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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苏黎世就起雾了,淡淡的雾像轻烟一般笼罩着树梢,远一点的景物若隐若现,就像是泡在牛奶里一样。闹钟准时响起,子衿从睡梦中醒来,想起今日要上课,不敢在被窝里多停留片刻,迅速起床。

向来许是宿醉的缘故,早早醒来,他来到客厅,看见晨光睡在沙发上,扫了一眼侧卧,大概明白了些什么,转身去冰箱拿出提前备好的牛奶和面包,进了厨房。晨光听见动静,起来换了衣服,转身去了洗手间。等子衿出来时,两人刚好同时出现在客厅。

向来的神态有些不自然,宿醉后的感觉没那么好受,他把手中的食物放在餐桌上,说:“刚好,都过来吃吧。”

子衿和晨光一同走到餐桌旁坐下,向来取了三个杯子,把加热的牛奶倒上,又给每人分了一块面包。

“你今天几点上课?”向来问她,昨日子衿拒绝聚餐就是因为今早有课。

“十点。”

“这个时间赶得上。”向来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六点整。

“嗯。”

“晨光,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要不我们一起送子衿回去。”

“嗯,早上有雾,咱们路上得慢些走。”这本在他的计划之内,否则昨晚也不用加班了。

吃饭早餐,三人上了车,向来坐到后排,子衿有些晕车,坐在副驾驶上,晨光开车。

苏黎世距离米伦小镇有一百来公里,汽车平稳地行驶在柏油马路上,靠近山区时,雾气有些浓,车速降了下来,原本不宽的路面出现了拥堵的车流,两个小时的车程,却花了三个小时,到达米伦小镇时,已经九点四十了。

晨光把车停在山下,举目望去,远处的雪山笼罩在高高的云层里,山谷有几处瀑布,传来轰隆隆的水声,半山腰上是零星点缀的房屋,碧绿色的草地染遍了整个山坳,白绿相间,分外好看。空旷的山野一直延伸到一望无际的湖边,空气十分清新,没有城市的喧嚣,也看不见车水马龙。

不远处有几头奶牛在草地上走来走去,高空中有几个降落伞飘过。

子衿下了车说:“你们可以在附近看看,这里景色不错,我先走了。”

“拜拜!”

道别后,她匆匆冲进学校。

向来和晨光背靠着车,望着远去的背影,两人都没有说话。

初秋的米伦小镇,蓝色的天空深远而辽阔,空气中多了一分潮湿的水份,变得清新了。

“阿尔卑斯山的滑雪场闻名世界,既然我们来了,不妨去玩下?”

向来望着远处的雪山,激起了内心的玩兴,他很少有这样放空的时刻。

“抱歉。”晨光说。

向来叹气:“咱们找个教练陪同,你怕什么?”

“不感兴趣。”晨光脑海中浮现昨晚子衿脸颊上的泪水,心中没来由地烦躁。

“……”向来识趣地闭了嘴,想着要是老景在就好了。

“她,住在什么地方?”晨光忽然问。

起伏连绵的山间,萦绕着朵朵白云,犹如人间仙境。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没有行人,晨光跟着向来边走边欣赏。

“上山还有点路程,要不我们坐缆车或者乘降落伞?”向来提议,上次他带着行李爬了一次,累得满头大汗。

晨光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缆车,还有不远处的降落伞,心头激不起任何热情。

“拿手术刀的人体力如此之差,你说患者家属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你说我体力差?得,我收回刚才的话。”向来常年保持运动,作为医生,他深知体力的重要性。

两人走走停停,四处眺望察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山顶。

晨光俯瞰山下的一切,似在仙境中一般,的确符合外界所说的“遗落在天堂的仙境”,她眼光不怎么样,但找的地方还不错。

抬头,对面就是雪山,与漠北的山很像,眼前掠过她交的那幅《雪山之巅》,难道她没想过回国?

“前面那栋木屋就是。”向来指向不远处稀稀疏疏的几栋房屋中的一栋。

“走吧。”晨光顺着视线看去,那是一栋三层木屋,阳台上盛开着紫色的花儿,墙体上攀爬了藤蔓,叶子并未随气候变冷而枯萎,反而更浓绿了些,在风中肆意地摇曳着,似乎在欢迎他们的到来。想起自己悄悄收藏的那幅《守护》,仿佛她人就在眼前摘花一样,不知怎地,他甚至有点嫉妒那个拍照的男孩。

阿拉斯加犬听见有人来,跑到门口叫了几声,向来一看这么萌的狗,隔着篱笆逗弄起来。

这时,房东太太出来了,看见是两个陌生的外国男人,有些惊讶。

“你好,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抱歉,打扰到您了,我们是……”

“恰巧路过这里,发现您的花园很漂亮,忍不住停下来欣赏下。”

向来还没说完就被晨光打断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噢,谢谢!”房东太太十分开心,这也是她选择住在山上的原因。

“喵!”糖宝从楼梯上下来,看见向来,竟然摇着尾巴,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向来瞄了一眼手上刚刚结的痂,忍不住用眼神警告它——别靠近我。

“别怕,它很乖,不会抓人的。”房东太太抱起猫,对向来说。

“额,它挺可爱的……但是我……怕猫。”向来违心地说,一个大男人怕猫,传出去似乎很丢人,不过在自家兄弟面前,他反正又不是第一回。

晨光瞟了他一眼,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十分绅士地对房东太太说:“我们可以参观下您的花园吗?”

