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何必那么诚实,你这样说话让我怎么接?
事实上,只有面对木德月笙和老师时裕安才会这么坦诚,大部分的时候他对芸芸众生视若无睹。
由于裕安一句话杀死了比赛,接下来的路程两人愈发沉默。
……
“阁下,再不加快速度的话,我们就要看不到他们了。”因为距离太远,新和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木德月笙和裕安的身影。
“嗯,再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少年看起来心情很好,难得没有出言嘲讽他,但也没有要加快脚步的意思。
新和立马闭上嘴,争取不打扰“思无邪”的好心情。
一个人坐在泡泡里太过无聊,为了不浪费时间,新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睡得安逸点。
有些时候,新和也惊讶于自己的好心态,如此恶劣的环境,他却难得睡了个好觉,甚至没有人叫醒他。
一阵大风刮过,花蕾如雨,劈头盖脸的砸向他。
树下的新和正在打哈欠,不知因此吃下了多少花瓣。
“呸呸呸……”
新和拄着拐杖,跛着脚踏向回家的路。
“老爷,您又去哪了?”还没到家,妻子就系着围裙迎上来,温柔的神情好像能包容一切。
“诶呦,镇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我这镇长当地也快到头了,今天好不容易处理完李咯的事,走着走着就困了,随便找个地方歇息了。”声音有多少说不出来的疲惫。
“前些日子越家给我寄来两只活山鸡,正巧今天是老爷您的生日,我让厨师宰了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老爷,别太操劳了。”妻子挽着新和的手臂,眼里带着诸多心疼。
“还是千佰心疼我。”
……
小路尽头是一座青瓦房,大门虚掩着,新和刚刚推开大门,令人头痛的争吵声扑面而来。
“%*,姓张的你不守信用,说好的七元,你xx坐地起价!你要点良心!”一妇人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唾沫横飞。
身材矮小,长得像只猴儿的男子跳脚:“不久涨了五元!涨点怎么了,这么多年脏活累活都是我干,你那么牛X你怎么不和你家老汉去做这事!五元都出不起,cao,活该你次次都生女儿!”
最后一句话像是戳中了妇人的心窝,妇人把婴儿往地上一摔,不顾形象的叉开腿坐在地上,哭天抢地:“镇长——你得给我评评理,我平常没少往你家提溜米面粮油吧?你看他!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我家的钱!”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的难处,男子暴跳如雷污言秽语,地上的婴儿挥舞着小手,稚嫩的哭声让越千佰于心不忍,走上前去想要抱住婴儿,可是新和却举起拐杖拦住了她,越千佰只能尴尬的悬着手。
妇人瞄到越千佰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拽过过着婴儿的破布,连滚带爬地跪在越千佰前面:“太太,您菩萨心肠,看看这孩子,多好的女儿,您要是养大了能不少收彩礼钱,绝对不亏!”
妇人极力向越千佰夸赞收留婴儿的好处,被新和一句话堵了回去:“要是真有这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养?”
妇人哑口无言,只得讪讪地说:“我家都有了三个女儿,再有一个就养不起了,我这不是也没办法了,才找张啊的。”
“知道有事求人家你还不肯出钱,这活人家辛辛苦苦做了几十年,多要五块钱你就撒泼打滚。
行了,我这次就勉为其难的拉下老脸当个中间调停人,张兄弟你就体谅下赵家媳妇,她家人多,少要两元。
赵家媳妇,五元不用了,你就给三元吧。
赶紧起来,把孩子给张兄弟,笑话都让街坊邻居看了去。”新和手中的拐杖“咚咚”的敲着。
……
春天很快就在吵闹中过去了,有人添了儿子心欢喜,有人得了女儿眉眼愁。
夏天正是最炎热的季节,新和顶着太阳把镇上所有的人聚集起来,告诫民众,夏天水深,看好你的孩子不要让他们随便下水,尤其不能去荒郊野岭没有人的湖泊,否则出事了,谁都救不了。
台下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咋了,这是……”
“据说,利家的大女儿死了,河里淹死的,看到的时候尸体都泡发了。”
“这么突然,我前几天还看见她家人穿着新衣服庆祝新得的小儿子周岁了。”
“我还以为小姑娘又去哪疯了,结果几天不见……诶呦……晦气!”
