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有人找你。”
子衿刚从教室出来,门卫保罗大叔就过来给她传话。
会是谁呢?她立在原地,脑海中闪过晨光,想起葬礼结束后的那个晚上,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心里空落落的,他悄悄地来了,默默地陪伴在自己身边,那晚她睡的很好。早上临走之际,他说要去意大利出差,一星期左右就回来。现在算算时间,还没到,那会是谁呢?
匆匆把书放在办公室,就快步来到门口,透过栏杆,她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手里提着公文包,在门口走来走去。
保罗开了门,子衿走出去,对方看见她,走上前来,询问:“请问是赵子衿女士?”
“你好,我是。”
陌生男人打量了她一下,跟照片上的一样,开口道:“我是利华律所的律师贝尔·威尔逊,也是泰勒·乔治太太的私人律师。”
子衿一听,有些奇怪,房东太太从未说过自己有私人律师,但他的出现,或许不是意外。于是问道:“你好,贝尔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贝尔提议:“是关于泰勒女士的,我们能否找个地方谈谈?事情有点复杂。”
课还没上完,她只能说:“周六下午三点可以吗?”
对方同意了,然后驱车离开。
回到办公室,子衿有点心不在焉,她在努力回忆房东太太曾经说过的话,确实不曾涉及到律师。不过现在她已身故,律师此时上门,那就只有一个目的,处置老人遗留下来的房子。也就意味着,她需要搬家了。
想到这里,子衿就有点难受,住了几年的房子,早就当成了自己在异国他乡的家,这种情感是无法诉说的。可是……可是,再不舍,也得离开,毕竟那不属于自己。
美术老师凯瑞甚少来办公室,大多时间都在画室待着的,他从走廊路过时,不经意间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子衿一人,她好像在发呆。
“嗨,子衿,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关切打断了子衿的思绪,嗯?眼前清晰起来,是凯瑞。
下意识地说道:“没什么,你有课?”
凯瑞点点头,说:“是的,这会儿是课间休息。”
“最近带孩子去写生了吗?”她问。
凯瑞说:“快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子衿想了下,说:“地方定了吗?”
凯瑞大致说了几个心仪的地方,子衿听了都是去过的地儿,兴趣不太浓。
这时,上课铃响了,凯瑞说:“时间定了我会告诉你的。”
子衿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开。
重新坐回座位上,默默地叹了口气,前提是如果时间允许的话。
也许是因为主人的离世,阿拉斯加犬特别粘人,子衿每次出门,它都会在门口等着,直到看见她回来的身影,远远地跑过来迎接她,跟她玩耍,或者亲昵,然后才肯吃东西。
子衿明白,狗怕自己会丢弃它,失去了安全感。
再反观猫咪糖宝,该吃吃,该睡睡,一副慵懒的模样。
于是,就尽量多逗弄狗,陪它玩耍,而它也形影不离地跟在身边。
吃过晚饭后,她习惯性地开了电脑,整理搜集来的中欧文化素材,刚敲下几个字,却想起租房的事来,只得作罢。
连续找了几个当地的租房网站,发布了租房信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附加一条留言:有宠物猫和狗一只,性格温顺,不会影响他人。
思来想去,估计也只能独自租一个小院了,那样的话,房费就要高出很多。但看着依偎在身旁的两只小可爱,瞬间又觉得值了,有它们陪伴,不会那么孤单。
接下来几天,子衿的手机没有响起,距离周六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有点着急,总不能让律师把自己赶出去吧?