“欢迎。”房东太太似乎很喜欢他们两个,打开门,邀请他们进去。

向来象征性地瞅瞅,晨光则径直走到了忍冬花旁,顺着藤蔓向上看去,目光停留在三楼的窗口。

“你喜欢忍冬花?”房东太太问。

晨光眼底的情绪瞬间消散,“这里应该很少见到吧?”

房东太太点点头,“是的,这花简直是奇迹。”

“奇迹?”向来好奇地问,尽管他知道这是子衿种的。

“这里海拔高,生存比较难,栽它时,快要枯萎了。”她想起子衿当时拿回来的场景,还一度劝其扔掉。

“那它是怎么活下来的?”向来的问题就如同他的职业一样,总是喜欢刨根问底,才能对症下药。

“我想是坚持和不放弃。”

“听起来很感人。”晨光说。

房东太太点点头,“是的,植物和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它就像我们的伴侣,你爱着它,它会感应到的。”

“可不可以说是睹物思人呢?”向来眨眨眼睛问。

房东太太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向来一听,心中打起了小九九:“您刚才说它就像伴侣,我想只有彼此相爱的人,才会有这种心灵感应。”

房东太太慈祥地笑了,对他的话非常满意。

“我想您和您的先生非常恩爱。”

“噢,忘了告诉你,这是我的房客栽的。”

“房客?你这里住着一对恩爱的情侣?”向来摘了一片叶子,继续追问。

“当然不是,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姑娘,至今还独身一人,只是很忧伤,我们谁也想不到,她会把一株快要枯萎的花栽活。”

忧伤?这两个字眼让晨光的心刺痛了下。

“她真了不起!”

提起子衿,老太太满眼放光:“她跟你们一样,东方面孔。”

“希望有机会我们能认识她,不知她是如何养花的?”向来用手摸了摸自己大言不惭的脸颊。

“记得她每天都会对花说话,仿佛花是她最爱的人一样。”房东太太努力回想子衿的样子。

“她肯定有一个非常深爱的人。”

在晨光的印象中,子衿没有捯饬花草的习惯,再看这花,说不清什么情愫。

“我想是的,她说并蒂双开,见花如见人,东方的文学博大精深,我是说不全的。”

见花如见人?

晨光心头一热,却面不改色,在她心底,这株藤蔓是指谁?

向来知道自己根本没猜错,不由地眯着眼看向远方的天空。

“谢谢您,这个故事很感人。”

晨光忽然不想再停留片刻,与向来转身离开。

阳光从丝丝云峰里漏下光来,洒在他们身上,微风吹过,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向来手里把玩着那片忍冬花叶子,嘴里还吹着口哨。

晨光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提出要坐缆车,游览一下米伦小镇。

向来打趣,晨光只说办正事。

深秋的小镇比起春天山花盛开的时节,有一种特别的美丽,点缀于山间的枫叶,红的十分诱人,阿尔卑斯山雪顶如画。他们搭乘缆车下山,雨后的天空宁静湛蓝,太阳开始西斜不肯落山,牛群在草地上静静地吃草,甚至让人产生错觉,这里似乎就是漠北的草原,一切都美的令人屏息。

正贪看风景时,缆车忽然停了。没过一分钟,广播就提示因为电气故障,导致缆车暂时停运,不要慌张,正在抢修。广播里的女声,毫无生命力的德语,一遍又一遍地道歉,然后再传来英文提示。

两个大男人被掉在空中,也算是奇葩的经历,不过优美的风景,冲淡了这小小的意外。

“你看坐缆车的人都是情侣,只有我们两个是男人,而且还是光棍。”

“那你为什么单着?”晨光问他。

向来笑了下说:“医生这职业,你不清楚吗?”

“你这样的黄金单身汉,没有人嫁,只能说明一点。”晨光眯着眼,被山下的那片深蓝色的湖水吸引住。

“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想起刚被某人说自己体力不行时,就已经是极大的侮辱了,这会儿他可不想再被侮辱。

晨光的目光停留在湖边,目测子衿所住的房屋离那边不是太远,心中略略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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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天,子衿上课都有点言不由衷,口头表达几次出错,只好停下来,让孩子们做些手工作业。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就急急忙忙踏出校门,骑上单车,一溜烟地往回骑。

回想昨晚吃饭的场景,总觉得这次见到他,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具体是哪里,她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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