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听上去就很危险。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中间,警惕地防备着两侧,一方商铺里冲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能及时跑路。
街上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就是这不知道从哪撒出来的光把整条街渲染出了盗墓的氛围。
但是这雾似乎更浓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我无法确定这雾气是否有毒,捂着口鼻边走便从储物空间中想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结果不知不觉地摸到了墙角,差点一头撞墙上去。
但后边我还是摔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条人腿。
我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捂口鼻了,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开了手电顺着那条腿往上一照。
那条腿穿着黑色作战靴,一条黑色迷彩裤大腿出好几处破损,渗着血迹。再往上是个耷拉着的脑袋,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短发随着阵阵阴风飘动,整个人靠在墙上,不知死活。
我刚伸出手想探探这个人的鼻息,又收住手,伸手在地上摸摸想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东西能代替我的手探探这个人。
结果还真抓到了根棍子,虽然手感有些奇怪,入手一片冰冷,似乎是根铁棍,在这片木建筑之中有些违和,但我也没想那么多,拎起来就戳了戳眼前人的肩膀。
那人一歪就往一边倒去。
“好像是个人。看服装大概是‘猎物’。”我自言自语,确定眼前人没有威胁之后,这才伸手探了探这个人的鼻息。
手电照到这人脸上时,我才发现这人是个面容精致的女性,只是脸色惨白,嘴角的血色尤其刺眼。
还有气,虽然很微弱。腹部有一道深深的抓痕,甚至能看见肠子了。
我拿出了点之前在药店买的急救物资,给女人简单地缝了缝,做了简单的包扎。
不知道为什么我做这些总是意外的得心应手。
能在怪物手里活下来,这女的不简单。
而且这女人恢复力也极其惊人,不到十分钟她竟然就醒过来了。
这身体素质,不会是个非人吧。
我努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三分害怕三分无助四分喜出望外:“姐姐你醒了。”
红发女人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微眯着眼看着我:“是你救的我?”
我乖巧点头:“我走过来的时候看见姐姐倒在地上,还有口气,身上带了些医疗物资,就顺手给您包扎了。只是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我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脖子一凉。
女人朱唇微启:“你怎么证明……你是人?”
我微微一愣,随即苦笑:“姐你不能因为我看上去很弱就怀疑我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证明啊你朝我手上划个口子试试?”
女人懒洋洋地收回匕首,“我腿呢?”
我心里又是一咯噔,不是吧,真的遇上非人了?
“愣什么愣,你手边呢,递给我。”
我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居然是我刚刚捡的铁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是义肢。
我把义肢递给她。这女的可不是不简单这么简单。
她把颊边一缕发丝捋到耳后,干脆利落地把义肢装了回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一跃而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双肩包甩在肩上。
我眼角抽了抽:“姐,动作别那么大,伤口会裂……”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女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被血染红的绷带。
她猛地一抬头看着我:“你跟着我吧,我会保护你。”
我:“……”其实就是想要个医疗包对吧?!
“还有,下次别笑了,笑得真难看。”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出来混我还是嫩了点。
女人看上去不像是话多的人,就只能我承担起话唠的角色:“对了姐,我叫江淼,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以防万一,我用了化名。我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轻易把真实姓名交代出去似乎不大好。
女人一个眼神也没给我:“花非昔。”
我非常礼貌,完美体现了三好学生的精神面貌:“非昔姐。”
花非昔脚步微顿,似乎蹙了蹙眉,但还是没说什么。
“非昔姐,您就一个人吗?”
“不是。路上捡了好几个。”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鸡腿正大口撕咬着。
见我有些发愣,她晃了晃手里的鸡腿:“别看了,这是最后一个了,是我喜欢的盐焗鸡,不会让给你的。”她光速啃完鸡腿,把鸡骨一丢,五个手指头挨个嘬干净,朝我一摊手:“有纸巾么?”
“有……”我已经被这一波操作秀到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她还没来得及接过,一声惊叫强插进来:“这鸡骨架!绝不会错!这是我姐啊!”
接着传来一阵吸气声:“还是盐焗鸡,错不了,铁定是我姐!找到我姐我们就有救了!”
紧接着雾气一阵扰动,一个青年冒冒失失地撞了过来。他抬头看见我的那一刻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目光转开,接着整个人就像八爪鱼一样朝花非昔扑过去:“姐!!!”
花非昔祭出匕首架在来人脖子上:“你谁?”
青年冷汗直下:“姐,你又犯病了?我,你亲弟!花迩夏!”
花非昔这才懒洋洋地收起匕首:“哦。”
花迩夏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花非昔:“姐,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下次咱别乱跑了成不?”
花非昔眉头一皱:“我乱跑什么了,我去哪都死不了。”
花迩夏失声痛哭:“可我会完球!”
花非昔:“……”
接着花迩夏戒备的目光投向我:“姐,你怎么又捡了个小白脸?”
