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高”,融应石能给予的最高评价,也是凌雨书想获得的肯定。
望着本该梦寐以求,得到后却只感空虚与索然无味的评价,凌雨书陷入沉思。不对,我究竟为何而执着?
最初是为迎合父母的期望,但发现根本做不到,死撑着然后筑起一道高墙自我封闭。现在呢?为那明知不可得的虚名?
我真是有够愚蠢的,何必在一条死路上走到黑。换条路就无法使父母满意吗?愚昧至极。
想通一切,凌雨书释然地笑了几声,手上握劲增大,砰的一声融应石应声而碎。石块混杂着粉末坠落地面,也象征着名为执念的枷锁不复存在。
一世鼓掌赞贺道:“恭喜你破除心中的梦魇。余多准备的方法用不上了。”
“我的表现令你意外?”凌雨书试探性地询问。
目前对一世知之甚少,挖出他所隐瞒的才有机会掌握主动权。
“然也。谨记这则忠告,勿要贪心。”一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家世显赫、阖家美满、身体健全,这些你生来就有,比大多数人幸运。”
凌雨书静静聆听一世给的建议,尝试从中分析出他之经历。
“贪图超出自身能力范畴的只会带来厄运。之后幡然悔悟,止损,什么都保不住。汝想再试验一次?”
“大可不必。”凌雨书伸个懒腰,“心魔既除,未来道路再无阻碍。此时分道扬镳,你之布局恐怕要落空。”
“怎会,吃亏的只有你。”一世气定神闲,丝毫不慌,“疏远我等,你引以为傲的文学才华将一并被远离。”
凌雨书轻狂高傲地看着一世,没有说话。此时的神情已是无言的表态。
“不信?接着诗句念下去。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忽然转移目光,眼神下垂,避免和一世对视。
“甚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凌雨书表情苦闷,艰难地念下去。
当瞬间想起诗句时,已经放弃挣扎。
原来连这个也不曾真正属于自己......
“你十四岁的年纪,哪来对年老多病、穷兵黩武等情感的抒发?”一世更进一步,发出灵魂拷问,“你甘心沦为平庸?”
“若能提升谁愿意平庸。”
“所以聪明人学会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这份才能知识涵盖诗词歌赋等,天下独有。宿主人选并非非你不可。可惜这些名篇佳作又得等百年才能显耀于世。”
一世顿了顿,继续说道:“余厌倦强求。被拒绝一次后不会再要求第二次。把握你仅有的机会。”
凌雨书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世双手击掌,打破沉闷的气氛,“好,公事到此为止。现在谈私事。”
还分公私事,弄得跟真的一样。
“别太麻烦。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于你而言举手之劳。”一世罕见地变得温柔起来,“事关你梦中的那个少女。”
“继续说。”
兴许两人相识,不排除又是一个“一世”。
“余和少女颇有渊源,希望你将来遇见好好照顾她。”
猜的没错,但逻辑上说不通。一世他们在我灵魂上至少存在十年。不知少女芳龄,按梦见最年轻的样子估算,少说现在二十出头。
通常套路是我遭遇性命之忧时邂逅她,稀里糊涂发现对方身份。之后她照顾我,朝夕相处下互生情愫。并且学成一世隐藏的绝世功法,然后独步天下吗?
虽然不免俗套些,这样的剧本才合理。至于绝世功法....真有的话一世不拿来当做筹码交易反而觉得不现实。
臆想的剧情发生几率很小,但绝不为零。一世,你该不会真无聊到设计出这种情节吧?
“她为你之旧友,活了千年却托我照顾,没搞错吧?”故意诈他一诈,顺带提条件。亏哪能自己一个人吃,当然是大家一起分担啦。
一世双眼微眯,宛若紧盯猎物的雄狮。很快又恢复原本的神态。
“她先前仅是普通人,正常死亡堕入轮回。算算年纪现在和你相仿。”
相仿?凑巧,巧到猪都不信。
再想深入询问下去,凌雨书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变得透明,“怎么回事?”