“嘶……我怎么记得小姑娘怕水啊,从来不去有水的地方玩啊。”
……
利家的大女儿被捞上来后,卷了一席草帘子,扔在了苍蔼山上,等秋天到的时候,枯黄的杂草淹没了她的坟头。
一行吹着喜乐,抬着花轿的队伍悠悠经过,花轿里隐隐约约地传出锁链碰撞的声音。
荒坡的破房子今天终于焕然一新,到处都贴着喜字,摇摇欲欲坠的承墙,被人用红布掩上。
钱啧啧父子三人今天都穿上了喜袍,跟来往的宾客互相敬酒,喝得舌头都大了,脖子红的吓人,双眼看人都出幻影还要继续喝。
闹剧结束后,新婚之夜钱啧啧站在洞房外数钱,然后房门打开,出来一个陌生的人吐了一口痰,提着裤子走了。
……
今年下得雪格外的大,屋内火炉噼里啪啦地响着,周嚯呀爬上阳台,扒弄着窗户上结起的冰花。
挂满冰晶犹如雾凇。
周嚯呀沉迷这个世界,以至于屋外的狗叫声纷起,母亲在外面大声呵斥父亲是“没良心的东西,狼心狗肺的家伙,不孝子”时,她才意识到父亲已经出过一次远门了。
周嚯呀光着脚去给父母开门。
天寒地冻下,父亲穿着全套的棉靴棉服,背着一个大篓筐,默默地站在齐腰深的大雪中。
母亲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又红又肿,满是裂口的手,一下一下地扇在父亲的脸上,边打边哭,鼻涕眼泪横流,然后又被冻住。
寒风袭来,周嚯呀冷得直哆嗦,她不喜欢冬天。
苍茫大雪会掩盖一切踪迹和生灵。
……
又是新的一年,本该生机盎然,春意阑珊的小镇,此时却显得死气沉沉,路上行人行色匆匆,表情阴郁,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好像操纵着这个小镇。
有人莫名其妙地疯了,有人胡言乱语说着不相关的事情,有人拿着刀砍伤自己的妻子,甚至有人拿绳子吊死在自家房梁上。
新和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满地的烟头也无法让他平复心境,新和拄起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房门,院子早就聚集了一群六神无主、战战兢兢地居民。
这时,一个看似仙风道骨的老道站了出来,老道一甩拂尘,捻着胡须,瓮里翁气的说道:“我名艾乾子,乃是云游四海的一位道人,途经此地,听闻镇中有怪事,特来助力镇长。”
新和欣喜若狂,丢了拐杖,拽住老道:“此话当真?若是道长能破此局,拔除根源,您就是大英雄,微生和民众必定酬功报德,为道长搜罗一切想要的东西。”
“哈哈哈——不必着急,小事一桩。只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怨鬼而已,盘踞在苍蔼山,不敢露面,只敢使些小手段扰人心智。”
“苍蔼山?怎么可能?那里可全都是桃树!桃树不是能镇邪辟阴吗?怎么可能还会有鬼怪诞生!”
“镇长,无需惊慌,凡事总有例外,待会老夫缠住怨鬼,您们趁机去寻找诞生出鬼怪的尸体,然后一把火烧了,没有了本源,它也翻不起大浪。
镇长?镇长……”
新和脸色苍白,绝望地说:“来不及了,太多了……”
艾乾子被他看地发毛:“什么?什么来不及了?”
“太多了,太多了,苍蔼山上……全是尸体。”
……
!!!
新和从忽然噩梦中清醒,胸膛起伏,惊出一身冷汗,喘着粗气,无助地望向少年。
少年握住新和手腕,皱着眉头问:“什么尸体?你做梦梦到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感受着手腕上的温度,新和逐渐安下心来:“我梦见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亲眼目睹了镇上所有人的死亡。”
少年甩开手,揶揄他:“这点小事也能让你狼狈不堪,你能走到现在运气真是很好呢。”
新和早就习惯了少年的行为,没有反驳,而是点头同意:“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有的时候运气确实很好,每次碰到险象环生的时总能脱险,想来也是老天爷眷顾。
当然了,最幸运的还是碰到你们,没有你们,我这无聊的人生是真的会没有希望啊。”
本以为这番称赞会让“思无邪”开心,没想到少年反倒黑下脸来。
少年的手虚按新和脖子上,似毒蛇吐信般轻声问道:“你们?你的那些小伙伴有什么资格与我并列?
你,不是我的信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