花非昔:“什么叫作‘又’?我捡的老弱病残里没有过小白脸呀好像。”
我眼角一抽,重点是这?
“你受伤了?”花迩夏抓住花非昔的胳膊,紧张地看着花非昔腹部染血的绷带。
花非昔挣开他,在花迩夏委屈的目光中把他推出半米远:“刚才听声音,你还带了其他人?”
“是啊姐,你看……哎,人呢?刚还在的呀。”花迩夏一转头,只有茫茫浓雾,不见人影,不闻人语。
“你确定是人?”
“是的呀我都拿镜心照过了!”花迩夏脸上急出了汗。
“这么着急,是你们认识的人?”我问。
花非昔摇了摇头,“我们两个只认识彼此。”
“那有什么找的必要呢?你们没必要为别人的生命负责。”我尽职尽责地输出抱大腿的路人甲经典台词。
“有必要!”花迩夏站得笔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出必行,我给出了我的承诺我就得对此负责!”
他和花非昔的站姿都出奇的笔挺,往人群里一站两人的气质都出类拔萃的那种。我曾经在叶听身上见过类似的气质。
有可能是当兵的。或者是警察。
红色是百鬼夜行,绿色代表什么?此时我忽然灵光一闪。
如果花迩夏带的人不是自己走掉了,而是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了呢?或者说他们没动,但是他们站着的地方动了。
但这不好验证。如果红光都给了提示,那么绿光场景应该也会有对应的线索。
熟悉的门铃声突然响起。花非昔走进街角一家店铺。
“居然是家酒馆。”花非昔手持匕首敲了敲柜台,“这一带的店铺种类似乎比之前多了很多,不只是有人偶店了。”
“姐,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花非昔表情凝重,“我可以找个旅馆洗个澡了。”
我眼皮跳的厉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抱错大腿了。这姐弟俩绝对是这么久以来我见过心最大的。
“姐,你看,这墙上好像贴着什么。”花迩夏摸了摸贴在墙上残破的纸张。
花非昔双眼一眯:“什么,看不懂。”
那张纸上全是模糊的日文。
我下意识想掏出手机,但更强大的理智制止了这一行为。这不妥当。这会暴露鬼市的存在。
对于我来说,少一个人知道鬼市那么我就多一份安全。
“没事儿这不有我嘛。”花迩夏笑道,“咱当年去日本旅学不也没能改变姐日语差的事实么。”
难道我终于要转运了吗?默默感动。
“上面写的是酒馆的规则。真是奇怪,一个酒馆还这么多破规矩。”花迩夏自言自语地喃喃。
“奇怪吗?”花非昔看白痴似的看了自己亲弟一眼,“那我们现在应该躺在床上睡大觉才不奇怪。”
花迩夏迅速把手电往下打,接着往下读:“一,在晚上十点之后,禁止取用地窖的酒,只允许取用一楼柜台的酒。二,只有身着深蓝色海浪纹和服的店员才能下地窖取地窖里的酒,且只有贵族才能享用地窖里的酒。三,打烊后酒馆内禁止留人,否则后果自负。四,只在翠之上弦月与碧之下弦月才开张,翠之上弦月只夜间开店,碧之上弦月则全天开店。就这四条。”
“什么是‘翠之上弦月’和‘碧之下弦月’呢?”花非昔敏锐地抓住这两个特殊的名词。
“字面意思,就是月亮。”我看向门外那片绿莹莹的街道,“现在是‘翠之下弦月’。”
花迩夏缓缓张大嘴巴:“你是说外边那绿油油的光是月光?你小子聪明啊!不过我们好像只能碰上夜间的开店时间啊。”
“听上去可不像什么好事。这第四条强调开店时间的用意是什么呢?”花非昔眉头一蹙,脸色有些难看,“不会吧。”
“姐你明白啥了?给你弟剖析剖析帮你弟接上你的脑回路呗?”花迩夏一个熊扑扑到花非昔面前。
“我们这里,没有白天。”花非昔指了指门外,“如果这翠之上弦月、碧之下弦月指的是这光的颜色,那么意思就是光的颜色一切换,就会有不同的场景。这光是月光,纸上并未提及红色的月光会如何。但是我能确定这酒馆不存在于红月的空间。刚才我们在红月下一路走来,没有看到过除了人偶店以外的其他店铺,这也能侧面证实这一点。”
看来这大腿没抱错。
“所以姐你的意思是,月光一换就会更换场景……而纸上提到的‘全天开店’于我们而言其实和夜间开店没差……你是担心夜间开店期间进来的客人……”
花非昔无所谓地掏了掏耳朵:“放心吧,这里的npc没几个正常人。”
花迩夏一哆嗦,伸手挽住花非昔的胳膊:“姐你别这么无所谓成不,保护保护你弟弱小的心灵。”
如果按这种逻辑,那么我之前待过的人偶店就是能在红月空间和翠月空间存在的店铺了。
如果红月当空是最危险的,那么不存在于红月空间的店铺无疑是安全区了。而红月下全都是人偶店,虽然没看见其他的店铺,但也无法断定人偶店以外的店便是安全区。
但真这么简单?
