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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木簪子的年轻人自然是听见了这番话,转过身来沉着地注视着蛟龙,拱手而道:“有此理,世间不坠。”春风吗,好像不是,只是滋味与春风别无二致,年轻人很开心,袖袍松松,山峰沉静,枫叶回春。年轻人要做一件事,一件封尘了许久的往事。于是名讳为白沉修行人调转方向,御剑北上。

村里的那些老人虽然体力已是大不如前了,但好歹也算是一份劳力,帮着家里做些小活儿也是还可以的,若是闲了下来就连老人自身都会觉着心空空的,不安宁。但毕竟是名为“溪源”的村子,地势又是极佳,只要不是好吃懒做,自然是年年有余的。今年的收成很好,大多数村里人即便是交了赋税余下的粮食依然可观。

“小酒,你个臭家伙,又跑到哪里玩去啦?”气势甚宏的喊声传来,田垄上坐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背弯弯的,像是一轮月亮。藏在稻子里的小女孩直起身来,挥着稻子,眉眼弯弯,更像一轮明月。“阿爹,你咋来了!”阿酒放下稻子,举起手来,开心的叫嚷着。

阿爹轻轻地握着阿酒的手,田垄上散漫着稻香。田垄很长,阿爹与阿酒已是走到了别家的田地,如今刚至农闲,村里的人也都想休息一会儿,于是这田地也就少了几缕人影,多了几分清静。

“长溪好宽阔啊,阿爹。”阿酒蹲在岸边的顽石上,痴痴地说道。阿爹却并未回应,只是望着那轮泛起的湖光,静静地笑着,眼底闪过几缕哀伤。“好了阿酒,爹爹我要钓鱼了,今日收成好的话,回去给你做鱼三鲜。”原先佝偻着背的老头说道,挥挥手让那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回了田。阿酒的背影渐渐模糊,白雾缓缓升起,随着阿爹的目光落下,此番天地流入“大河”。

天高云淡,极远处,云霞遮山。

阿爹取出了钓竿,是一根长长的竹竿,唯有尾部细细地嵌着丝线。阿爹挥竿,落入长溪,溪水泛起微波。据此两千里处,有惊涛骇浪,远远观去,浪中有龙。赵润放缓了脚步,一步登岸,身后的巨浪随之落水,却是毫无波澜。赵润坐在了阿爹的身旁,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那般。

赵润理了理袖袍,正襟危坐,只是不知为何,忽地笑道:“昔日的泗水龙王,怎得如今这般悠闲,真是令人好生仰慕,羡慕啊。”阿爹神色平静,垂钓湖畔,不做回答。赵润有些心灰意冷,却也只是一转眼的事,他继续乐呵呵地说道:“最近老窑头经常找我喝茶,这喝茶吗,相互间便是少不了那些絮叨,那老窑头说啊‘最近不知怎么炕底下老是一阵热一阵冷的。’半夜三更,寒风料峭之际,老窑头还得掀开被子鼓捣那烦躁的炕火。他如今,很是生气啊。”赵润望向长溪,已是没了那天高云淡。江面忽地激起大风,掀起重重浪,浪高急行,欲拍岸。

赵润则故作惊吓,摆摆手,骇道:“哎呀呀,老龙王你可别吓我,你知道的,我从小便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最经不得吓了。”随着巨浪缓缓逼近,赵润深深地叹了口气,于是挥出名为吞龙的长剑,彻底地击碎了长空。老龙王真是老了,就连当初跟在屁股后面的小龙也长成这般豪杰了。泗水龙王收起了钓竿,背手而立,面色沉着,眼底像是泛起威光,默默注视着赵润,最终,嘶哑的声音响起,老龙王笑道:“来,让我看看,当年连蚂蚁都舍不得的小龙,如今已有多少豪杰气,大道理了。”竹竿幻化成长枪,赵润瞳孔微缩,像是又回到了曾经鏖战厮杀的日子。

此番天地是老龙王的手笔,兴许是当年桃花庵的传闻是真的,这座天地,满是桃花山水色。二者并未在岸上动手,袖袍卷起,直入云霄,云雾缭绕间有二龙游弋,墨色相依。

血液妄图浸染苍穹,赵润垂首瞧见了那把贯穿自己的长枪,赵润直起身子,视若无物。名为吞龙的长剑自海底杀出,赵润游出捉住吞龙,再度杀向老龙王。好久没有这么舒坦了,老龙王活动了筋骨,爆鸣声传出,卷起须眉狂散。心里面又是回想起那道伟岸的身影,慈祥,光明。怂怂的少年向着曾经严厉的长辈挥出了自己的毕生才学,少年很伤心,都想哭了,却依旧只是紧绷着呆瓜似的苦脸。严厉的长辈在不远处站着,深厚的云雾仿佛被一双大手拨开,那日光很好,温暖,慈祥,满是笑意。

田里的稻穗泛起微光,夕日将逝,稻子依旧摇曳,只是多了些哀伤,微风轻轻拂过像是往常一般吹走了稻子的忧虑,于是稻子垂下了穗,向着那红红的太阳告别,稻子默默期盼,明天还会有太阳的,对吗?

