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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数年前不是,如今也不是。

骷道人心中戚然,一时懊悔不已,回过头去就要逃跑,而洞玄印并不给他时机,那印林怀苒虽无力操控,但仿佛自身有了灵智一般,硬生生再次震断骷道人一臂,这一次其终于倒飞了出去,他的双臂也因此尽断,奄奄一息了。

见状,林怀苒终于长叹一声,扑通一声,也躺了下去。

骷道人趴在地上狂喷出一口鲜血,眼见宇文觉二人皆已力竭,他也自知此时已然无力回天了,想要保命,唯有速速离开此地,谁也不知那邪乎的小妮子还有什么手段。此时他俨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赶忙挣扎着爬起来,吐了吐口里血和土,正欲趁机逃跑。尽管他双臂已断,但只要命还在,就还有机会翻身。

此时的骷道人就像一条虫子一样,在地上费力地缓缓入洞,随着他的爬行,地上赫然生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骷道人一边爬着一边骂着宇文觉二人、骂着李不予,可是他忽地感受到身边传来了一阵寒气。

他努力地抬头望天,看天上并没有下雪啊。

“我在这儿呢。”

身边传了一个凛冽的女子声音。

他循声望去,但见寒光一闪,喉头一凉,便倒地不起。

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袭白衣,身负重伤匆忙赶来的墨道人。

墨道人眼神冰冷,气喘吁吁,她一路辛苦奔波而至,自身亦有些支撑不住,杀了骷道人后,自己也拄着剑半跪了下来,额头上的汗水啪嗒啪嗒地掉。

长宁二十年,岁次癸巳,三月,仍在定原。

自囹圄山之事后,宇文觉身上便一点内力都没了。整整三个月,方瑾墨一行人都没有走出过中阙山。因为宇文觉在中阙山上强行移印,致使其本命精元受到了损伤,其所患脚伤愈加严重,似乎已经彻是底无法治愈。

方瑾墨曾答应过宇文觉,只要他同意拜师便愿意帮助他治愈他的脚疾,而在囹圄山上,方瑾墨见宇文觉奄奄一息,不可谓不着急,回到客栈后发现宇文觉脚疾复发,日日疼痛难忍,为此方瑾墨几乎找遍整个定原能说的上名字来的名贵药材,甚至不惜写信给西洲坊,西洲坊众人一来与玄凌道宫无仇,二来方瑾墨侠名在外,且定原距西洲坊很近,居然惊动了前平御医之子、西洲坊耆宿花今明亲自赶赴定原。

花今明到时,冬天将要过去了,定原的天逐渐转暖,宇文觉终于没有冬天的时候那么畏寒了,因此脚上的伤也逐渐有些好转。

“高足自幼年受寒,足上早年便有顽疾,后在外闯荡时又遭受深重打击,加之彼时天寒,处置不周,导致寒气侵入筋骨。若我所料不错,高足受伤之后,曾在体内内力亏空之时骤然调动真气,并将内力生生抽离出四肢百骸,致使伤及体内精元,且其足太阴经受寒,其本已阴阳失衡,彼时又正值冬夜子时,寒气最重,径直汇入此足涌泉穴,故而此足受此数重侵凌,已经无力回天了。倘若贵徒会武艺,有内力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唉。”花今明说百般查看,最后只得摇摇头,说道。

花今明乃是前平太医令之子,号称“悬命圣手”,若不是当初花今明欠了李不予的人情,仅凭方瑾墨或许根本不可能将他请来。

“真的毫无办法了么?”方瑾墨仍不死心。

“花伯伯,您不是号称‘悬命圣手’么,求您救救我师弟吧!”林怀苒自知宇文觉之脚伤,原本还有的治,如今成了这般不可挽回的田地,几乎全都是因为她,几个月来她已经足够自责了,如今又骤然得知宇文觉之伤从此无法治愈,她就愈加悲伤且怨恨自己了。

人非铁石,当初是她们一行将宇文觉救了下来。彼时尚以为能够将宇文觉拖出苦海,却不想反而将之置于刀山火海之中,他宇文觉又何辜,将他牵扯进江湖上的纷争里来,本就是自己的过错。

她眨巴眨巴眼睛,泪水簌簌地掉,尽管事到如今也怪她不得。

花今明长叹一声,无奈地拱了拱手,摇着头退了出去,道:“墨道人,莫要再为难老夫啦。老夫虽号称‘妙手’,却也只是救死扶伤而已。高足尚且谈不上‘死伤’,且身无丝毫内力,纵使我医术通天,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师父,师姐,此事当真无关紧要,觉儿并非非要武功不可,瘸着脚也已经习惯了,这不是,还能给你们做饭吗?”宇文觉笑着道,“师父,莫要再为我做这些无用功了,我去帮师父煨酒。师姐你也不要再哭啦,觉儿可不愿意看见师姐为宇文觉落泪。”