我们这次连任务要求都没触发。
红月空间就算再危险肯定还是要去的。跑图嘛,肯定要把线索拿全了。
“哎,小白脸,你知道咱们现在要干什么吗?”花迩夏拿手电戳了戳我的肩膀,“别杵在这跟摆设似的。”
我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笑:“我在给你们精神上的鼓励。”
花迩夏翻了个白眼,忧虑地看着花非昔:“姐,这次咱连干啥都不知道呢。”
花非昔敲了敲他的脑门:“所以就凑齐线索,找出我们要干什么啊。但其实每次我们要做的事情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花迩夏懵逼地看着她。
花非昔朱唇轻启:“活着。”
她说的不错,不过每次活下来的方法不同。或者找出口,或者干掉boss,但核心点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找到这一关的boss究竟是谁,调查出一件事情的真相。有时候我在想黑域什么毛病,给的这些解谜游戏是想干嘛,最后筛选出来的幸存者除了能打还要聪明是吗?标准可真严苛啊。
我打断他们的对话,“那么言归正传,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酒馆没有人呢。”
花非昔和花迩夏齐齐变了脸色。
“艹,这也没说什么时候打烊啊?坑爹呢吧?!”花迩夏几乎跳脚。
“冷静。刚才门口挂着的牌子应该是‘营业’吧。”花非昔点了根烟,弹了弹烟灰,“还没打烊。夏,你分析一下这居酒屋大概是什么时候的。”
“什么时候?这我也看不出来啊……”花迩夏烦躁地薅了薅自己的脑袋,忽然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贵族?”
“还有贵族,只有贵族能享用地窖的酒。那么顾客除了贵族以外还有别人,那应该是平民。不,也不对,不一定是人……但是用贵族来区分相对的就是平民才对……还用贵族平民来区分人……那朝代得往前推了……平民也能进居酒屋……后镰仓时代起步了……店内座位很充裕,那么起码得是江户时期。呜呜呜呜!”
花非昔面无表情地捂住花迩夏的嘴:“够了。不好意思啊见笑了我弟思考的时候总喜欢把心路历程念出来,有点碎嘴哈。”
我嘴角抽了抽,但至少能确定现在的时代背景应该是江户了。
“那客人呢?老板呢?”我问。
结果我刚问完,门楣上挂着的铃铛就被撞响了。
厚礼蟹。
酒馆内骤然亮起幽绿的鬼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刹那间居酒屋内座无虚席,座位上全是黑黝黝的人影。是的,是人影,没什么奇怪的形状。但确实是一片黝黑,黑乎乎的一片,没有五官,本应是眼睛的位置上两个幽绿的光点。
“尊贵的客人,您需要点什么呢?”身后突然想起一句暗沉沙哑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身后的吧台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穿着深蓝色和服的服务员。
那服务员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面容有些枯槁,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
“告诉他,我们是来找工作的。”我对花迩夏说。
花迩夏完全在状况之外:“你说啥?!”
“来都来了,不找点线索怎么过得去。更何况我们需要落脚点,不能这么一直消耗下去。成为酒馆员工说不定会提供休息的地方。”我解释道。
花非昔立马表示赞同:“我同意。”
“你就不怕碰上什么东西再死一次?”诺菲尔啧啧。
“没事儿,这不有你嘛。”我微微一笑,“根据黑域的规矩,我可是你的债主。稍加思考一下,我可是差点就掉进了你的逻辑陷阱里了。明明最先给出好处的人,可是我。是我把你们解放出来,因而你们应当要为此付出代价。”
一切有债主说了算,不难想象这样的规矩或者说契约会带起怎样的剥削链。
诺菲尔不说话了。
“我可能见识少,但我不傻。”我轻声警告,“别tm把我当傻子。”
花迩夏告诉服务员:“我们是来找工作的。”
服务员将我们三个上下打量一番,“过来吧。”
他把我们带上二楼办公室,站在门外微微鞠着躬,“社长,有人想来求职。”
他似乎特地加重了某个单词的发音。
里边的社长问:“我们可没贴招聘启示。”
花迩夏答:“我们在四周转了圈,都没有招人的店家。我们从异乡流落至此,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前来一试。若社长确实不缺人手,我等便不再逗留,离开便是。”
他说完有小声地给我们翻译了一遍。
“行啊你,瞎话信口拈来。”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花迩夏骄傲地扬起脑袋,“那当然。我可是刑……学表演的。”
“既然如此,我便留下你们。”社长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十分之古怪,“我们提供住宿与伙食,月薪五百文,你们看这条件如何?”
花迩夏说,月薪五百文在江户时期勉勉强强小康。
“月薪多少我们不关心,能混进去就行。”花非昔说。
花迩夏:“我们能接受,非常感谢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