苏酒呆呆地愣在原地,脚轻轻地落在水里。苏酒喜欢踩水的悠闲,暖暖的,有时还会有小鱼小虾掠过,激起细微而轻柔的水波。苏酒经历过许多各种各样的水波,只是今日,她有些累了。赵润望着眼前与自己相像的少女,想笑笑却又不敢,于是只好背起了手,板起了脸,低声说道:“苏酒,你可愿拜师于我。”

于是,自夕日吹落之时,满身伤痕的少女跟上了那条没了自在意的龙。人间路漫漫,此恨无绝消杀人。

当真是有意思,老道士坐在云台之上笑眯眯地望着。原先预留的杀招被陈衮以一招“世仇”给破了,老道士觉着挺有趣的。陈衮啊陈衮,你也该出招了吧。

李则安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白云,六叔坐在旁边说道:“醒了?”浓浓的吴音传来,很简单的问候,只是李则安很伤心,于是他开口,第一次如此多话地说道:“六叔,我很喜欢日出之时,那感觉充满了希望,一轮洗涤去尘污的大日缓缓升起,像是自己也已经干净了。俺家长溪那边在这时候会刮一种很奇怪的风,我把它叫做长风,长风是种很奇怪的风,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能吹这么长,像是没有尽头,也许上一刻长风能给你吹来长相思水烟霏霏的离愁别绪,也许下一刻,便是大漠高云的长啸。世间很奇怪,像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女子,你会喜欢上她,深爱她,但也会厌恶她,像是看见此生最恨的仇人那般,有愤怒,有挣扎,亦有一丝那不敢承认深潜于心底的渴求。”少年干裂的嘴唇缓缓地诉说着,那声音很轻,也很慢,只是说话之间的那股吴音糯糯依然清晰,每说一字,少年的声音便会轻上几分,到最后,轻得都听不见了,少年想抬起手握住那只像老牛褶子的手,只是后来,少年不想也不再敢握了。风吹过,好像少年口中的长风,而长风这次吹来了少年最后一句话,那位已经泪流满面的老人听得很清楚。李则安闭上了眼,说:“六叔,为什么呢?”

老道士乘云驾雾时的风姿倒也是日月独照,万籁俱寂。忽地一剑斩来,老道士摇摇晃晃的身姿也是一转,随手挥出拂尘。砸向那偷偷摸摸的小人,老门生立在原地,拄剑堵住了老道士的路,“你最不擅长动手,若是托大死了,这可就不妙了。”老道士睁开了眼,杀出了四百八十身。“真是好家伙,道观里养出的这些个云神,你就不怕全死在这里,大业反噬吗。”老门生走出了一步,嘴里还不忘念叨几句,四周的雾气骤升,小天地自成。“好久没动过手了,今日暂且与你打过。”老门生卷起了袖袍,再度啰嗦了句。澄澈金光闪烁,法相金身,武道火气,自成一派修罗气象。一介书生,竟是修武修道,杂糅百家之人。死寂,血肉的腥气弥久不散,这片土地也被刻进了这股血腥气,武夫对道士,从来便是大鱼食鳌蟹,水磨工夫。只是老门生的真不愧为天下第一奇修,杂糅百家的落魄路也敢走,当真是不知死为何也。老道士四散而逃,又是躲过了这修罗的煞气。云台升起,老道士眼神玩味,笑眯眯地砸向了修罗法相,道士修身养性,归隐一方,那是没见过当年从深山大泽里杀出来的道门,天下百家,独独道门齐云观战场杀力最为凶烈。

长风休止,云晕昏黄。少年睁开了眼,眼底尽是冷漠。昏暗的火光亮起,老人盯着那双眼睛,第一次拿出了武器。望向了天边闪过的两道昏黄,面前,又是位大修士。老道士出手迅疾,绝山断水的神通自掌心而出,山河断绝的那刹却是被项乾的水中阴阳给封住了。刚刚苏醒的少年不敢托大,咳出一柄飞剑便是要斩碎了虚空,踏步而去。只是无人肯遂其愿,二人协同出手,封住了那位欲恶天下失踪了近三千年的神灵执主,又或者说,神灵执主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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