“时间已尽,灵魂将归。”一世快步走来,往凌雨书的眉心一点,“余送你回去。”
符文环绕周身,凌雨书喊出最后一个问题,“至少告知我少女曾今的名字,说不定她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余连自己的都遗忘,又怎会记住她之姓名?”一世转过身说道:“很快再见面,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整理你那混乱的思绪吧。”
凌雨书眼前一黑,只感清风拂面,良久才看清不远处的物体。
橘子皮前腿伸直,后腿蹲坐,尽显端庄成熟。
“乖——”一面抚摸猫头,一面拉进距离,直到完全把脸埋进橘子皮胸前。
美好的一天从吸猫开始。
奖励完自己,凌雨书抱起橘子皮,“早餐后就陪你玩一会儿。只有一小会,不然早课要迟到。”
一世,往生门,灵魂,少女......
即使是阴谋,我也要驯服它,将其化作手中利刃,为自己所用。
“余非是有意训斥。你见到他太过激动,泄露不该泄露的信息。”一世对二世伸出手,“余不会道歉,且看你是否原谅余。”
“心胸狭隘不是我的风格。”二世打掉一世的手,独自站起来,“但讨厌你把我当做小孩对待。”
“即便如此,未达标准前你在余眼中仍是孩童。”一世微笑道。
“不谈这个了。今后有何计划?”
一世低头略作思考道:“根据古籍指示,凌雨书机缘已到。其心智有待提升,余教导他时,你跟在后面学。”
太阳之下虽有光明,可黑暗犹存。纵使繁华如京城,阴暗的角落亦容易滋生出罪恶。
“嘿嘿嘿,小美人儿。跟哥哥们去个快乐的地方,乐呵乐呵如何?”三个面目狰狞的大汉将一红衣少女团团围住,逼至角落。为首的那黑糙汉子更是发出猥琐的声音。
“不对呀,老大。咱们至少比这小丫头大上两轮二十四年,叫哥哥不合适吧?”黑糙汉子一旁的小弟发出质疑声。
“去你的!你懂什么?”黑糙汉子直接甩开一耳光,打得小弟脑袋嗡嗡作响,“这叫拉进距离,减少代沟,懂不懂?跟在老子后面光会吃肉,一点长进都没有。”
又是啪的一耳光抽,“老子那么年轻,和她站一块儿当她哥哥有问题吗?”
经过老大的洗脑,忽然觉得他那不剩几根头发的脑袋竟发散出青春朝气。
“当然没问题。”小弟捂着被扇红的脸颊低声答道。
黑糙汉子再度逼进,一脸淫笑道:“小妹妹,跟哥哥走吧。去了之后保证让你流连忘返。嘿嘿...”
大汉贪婪地舔着嘴唇,莫名的酸臭味扑打在脸上。红衣少女内心的恐惧急剧放大,再也抑制不住。
“你们走开!不要碰我!”
少女挥动娇嫩雪白的手臂,试图驱赶靠近的流氓无赖。其效果显而易见,一点用都没有。
他们反倒笑得更欢了。
“一起来玩吧。”黑糙汉子伸手欲抓住少女的皓腕,强行带她离开。
不要......
身后冰冷的墙壁无情地阻断少女之生路。绝望如潮水般袭来,眼中噙着的泪水稍加触碰便会止不住地流落。
对不起,父皇。皇儿不该贪玩任性,私自逃出宫。也不该私下里去找那个什么凌才子见面。母妃,皇儿想你了。姐姐,你们在哪?快来救露儿。
就在黑糙汉子即将得逞之际,一条石片贴脸飞过。顷刻间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是谁——?哪个不长眼的混蛋乱丢暗器,砸到我了。滚出来赔钱!”黑糙汉子不停指着周围的空气大骂道。
但见路口一少年双手鼓掌,“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放开她,你们跟我去官府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来人正是凌雨书。
“当个劫匪都不会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搁这儿培养感情呐?”凌雨书小声嘀咕着。
一开始他便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地痞流氓拦路诱拐。
先前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站在一旁冷眼观看事件发展。之所以现在制止,全因事态已达预期,届时一个不小心当场格杀,也能堵住旁人多舌的嘴。
更多原因则是想抓捕他们送到衙门处理。自己作为亲身经历者必然要协助调查,怎么说得花上半天时间。半天不用去书院,算是给全年无休的自己放个假。
“活腻歪了不是?”黑糙汉子对喽啰使个眼色,“去干掉他。”
得到命令,喽啰摩拳擦掌,手指发出咔咔声。气势之凶猛,誓必一击打倒凌雨书。
“识相点过来站好。一拳让你失去知觉,免遭皮肉之苦。”喽啰边说边接近凌雨书。
“大家都是普通人。你在力量上固然强于我,可未免太过自信。束手就擒是你们保全自己唯一的选择。”凌雨书好言相劝道。
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选择出手。麻烦事丢给官府。最多拖延一阵子,等来官差收拾局面。
喽啰五指握紧成拳,身体加速奔袭,一拳径直挥向凌雨书面门。显然无视他的劝告。
拳风凌厉,划破空气,力量感十足。且不说砸中面门,要是身上任何一处没有防备吃了这拳,恐怕直接会被打成骨折。
眼看重拳将要击中凌雨书,后者身体下沉横移半步,转身绕到喽啰背后。
速度之快,宛如鬼魅。
“还是个练家子。然而章法混乱,拳法毫无招数可言。你恐怕是因心术不正,学到点皮毛,中途被逐出师门的吧?”
