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凡被安排在了圆桌的第二排，属于列席。二十多位，凯莉、靳先生、史蒂夫，其他就都不认识了。人都到齐了，曹董宣布正式开会。首先他让坐在他右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汇报《密云戒》上线的事。

这位郑姓的小伙子就是天河公司的老总。他用一种近乎女性的嗓音开了口。“尊敬的曹董，尊敬的各位同仁，前一阵流行的一句话：猪站在风口都能飞起来。我不甚理解。但是，这次我们《密云戒》的发行，却见证了这一奇迹！就在一周前，国内三大院线与我们正式签约，《密云戒》将在国庆档期同步上线，目前仅前三天的销售票房已达五个亿，照此推算，今年国庆档我们拿第一，已是铁板钉钉的了。”

小伙子说话，语调同他的长相，弱弱的，但他的遣词造句却又是那么的有底气。这让胡凡想起到威尼斯去旅游，那个大陆过去的当地导游这样介绍的：威尼斯一年的接待量没法同你们比，不多，才只有四千万。胡凡心里惊叹，怪怪，一个弹丸之地居然要承载这么多游客啊！细算下来，你都不敢相信。可这个导游小伙却还显得“自惭形秽”呢。今天，他胡凡算是又见识到了。

小伙子接着往下说：“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的海外播映版权居然也被看好，还有不少国家和地区在跟我们谈翻拍权的转让。看来，这部片子的IP市场前景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保守。资本是不是有点疯了。”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抿了一口茶，大概有茶末子粘在了口腔上，他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找到了它，并把它舔到了唇边，然后用纸巾把它悄悄粘走。这一窜动作做得很儒雅，好像在给人上礼仪示范课似的。

曹董是个急性子，这会也只睃了他几眼，耐着性子，等候着他的下文。

小伙子拍了拍自己手边的一叠文稿，说道，“这是我们的书面报告，等会我会用PPT摘要向各位做个汇报，希望大家不要记录和拍照。我之所以开场白用了这么长的篇幅，实际上是想提请各位思考两个问题。而这两个问题恰恰又不是我这个团队所应该和擅长考虑的。什么问题呢？一、全球影业发展到今天，它的风口在哪里？二、《密云戒》这种让人颇感意外的现象级盛况，给盛隆投资的主营结构调整带来了哪些启示？好，接下来，请各位带着这两个思考，听我做以下汇报。”

不能不承认，视频汇报相当精彩，靠数据说话是其鲜明特色。和国内外大获成功的实例作多维度分析比较，似乎连外行也能得出振奋人心的结论。在汇报行将结束时，仿佛像是故意不给人鼓掌的机会似的，小伙子在指出这份汇报还存在这两点不足后突然收了口。所谓两点不足就是：一、没法证明《密云戒》不会是一次偶然现象；二、《密》片在海外市场的看好，是否与布朗与盛隆的合作有必然的关联，尚无法证实。应该说，本来连胡凡也想跟着鼓几下。可现在不合适，似有你在为两点不足而鼓掌之嫌。

曹董没有马上接上来讲话，而是在找笔记本里的什么资料，翻了好多页，没找着，只能作罢。这期间，与会者悄悄议论开了，几乎都显露出利益相关者才有的那种亢奋。

“光明的两点不足给我们敲了一下警钟。相当好！”曹董说话了。“古人曰“识时务者为俊杰”。盛隆战略发展就是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时代发展的脉搏，精准地锚定盛隆实现腾跃的风口。上次在我们的理论研讨会上，多位专家和业界大佬都给了我们很系统的建议。对照这些建议和这次《密》片的开局，可以说，盛隆主业的战略调整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我们每个条线都要拧成一股绳，趁势而上。顺便提一下，我们的几个投融资平台，也可以说是战果辉煌。胡凡董事长的和赢贷资金规模已达130亿！前几天刚给他们定下目标是100亿。看看，突飞猛进啊！特别让人感动的是，就在昨天一早，老先生就为了区区200万，专门赶到自己老家，也真是在他的宣传下，乡亲们又是踊跃参加，从原来的九十万一下子增加到两千万。”

听到这里，胡凡像吞进了一只苍蝇，可在这种场合，怎么辩白？

只听曹董继续说道：“也正是胡董，充分发挥他原来的职业特长，成功地推进了我们和沙市政府在环湖影视城上的合作。各位同仁，环湖影视城的改造，初步匡算直接投入200亿，它将成为我们实施主业战略调整的一个重要基石，可以说是我们的淮海战役。志在必得！”他又习惯性地举起一根食指晃了晃。“各位，我在这里表扬我们胡董，就是要请大家向他看齐，不仅要忠实地贯彻集团的意志，而且更要创造性地开展工作。记住，创新，是我们集团的唯一出路。创新工作，也是我们每个人的唯一出路！”

会上还就在沙市组织“感恩家乡”系列活动之全市青少年免费观看《密云戒》进行了讨论部署。

会议结束后，曹董留下了胡凡。两人来到了隔壁休息室，在一个转角沙发边，俩人落了坐。

“兄弟啊，怎么你拒绝报酬？”曹董问。

“无功不受禄。再说市里正在酝酿一个文件——”

“我知道。不就想赶在文件下达前给你一笔嘛！我知道规矩，文件之前之后两种处理办法。从我内心来讲，我能走到今天，真正是离不开你们这些朋友的一路帮衬。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曹董把手放在胸口，“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怎么来报答呢？一个生意人，只有这个很俗气的办法了。给你弄个法定代表人，请你出山协调环湖影视城的事，自然有发挥你特长的考量，但也是让你拿着这笔钱不烫手。”

“可当时我实际上并没给到你什么实实在在的帮助。再说，就是给到了，也不好拿的。”

“我们生意人更看中的是你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帮我们。我的设想得到你的认可，提振了我的信心，你们区不行，我就转战其他区，其他区不行，我就转到其他省。这就是你给我的底气。难道不是大忙吗？”曹董说着，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封套，塞到胡凡的手里，“索性一次性给你了。一百万，还是那个密码。”

胡凡还是坚决地把封套推给了曹董，“谢谢你！但我肯定不会拿的。请你理解我。我还会协助你们与沙市政府尽快就环湖影视城合作达成协议。”

“好吧！”曹董收回了手，“来日方长。那，华局那边还仰赖你多费心了。不签协议，我就待在这儿不走了。”

曹董要留胡凡一起用个餐，胡凡说他得去原订的民宿那里把帐结了，还让曹董给他换个小房间。曹董意思他那里可能还会碰个头，开个会什么的，就不要动了。胡凡只能作罢，再坚持，倒反显得有点做作了。

与曹董作别后，胡凡就与司机联系用车的事。刚进电梯厢，一个人闪身跟了进来。靳先生！这会靳先生的脸阴沉着，眯着眼睛直视着胡凡，低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跟凯莉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