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声声音不大,听见的人倒是极少,宇文觉心头一颤,赶忙后退数步,手忙脚乱向她作揖道:“苒道人,我……”话未说完,却又实在不知对她说些什么,只好收住话,又转身向漓禾道:“师父,我想去破阵。”
漓禾顿时也是一愣,当时说好上山来只是告知玄凌道宫情况,但是绝不掺和,毕竟此阵危险,宇文觉已经吃过这个大阵的亏,不可以再次以身犯险。丐帮在这件事上,已经给足了玄凌道宫面子,况且此事,本身就是因玄凌道宫起,某种意义上,丐帮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漓禾看着宇文觉,只见宇文觉眼神坚定,漓禾脑海中又回忆起当初在定原将这个羸弱的小男孩捡回来的场面。宇文觉的过去,漓禾最为了解,宇文觉几乎将过去所有的经历尽皆告诉了她。故而漓禾深知,就算自己阻止他去,他也还是会去。不管当初墨道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宇文觉的为人,他必定会去救。
漓禾眼光柔软下来,口气却不软,右手握着不夜霜天,左手在棍背一敲,便落下来一颗霜天珠,漓禾把它放到宇文觉手里,说道:“咱们叫花子,没什么物件儿,这破珠子也不值几个钱儿。活着回来,不然你可赔不起这霜天珠。”
旁人听着看着,无不暗暗咋舌,在场的人凡是识货的都知道,这“霜天珠”乃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珍宝,近年来几乎是有价无市。宇文觉双手微颤,接下霜天珠,没有说话,朝师父深深躬身,作了一揖。又看到叁子满眼的担忧,便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好好等自己,便决然转身向外面走去,与苒道人擦肩而过。
却听见一声“慢着”,便是:“禀掌门,怀苒想陪宇文兄走一趟。”
“不准。”叶平生眼睛睁也不睁,便否了。
“长寻愿往,我与宇文兄早就相识,有过交手,对彼此较为了解。且长寻已有破阵之计,我玄凌道宫今日有难,长寻岂有退避之理。求掌门准许。”这必然是林长寻了,林长寻说话时声音铿锵,神情激昂,很难看出前几日刚刚重伤。
“可,抚霜道人,活着回来。”
叶平生微一沉吟,准了。
在下山的路上,林长寻好奇地向宇文觉问道:“你就不怕死在里面吗?”
宇文觉摆摆手,道:“君山有句老话叫作:洛神温喉花入袖,生死不过两壶酒。”
林长寻闻言,不禁夸赞道:“宇文兄当真好气度。”
宇文觉哈哈一笑,道:“再说你不是已有破阵之法了么?我还怕什么死。”
谁知林长寻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没有,那是骗掌门的,否则他怎么会放我下山。”
宇文觉顿时愣在了半路上,惊呼道:“你没办法还下山送死?你抚霜道人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林长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近几日……跟一个丐帮弟子学的。再说,不是生死不过两壶酒么,怕什么。”
林长寻说罢,摇了摇手,又拍了拍宇文觉的肩膀。
“嘿,可是我酒还没喝够呢!”宇文觉白了他一眼,跟上了林长寻。
“你与方师叔、林师妹什么关系?”林长寻好奇问道,因为今天宇文觉和林怀苒的情状太过奇怪了,似是之前就已经相识,而宇文觉似乎本来并未打算出手,得知墨道人被困在阵中,再加上苒道人的求情,他才突然决定闯阵。
宇文觉一听“师妹”二字眼皮忍不住一跳,反问道:“怀……苒道人是你师妹?你不是青阳道人门下吗?”
林长寻先是没反应过来他会反问自己一句,但是他生性温吞,便又好脾气地解释道:“她师父,也就是我师叔,墨道人,与我师父青阳道人均是不遇道人李不予门下弟子,所以我们自然算是异门师兄妹。”
宇文觉听完道:“你可真会攀亲戚。”
然而林长寻似乎没有在听宇文觉讲话了,直直盯着前方的灌木丛中,喃喃道:“方,方师叔?”