说罢,宇文觉便一骨碌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向花今明深深地作了一揖,谢过老前辈特地前来医治以后,给林怀苒爱揩了揩眼泪,就要一瘸一拐地往出走去。

所谓的酒,就是方瑾墨自己从玄凌道宫带出来的梅花盏,冬日行至有梅花之地界时她就会自己酿,没有梅花时每每将之喝完,便会托人到附近的玄凌派门下的道观求取,求不得,便径直回山。宇文觉跟随方瑾墨也有三个月了,早已经熟悉了她的这些习惯,听师姐说,这酒是当初不遇道人爱喝的酒,故而墨道人自己也养成了喝这酒的习惯,无论冬天还是夏天,一年四季总是不愿离身。

北地即便到了三月,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但还会依然有些寒气的。宇文觉心想,酒最好还是热一热才能好喝。

或许我的脚真的治不好了,寒冬已经过去,宇文觉或许该另寻他处了,他心里又想到。

外面风还是有些凉。

夜。

用过饭后,方瑾墨已然回房,宇文觉收拾完碗筷,见林怀苒仍默然在座,闷闷不乐,脸上写满了心事,便笑嘻嘻过去问道:“师姐,怎么了?”

林怀苒看着他,沉默良久,道:“师弟,花老先生走啦。

宇文觉笑着说道:“我晓得。”

林怀苒闷闷不乐道:“你知道么,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世上可能真的无人能医治你的右脚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宇文觉仍然面含笑意,道:“我亦晓得。无妨。”

“你这样做,后悔吗?”林怀苒缓缓抬起了头,眼睛里雾蒙蒙的。

宇文觉放下擦洗的抹布,挽起手腕,仍然笑着说道:“师姐此话怎讲,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一切不都是心甘情愿么。”

宇文觉摆好桌凳,走上前去,安慰林怀苒道:“自长宁十八年后,我便丧父丧母丧妹,没有一个亲人了,直到遇见你和师父,你们两个人待我如同亲人,你瞧,这三个月来,我都肥成什么啦。”说着,拍了拍自己日渐厚实的胸脯和肚子,他这样一拍,把林怀苒也逗笑了。

宇文觉挠着头憨笑道,“更何况,我知道,这三个月,我已经大大地拖了师父的后腿,师父因我的脚疾,在定原已经逗留过久,明日我便会劝师父启程赶路。至于那日,你说,你不能离开师父,想要一直伴随她左右。我又何尝不是。如今这洞玄印,和我的那一份内力,在你体内并行不轨,也就是说师姐你往后就算成了绝世的大侠,也总有一份我的功劳。你每运起一回内力,不也得感谢我一回!在师弟看来,师弟我已经觉得我沾了天大的便宜啦!到时候你别忘了有我这么一个师弟就行,让我宇文觉也沾沾大侠客的光我就高兴的不得了了!”

宇文觉此话说得真真切切,让旁地大人们听来,非得嗤笑不可。可是彼时天真烂漫,又怎会顾得了许多。

林怀苒闻言,鼻头一酸,忽的上前,变手成掌,一把将宇文觉钳住,此时毫无内力的宇文觉竟完全逃脱不得。林怀苒忧心道:“师弟,你莫要诓我。所谓劝行,莫不是你打算要向师父辞行吧?当日危急,你骗我移印,今日骷道人既死,我便将你的内力还给你,这样你便能够和师父我们一起行走了!”

宇文觉骤然被比他小上几分的林怀苒如此擒在手里,而自己竟完全动弹不得,不禁苦笑道:“师姐,当初给你移印时你可是内力全然啊。而今师弟我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而且还不甚健壮,根本无法承受你的传功,否则便会爆体而亡!师姐你莫要担心,从此以后,师弟绝不愿再欺骗师姐啦。”

林怀苒闻言,默然,眼神呆滞,慢慢地将手缩了回去,宇文觉才能动弹分毫。只听林怀苒低声道:“师父不会丢下你的,我这就去求师父。三个月,我们师徒俩已然离不了你做的饭食啦,你切莫要再诓师姐了,师姐想与你一起陪着师父,小叫花。”

宇文觉赶忙后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抱拳说道:“师姐永远是宇文觉的师姐,师父也永远是我的师父,宇文觉忘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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