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没喝酒，开始大家都焦虑地等待着发布会后市场的反应。网上有过一些实时新闻报道，却不见有重磅文章出现。一小时后，曹董一个侄子控股的自媒体——财视天下率先发声了，洋洋五千字，标题夺人眼球：《巨象也在风口上》，哪像是一般的网文，活脱就是盛隆跨越式发展的白皮书。跟着就是一批异常活跃的财经类平台蜂拥而上。舆情逆转了。

以后的三天里，曹董那一拨人忙得像陀螺似的，把胡凡都晾在了一边。胡凡不想掺和在里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休息，养精神。他在盼望着市政府的签约消息。瞧眼下这副阵势，框架协议一签，后面就是一帆风顺了。他也就见好就收了。凯莉也一直不见踪影。胡凡还曾担心她来缠他，打探曹董的什么事。在几次会议上，凯莉瞟过来的眼光里总有一点异样的神情，她有话要问他呢。还好，没来过。

看完新闻联播，胡凡准备洗洗睡了。正待进盥洗室，手机响了，是曹董的。

“胡哥，休息得好吗？这两天我特意不安排你，让你好好恢复一下。接下来协议一签又要忙了。”接着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拒绝人家？都是挑选过的，保证各方面都没问题。”

胡凡知道曹董指的是什么了。昨天晚上睡到半夜，有门铃声，他以为遇到什么事了，下床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窥望，只见一个性感女人站在门外。他一口回绝了。心里还纳闷，这么高端的酒店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快凌晨，又有人敲门，猫眼望去，换了个，他自然又是一口回绝了。“曹董啊，是你安排的？以后可千万别再做了。拜托哦！”他真诚地说道。

“哎唷，杨区长找到你，可真是福气。好，我有数了。还有，我听听你的意见。你那个同学，就是那个女的，我想把她的两百万转到我那个老的网贷上去，这次一起参与分红，给她编了各种理由，五十万利息。她等着用，马上给她。她一时不用，帮她转到本金里，利滚利。你意见呢？”

胡凡心里一动，照这样推算，几年下来可真帮了阚玉芬大忙了。可又一转念，阚玉芬会接受吗？她当时跟他说只要按讲好的利率就很好了。她一直忌讳别人的施舍，这次来求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万一——这么好的机会，曹董还真的不差这点小钱哩。于是他让曹董等他一会，他听听阚玉芬的意见。曹董说就等十分钟哦。

胡凡拨通了阚玉芬的手机。阚玉芬显然已经听说了和赢贷的情况，说话的语调还是那样平静，但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胡凡就趁机把事情跟她说了。电话那头，阚玉芬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说道：代我谢谢曹董事长，也谢谢你。我还是放在和赢贷吧。钱要拿得心安才好，你说对吧？阚玉芬还告诉他，她儿子看到钱有了保障，精神状态也好多了。医生检查下来，说他目前身体状况还算平稳，如果有了匹配，马上动手术也没问题。阚玉芬说到这里，喉咙里有点打噎。唉，一个本分而又坚强的女人，生活没能压垮她。

曹董接受了阚玉芬的意见，也蛮感慨的。

胡凡真想给绮丽再打个电话，看看明天沙市政府的那个签约到底定下来没有。绮丽知道他脸皮薄，会体谅他的。这么多年下来，他有把握的。

手机又响了。是华元平的。胡凡立刻接通，先是一阵招呼，这几天比较忙，没和他联系。不知老伯中药吃下来感觉如何。华元平说老头自己说感觉不错，还想多喝几贴。谢过他后，他问胡凡，这么晚了，请他出来，两人会个面，不知方便否。胡凡先是一口答应下来，然后问什么事。华元平说我们见面说。等会把地址发你。不忘关照一句，这事先别跟人说。

时间是不早了，会不会是签协议的事？可一直联系的是办公室，或者建设口。那要么是其它事？听口气又像是公事公办。胡凡边寻思着，边走出大堂。到底是经济发达的三线城市，这个时候酒店外仍停着几辆出租。他一招手，一辆便应声而至。

才五六分钟便到了华元平约的一家好运咖啡馆。华元平已经等候在那里。里面人不多，选的座位依旧蛮僻静的。华元平坐在那里，没站起来，只是朝他招了招手。坐下后，华元平便直奔主题。