“什么方师叔?”宇文觉一时没反应过来,而林长寻已经冲出去,宇文觉才看见那边的灌木丛中似乎是有一个白衣身影,躺在其中,应该是受伤了。
宇文觉又怎么会认不出那身影,那就是方瑾墨,墨道人。看样子她还是凭借着掌门道符逃了出来。
宇文觉心头一震,也急忙飞过去,林长寻轻轻拖着墨道人上身,墨道人似是还未完全晕过去,睁开眼时,恰巧宇文觉飞到了过来,一个照面,宇文觉躲闪不及,吞吞吐吐道:“师……墨……墨道人。”
“是……是你啊,不想……不想相逢,竟是……如此场景……你……丐帮……”话还未尽,便已经又晕了过去,两人粗略查看了一下伤势,好在并无大碍,只是内力透支,失血昏厥。想来还是因为墨道人功底扎实,只是毫无准备地入阵,实在是会被弄得措手不及,否则以墨道人他们的手段,破阵的话可能亦不在话下。
林长寻急忙手势在空中笔划几下,点燃一道道符,那道符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出去,在上空竟然爆成一团黑白太极图,之后不多时,远处便赶来了皆山道人在山下的弟子。
“你们且将我师叔抬回去,务必要小心些!”林长寻急急忙忙地嘱咐道。
“慢……勿……勿闯……四季门,牢记,春夏……秋……”没想到墨道人又挣扎着睁开眼,说话气息极其微弱,话未尽,便又晕了过去。
那几个弟子见状,便匆忙抬着墨道人上山去了。
林长寻注意到宇文觉开始变得沉默了,一向活泼的他也不再言语,林长寻明白此时更不能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吧,他心里微微一叹。不多久,两人便通会过皆山道人,到达了五行生灭阵阵前。
此时阵已经停下修整,因为一天时间快要过去了,玄凌道宫的护山大阵也是厉害的很,一时也无法冲破,这护山大阵是死的,只要有阵石和阵眼便会一直存在,只需对大阵时常维修便可,而五行生灭大阵却不行,成阵的都是活生生的士兵们,他们还是需要吃需要喝的。
现在无疑是最好的破阵时机。
两个人知道此时必然不可能发动总攻,否则他们会瞬间再次结阵,只是饿了并不代表要输了,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满盘皆输。此时只有像他们这样,入内破阵,二人不成,便以车轮战不断投入弟子入阵破阵,到后面士兵们总会力竭,此阵便可破掉。
想虽是这样想,两人还是想彻底破了这大阵,或者趁他们未结阵前便破掉,否则不知会伤亡多少人。
而可见山两边已经是人头涌动,为了配合宇文觉二人破阵,丐帮和玄凌道宫双方必须要牵制人傀军团的兵力。此时毕竟人傀军团是死物,已经被后方的丐帮大军和前方的玄凌道宫军消磨得剩下了五成,但是这些人傀不畏死不畏疼,还是极为难缠的。
看见这边丐帮和玄凌道宫居然同时动起来了,施冲盈赶忙命令原先布阵的那些士兵立即布阵,防止被对方突袭,正在吃饭的士兵们连饭都没怎么扒拉一口,又被强迫集结起来,一个个都极为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十分消极地将手里的饭食扔下,重新按照之前排列好的位置站好。
宇文觉和林长寻看到的,不是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大阵,而是四处而起的怨气。
“林兄。”宇文觉心下已定,转身看着林长寻,眼神坚定地说道。
林长寻明了,两人眼神交换,便不再多言,飞身冲入阵中。
宇文觉一入阵,便被漫天风沙弥漫了双眼,这次所入的阵门倒是不像上次一样,沉重地难以走路了,只是此次的大阵中极其炎热,风也很大。
宇文觉双眼都被吹得睁不开,遥遥似乎听见林长寻在喊自己,宇文觉奋力张口答应,却又有被极其强劲的风蛮横地灌进嘴里。宇文觉试图将棍子插在地上稳住身子,奋力一砸,却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宇文觉赶忙朝下面看去,这才赫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根巨大的灰褐色朽木上面,朽木下面便是一望无底的深渊。再环顾四周,只能看见漂浮在空中的一根根巨大浮木,别无他物。
这个阵门,看不见大地。
风势似乎是渐渐变小了,宇文觉努力稳定住身形,防止自己掉下去。远远地听见某处的林长寻喊道:“宇文兄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下去,这种幻境是能够杀人的!”
宇文觉喊了句“废话”,他十分明了,这个深渊是“真实”的,因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刚那一棍震落得枯枝,直接掉了下去。宇文觉正在惊骇之时,有感觉到后背十分炎热,有一种被炙烤的感觉,回身一看,竟看见熊熊大火借着风势,将空中的朽木一一点燃,并迅速蔓延开来,直逼宇文觉。
宇文觉心头臭骂一句“这些兵痞胆敢明目张胆地放火”,随即赶忙起身,想飞离这根朽木,待他飞起时,只见漫天大火呈合围之态,向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