于是,打印了几张求租信息,放学后去小镇,偷偷地粘贴出去,希望能得到回应。
周六早上,她简单地收拾了下行囊,做好离开的准备。猫和狗看着她忙来忙去,似乎也意识到了离开的时间,狗围着行李转来转去,嘴里还哼哼地叫着。
子衿蹲下来,抚摸阿拉斯加犬的头,对它说:“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家,但是我们只能离开,放心吧,我会找到一个新的住处,我们三个仍然会住一起的。”
它仿佛听懂了似的,噌了噌她的手,乖乖地躺在地上。
子衿叹了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情绪。
下午三点,贝尔如约而至,出现在小镇上的一家咖啡馆,说是咖啡馆,其实就是店主在自家门口摆放了几张桌凳,供人休闲娱乐,不大的太阳伞,遮挡住西斜的日光,却仍然能感受到热气,好在这里不是太热。
两人各点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开始谈事。
“贝尔律师,请问什么事?”子衿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士问道,尽管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贝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子衿,用十分公式化的口吻说道:“泰勒女士早在生前就托我做她的私人律师,她签了一份遗嘱,你看下。”
子衿点点头,该来的总会来,于是,就拆开了密封的文件袋,打开第一页一看,有点懵,她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询问贝尔:“这……怎么会?”她当然不可能问真假性,因为字迹很熟悉,的确是房东太太的笔迹。
贝尔看着眼前的这位东方美女,笑了下,说:“赵女士,这是泰勒女士本人的意愿。”
子衿仍然觉得不真实,只是与房东太太住了几年时间,她怎会把遗产全部给了自己?又翻看了后面几页内容,全是对每处财产做的声明,而且全都不知晓。这些财产涉及到商铺、城堡、牧场和房子,范围很大,子衿只知道她出身贵族,因为爱情,失去一切,想不到还有这些身家。不过,对于王公贵族阶级来说,这点或许是不算什么的。
贝尔看着她奇怪的反应,说道:“你有疑虑?”
子衿翻回首页,看了一眼日期,是她刚入住不久的日子。
也就是说,房东太太早在那时候就已经做好后事安排了。
她怎么知道自己能住那么久呢?
贝尔觉得诧异,一般人拿到这笔遗产,肯定是欣喜若狂,但,眼前的人似乎有点忧愁。
“贝尔先生,泰勒女士什么时候委托你的?”
“差不多六年前,你不愿意继承吗?”
子衿放下手头的遗嘱,一脸郑重地看着贝尔,说:“我与泰勒女士非亲非故,只是一起住了几年时间,这笔遗产数额巨大,我不能接受。”
贝尔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你要拒绝?”他当年在接受泰勒委托时,就知晓继承人是她的房客,当时还再三确定,泰勒女士都没有改变主意,只说她跟自己的女儿一样。想不到今日见到继承人,她竟然拒绝!着实令他惊讶,至少在他从事的这么多起财产案件中,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是的,贝尔律师。”子衿的回答十分肯定。
贝尔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赵女士,这份遗产你有权决定去处。”
子衿点点头,贝尔又说:“泰勒女士说,你是她唯一的亲人,我想你不应该辜负她的美意。”
“唯一的亲人?”子衿反问贝尔,这是什么意思?
贝尔说:“泰勒女士在做财产委托时,给我递交过你的资料,你们真实身份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但在她眼里,早就把你当作她的孩子了。诺,你看这个。”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上面写着“我最亲爱的”。
子衿小心地接过来,那是老人在住院期间,她在病房照顾的场景。也就是说,在这期间,贝尔律师来过医院。
“你在她清醒的状态下,询问过她的意见吗?”
贝尔笑着点头,“是的,你知道在瑞士办理遗产继承很麻烦,我们作为律师,每半年都会过问一次,对方是否要做更改。”
贝尔的话在子衿的心中激起了一层涟漪,老人生前坚守挚爱,从未改变过自己的意念,而她立下这份遗嘱,又岂能那么容易改变?
“谢谢你,贝尔律师。”
车子停下来,子衿快速打开车门,没有理会出租车司机奇怪的目光,一路小跑到墓园,犹如被人追赶的逃亡,却又不知该逃到何处!
夕阳下的墓园,非常安静。
她沿着台阶,快速爬到半山腰处,在一座墓碑前停下来,大口地喘气,任由额头上的汗水往下淌。
看着老人墓碑上的照片,她蹲下来,伸手去触摸,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温度,泪水模糊了双眼……
泰勒女士,拒绝你的遗产,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傻子?或者是愚蠢?蠢的无可救药?
可我只是与你住了几年,非亲非故,你却把自己最珍贵的爱给了我?而我却是后知后觉?
如果不是你,这几年我会怎么挺过来?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会心安理得的住下来,把自己的心修补好?亲爱的泰勒女士,你在天堂能听见我的心声吗?
回答她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