿着衣服不方便，那天你变兔子等，我仔细比较和你平时的区别，你身上衣服是化出来的还是真的，中间略有差别。你变成兔子和其他人，也不一样。这些我都能看出来。”

镜清装模作样在肚子里找，自然是找不到的。于游从怀里掏出一根绳子，系在镜清腰上一勒，镜清的腰就只有指头粗了，接着又解下绳子收起。

“若是全部在这，怎么会和面团一样。你现在用了最少的一份在这。别假装找了，你先收了这些黑气治伤。”

于游右手右臂浮现黑气，镜清见此左手抓住他右臂，缕缕黑气渗入自己体内。身子靠在他身上，头也抵在他肩膀和脖子处，头发挡住脸的两侧，不让他看到脸上的不好意思。

“你这次需要多少？”

“把道长体内的黑气全给我应该够了。还好我躲的快，不然要比这严重的多。”

“若再有这种事，你只需困住人，困不住时跑了就跑了，我们也可以跑，不需要冲上去。这次多亏有你在，才能留住他。若是没有你帮助，即便拖到他疲惫我自己也留不住他，甚至死的可能是我。”

“嗯。你那师兄怎么样了。”

“我往西走了百里左右杀了他，尸体放在地下深处。回来时魂魄被我扔在一个搭着灵棚的院中。”

“他害了你两次，没有把他魂魄灭了。”

“上次方玲灭了五个人的魂魄，把鬼王招来了。还是留着魂魄吧，否则万一把鬼王再招来，把你抓走了就坏了。而且那样的疯子留在地府，也给鬼王找点事做。”

“那杜师兄真的是那样的人吗？看着这人应该是很冷静的。”

“那谁知道，或许是知道自己要死，胡乱说的。”

“道长你是不是还让他给方玲带话了。”

“没有，我不相信他，也没有虐待他，杀了就回来了。”

这时，于游忽然一声咳嗦，头也有些不舒服。镜清抬起头问道：“道长你也受伤了。”

“那一丝魂魄附在另一具身体上，被他烧去了。这也是受你自己和自己下棋启发。”

“那这些黑气你自己留一些吧。”

“不用，这些黑气暂时没什么大用。过一段时间，这些黑气就涨回来了。”

“道长，那副身体是怎么回事。”

“西边卧房就只摆着这一副身体，看来你没有在我外出时偷看。”

“道长吩咐过，我自然不能偷看了。这有什么可藏的，我听李文澈和凌筠说你已经用了好几具身体了。”

“前几次我给你的那些种子，其中有一两颗残破的，你怎么处理的。”

“我想着残破的不能用，挑出来扔了。道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那是我故意放进去的，我还好奇你为什么不问我。附近没人偷听吧。”

“附近没人的，精怪在二进院子。道长，你是说，也能长出来？”

“是啊，草木如此，人也是。防备了这么多年，现在才用上。多一副身体太麻烦，以后西边卧房就空着了。”

听到此处，镜清连吸收黑气也忘了：“那，那些身体都是从里面种出来的？”

“用自己身体一部分放在里面，过一个时辰就变成完整的了。我烧的那具身体和方玲身体都是。”

镜清浑身颤抖，激动的不能自已：“那我，我……”

于游接着就给她浇了一盆冷水：“你不行，你身体什么都没了。刚见你时，我便问过你了。你应该还记得。”

“道长，你想想办法。”镜清拽住了于游的衣服晃动。

“即便如此，我也用猪试了一下。将一根猪腿骨头敲开带着肉放在湿土里，等完全化在土里，我把土倒进洗澡盆中。在西边卧房等了一个时辰，什么也没有。”

“道长你再想想。”

于游摇摇头：“你想要自己的身体，我没办法。如果你不死心，愿意去你墓中看看，我便陪你走一趟。”

从惊喜到失望，情绪大起大落，镜清搂着于游脖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镜清才道：“不用了，那里连墓碑都没了。”

“里面东西呢。”

“我怕被人偷了去，毁去痕迹，全留在地下了。”

“今晚上你怎么吸的这么慢，现在又停下了。这得等多久？”

“大部分都在外面，所以不快。”

“那你还不回来，是不是怕我画这个符。”于游左手画了张光符，只是左手从来不写字，画起来很慢。镜清“看”到于游画的符，有想逃跑的意思，但是也忍住了。于游将符扔在桌上，继续说道：“这次打斗，又坏了一件衣服，我连着自己的那副身体一起烧了，要麻烦你再做一件了。”

镜清听见话，腾地又坐直了：“道长，刚才你说自己的身体。”

“自己的身体怎么了。”

“我是不是可以有别人的身体。”说这话时，镜清的眼睛像是冒着绿光。

“这个，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试过。别人身体有什么好的，何况有了身体也会多很多麻烦，需要吃饭睡觉沐浴等，非常花费时间。你现在和人差别也不大了，还能少了这些麻烦。”

“我不，我就要。”

“那你先回来，把这些黑气收了。”

镜清瞄了桌上的光符一眼，还在踌躇。

“你如果觉得我是在用身体这件事骗你回来，今天就到这吧。你的伤自己也能恢复的。”

听到这里，镜清似是下定了决心：“道长稍等。”

“道长，要一具身体，我要准备什么。”镜清接着问道。

“只需要身体的一部分，我同样用猪和我自己试过，指甲不行，毛发、肉或者骨头里面的骨髓都可以，但必须是没有煮过的。方玲是用自己的头发，而你若用别人的身体，之后会不会有问题我也不知。如果你愿意，试试也行。”

“我愿意。”说到这，东边卧房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逐渐增大，另一个镜清端着壶和杯子进来了。放下杯子，和于游身上的镜清重合在一处。

“道长，喝水。说了这么多也该渴了。”

“嗯。”于游连着喝了几杯。

看到镜清吸收黑气的速度加快，于游身上现出更多黑气，将他和镜清淹没在里面。须臾之间，那些黑气就消失了大半。

“道长，我在你身上坐了这么久。今天怎么不介意了，前些天还被我吓得跑了。”

“只是方便帮你治伤，你吸收够了就起来吧。都是假的，想明白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不过一团雾气，我不可能一直受你魅惑。”

“道长，你就这样说你的小妾。我不信，你晚上来我房间。”

“我不会把你捉去换方玲，也答应你有一具身体。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回去吧，我也要睡觉了。”于游将她放在门外，自己回身睡了。

于游睡着很久后，一个黑影进了镜清房间，和她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