眼前少年分析的头头是道,喽啰暗自惊骇,大喝一声:“找死!”随即又是一记重拳轰出。
“给你第二次机会竟不知珍惜。”凌雨书身形飘忽,再次以鬼魅步法避开攻击。
这次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
巷子狭窄,只守不攻终将落败。
不等喽啰再度攻击,凌雨书横挑擒拿,抓住他的手臂。身退步手一冲,干脆利落卸去他的臂膀。不给一切喘息机会。脱手朝着喽啰胸膛上的要穴点拍。移步至其身后,短棍化作长剑进行终结一击。
喽啰惨叫一声,随后倒地失去气息。
眨眼间凌雨书完成一系列猎杀。那黑糙汉子一行人反应不暇,更是连他从何处掏出的短棍都没看清楚。
“你,去解决他。”黑糙汉子命令道。
小弟看看凌雨书,又看向黑糙汉子,“大哥,我不行。”
“叫你上就上,哪来的废话。”黑糙汉子怒喝道,“吃肉时听不见你一声屁话。快去!”
小弟只得哭丧着脸,摆好架势,口中发出呐喊声朝凌雨书冲去。
完全不似练过的样子。一棍被打翻在地。
“剩下你一人。我送你去蹲大牢,还是选择自己去?”
“鬼才愿意去坐牢。”黑糙汉子从腰间抽出匕首,俯身欲偷袭,“杀掉你,这件事就不会暴露。”
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凌雨书淡然地走向黑糙汉子,“既然满怀信心,我给你机会。”
一步,两步......
眼见他走入攻击范围,黑糙汉子难耐激动之情。猛的一踩地面提速,举起匕首突刺。
“死来!”
凌雨书侧身闪过,反手疾撩。刀棍互砍发出沉闷的“咚”之音,震得黑糙汉子一时把捏不住,将匕首遗落。
“太慢了。”挥棍砸碎汉子的双手,拔除他作恶的利爪。
“啊——!”
一阵惨叫声撕裂小巷的宁静。
疼痛刺激神经。望着血肉模糊而下垂的手掌,高大威猛的汉子却如可伶无助的幼兽哭出声来,哀哀欲绝。
“还未闭幕哦。”
短棍上挑,击碎汉子下颚。强烈的疼痛感充盈大脑,汉子就此陷入昏迷。
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手抵住一端,以棍作刺,钉入黑糙汉子胸口。直到他嘴角微微流出鲜血才停止。
凌雨书一面蹲着为汉子探鼻息和试心跳,一面不断重复握拳松拳的动作,平复青筋暴起的右手臂。
显然刚才的震荡,他也受到不轻的影响。
那汉子依然活着。凌雨书所行之事,皆为断绝他今后为恶的可能性。
结束完一切凌雨书走向红衣少女。
“姑娘无恙否?”伸出手扶起蜷缩角落的少女。
掸去身上尘土,整理凌乱仪表。少女对凌雨书嫣然一笑,“谢谢你救了我。若没有你的出手相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兴许是刚刚脱离危险的缘故,少女脸颊上还残存着绯红之色。娇俏可人。
“别客气,这是我的荣幸。”凌雨书同样报以温柔的微笑。突然话锋一转,“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啦。”少女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凌雨书头也不回地指向壮汉三人,问道:“我制服他们的方式或许略缺妥当。你如何评价我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