“胡主任，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叫出来。有件事要听听你的意见。就作为朋友哦。”他说着，让胡凡点饮料。胡凡指了指清咖。服务员过来收费开单。胡凡要付，华元平用手按住了他。用自己的手机支付了。待服务员走后，他问道：“你也是才加入盛隆集团的吧？”胡凡点了点头，没有再作进一步解释。他怕对方听说了他与曹董的偶然邂逅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对签约不利。从华局的神态来看这件要说的事情似乎有点严重。华局两手相握着搁在桌面上，低声地说了起来：

“今天傍晚盛隆的新闻发布会，事先市政府这边并不知情，有点出乎领导的意外。”

“不可能。我在会上明确提出是否先跟市政府通个气。他们说已经安排了。”胡凡插话道。

“是吗？”

“这样，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们跟哪个部门联系的。”胡凡拨通了曹董的手机。对胡凡打过去的，曹董从来都不会耽搁。这也是胡凡对他比较有好感的原因之一，特别是对他这样一个已经退了休的来说。曹董回复让凯莉去办的。又问他这时怎么会想起问这事。胡凡打了个马虎眼敷衍了过去。

旋即，胡凡又拨了凯莉的。凯莉过了会才接，背景很吵，说是在落实后天感恩免费看电影的活动，现在正在搞活动启动仪式的彩排呢。听胡凡问起这件事，凯莉“啊呀”了一声，说她怎么把这么件事给忘了呢。胡凡盯着问让她跟谁联系的。凯利说市政府办公室叫某某的。华局示意不要再问下去了。胡凡准备结束通话，凯莉那边却问开了，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原定明天的签约会不会有变化？最好让你妻子去打听一下。胡凡深怕对方再说出些什么来，立刻阻止了对方，说不耽搁她的事了。凯莉却自顾问下去，你不在房间里，刚才打你房间座机，没人接。你到底在那里。听这口气越来越像家人了。虽然不便开免提，但手机音量不低，对方声音又响，旁边的华局应能听得分明。“好好，不打扰了。再联系。”胡凡急忙挂了。

“曹董特地关照由史蒂夫代替你，与我们就签约的事保持联系，他说你另有其它重要的事。这期间，史蒂夫也确实和我们办公室同志打过几个电话。我们在听说要开新闻发布会的前一刻专门联系了史蒂夫。他却一直没接电话。事后问他，他说事先集团没人要求他跟市政府通个气。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蹊跷？”华局问道。

“唉，这事太不应该了。”

“现在领导也有点为难。签吧，等于认可了这样的程序，相当于让盛隆替我们把这件事做了。我们开新闻发布会有一套审批程序的。不签，哪怕暂缓签，那舆论压力就来了。首先对你们不利，声誉受损，而且你们的市值也会受影响。这也是我们不愿看到的。”说到这里，华局笑了笑，“你是体制内出来的，我想听听你个人的意见。”

尴尬，真的尴尬！

“就这项目本身，有那么多专家和领导都议论过，应该是不错的。”胡凡字斟句酌道，“这次事件如果是一次偶然的失误，那还好说。但如果是他们企业的一种文化，那以后的合作就有必要多加关注了。包括在制定正式合同文本时一定要加进相关条款。”

“你，你不是盛隆的员工？”华局有些愕然。

“我不拿薪水，就是来帮帮忙的。再说，这里也是我的家乡。”

“那你怎么会是和赢贷的法定代表人？”华局更是瞪大了眼睛。

“临时的，过一阵我也会辞去的。我们市委正在拟定一个文件，要进一步规范干部包括离退休干部在企业任职的问题。”

华局点了点头，“看来，我们跟盛隆合作建设环湖影视城的事，还得靠你继续尽点义务了。”

胡凡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把好事办好。”

“我在想，明天的框架协议还是要签，但不举行仪式。等到签署正式协议时再搞得隆重一点。这是我个人想法。你的意见呢？”

“这是个折中的办法。我觉得相当好。要不，我把这个信息透给曹董？我想他会很感激。毕竟他们给你们捅了这么个篓子。”

“好，那就辛苦你了。我等你电话？”华局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好，我现在就去找他。”胡凡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