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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从御膳房出来时,已是深夜了,几瓶白酒下肚,徐总跟没喝一样,而嘉琦连路都走不了,老景只能架着他,送走了徐总。

老景本想陪着徐总喝,但大多被嘉琦挡了,他的酒量确实不行。

他跟司机搀扶着嘉琦上了车,向公司方向开去,那里也是他的落脚之处。

喝醉的嘉琦除了头晕外,内心十分清醒,打开手机,没有信息,非常失落,她还是不想见自己吗?

快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嘉琦忽然要求:“送我回家。”

“你说什么?”

老景以为听错了,司机却调了车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你这一身酒气,回去了是你父亲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老景觉得嘉琦有点失常。

他闭了眼,不再说话,无人知道他的心比刀割还难受。

老景识趣地闭了嘴,毕竟司机在,有些话只能在他们之间说。

于是,车子一路飞快地行驶,从市里到郊区,黑漆漆的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

老景闭目养神,估摸着今日酒局,觥筹交错间的谈论,盘算着日后搭上的新路子,该有多大的胜算?

一个小时后,司机稳稳地将车停在了毡房前,老景和司机刚把嘉琦搀扶下车,牧羊犬跑上前来,汪汪地叫了几声,子衿闻声出来,他才知道嘉琦为何回来了。

“嘿,小师妹,你在家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子衿看着他们两人搀扶着嘉琦,愣了下,当下明白过来。

再听见老景的话,立即笑着打招呼:“景师兄好。”又向司机颔首示意,“快进来。”

说完就推开了门,他们将嘉琦搀扶进去,放在床上,子衿连声说:“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我们先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老景不再寒暄,把嘉琦交给子衿后,就跟着司机回城了。

外面恢复了安静,子衿闻着满屋的酒气,有些作呕。

一言不发的嘉琦,躺在床上,子衿微微叹息,蹲下身来,替他脱了鞋,然后盖上被子,在转身离开时,忽然被他一把拉住!

她一个趔趄,身子失去平衡,直接压在他身上!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空气中闪过一丝暧昧的气息,尽管幼时他们一起和阿妈睡在一张床上,但那只是兄妹间的亲情,不知何时,他们亦是男女有别,保持距离了。

嘉琦睁着腥红的眼,紧紧地看着她。

也许是浓重的酒气,刺激了她的神经,猛然间醒悟,慌忙起身,但手臂被他拽的紧紧的!

“你总算回来了,可你为何不理我?”嘉琦满眼都是痛楚,他不信她不回来,他也不信她不理自己!

“你不是很忙吗?”子衿想到今日电话的事情。

“你是因为我忙才不理我吗?”如果是这样,他可以选择停下来。

“你喝多了。”子衿再次试图起来,无奈他不放手。

“是吗?我很清醒。”嘉琦的眼里是坚定。

子衿不敢看他,或许是因为阿爸,也或许是不想跟喝醉的人计较,又试图挣脱他的手腕。但他的胳膊牢牢地箍住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说走就走,义无反顾。”

子衿也生气了,看着从不沾酒的他,怒道:“赵嘉琦,松手!”

这是第一次叫他全名。

嘉琦愣神了一秒,眼前的这个子衿不是昔日那个乖巧听话的姑娘了。

心头一酸,缓缓松开,痛苦地闭上了眼。

子衿落荒而逃,这一夜,她失眠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堪,犹如凋零的花朵。

子衿不想出门,确切地说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嘉琦,但想着还要照管阿爸,只好打起精神,尽管化了稍微浓点的妆,还是遮挡不住自己憔悴的气色。

进阿爸的毡房时,她尽量保持如常,阿爸正坐在桌前抽烟,老钟煮好了奶茶,嘉琦在收拾卫生,大家在沉默中用完了餐。

老钟一声呼唤,用鞭子把羊群赶走了,阿爸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始在毡包里翻来翻去。

“阿爸,你在找什么?”

“我的笛子呢?”

笛子?

他不是一直随身携带的吗?

那是他的宝贝。

嘉琦从他床头取了出来,递给他。

“你这毛孩子,干嘛藏我的笛子?”阿爸开始责备儿子。

嘉琦一脸无辜:“是你自己放的。”

“什么我放的,我看就是你故意藏的,真是找打!”阿爸说完就要用笛子打嘉琦,他赶紧躲避。

“阿爸,你讲讲理好不?”

“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跟我辨嘴!”

“阿爸,为何你每次都要冤枉我?再说咱们这是毡包,没有瓦的!”

嘉琦不怕火上浇油,他知道阿爸根本打不上他。

“好小子,别以为你耍小聪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阿爸追,嘉琦逃,就跟小时候一样。

从毡包里打到了外面,子衿是又好气又好笑,赶紧上前拦住阿爸:“好了,阿爸,笛子不是找到了吗?”

阿爸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手中的笛子:“噢,噢,在这里,你看我这记性。”

“走,快去放羊。”

刚到围栏边,“哎呀,不得了,我们家的羊呢?”

他发现空荡荡的围栏大声尖叫。

“在胡杨林那边。”嘉琦说。

“胡杨林?我去看看。”阿爸说完就去牵他最爱的那匹红枣马,然后向胡杨林走去,子衿和嘉琦不约而同地在后面跟着他。

爬过小山就到了,夏天的胡杨林跟戈壁滩融为一体,碧蓝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羊群在悠闲地吃草喝水。想起小时候跟伙伴们牧羊的场景:他们躺在高高的树上,玩着扑克牌,谈天说地;在树林里捉迷藏,在河里摸鱼,那种日子逍遥自在。

胡杨林见证了他们快乐的童年。

阿爸看见羊群,心才踏实,拿起笛子慢悠悠地吹了起来,还是那首《长相思》。

树林里,有孩子在爬树,他们在千年不倒的胡杨树叉上打闹,银铃般的笑声传进耳朵,子衿看着他们,眼睛有些濡湿了。

嘉琦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看到眼前的场景,只觉得物是人非了。

“昨晚,对不起……”他的声音轻轻的。

子衿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淡定地说道:“没事,你喝多了。”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我很清醒。”

清醒——

所以……

子衿紧握双手,心下骇然,他真的清醒吗?该怎么去面对他?

“昨天你打电话时,我正在开会,忘了阿爸复查的日子。”嘉琦早上打电话时,才发现通话记录里有她的来电显示,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错怪她了。

“没事,你的公司刚起步,有很多事要做。再说阿爸一直都是你在照顾,辛苦你了。”

子衿的话一字字落进嘉琦的耳中,他都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她还是曾经的那个她吗?

其实,昨日是他故意把行程安排得满满的,就是想看她会不会来找自己?

现在知道了答案,心里反而更难过。

“说什么呢?这是我应尽的义务。”从小阿爸就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当的意识。

子衿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若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不会怨恨阿爸?又会不会怨自己?

这一刻,子衿觉得阿爸可怜,他独自背负了这一切。

“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的懂事有担当,所以阿爸和阿妈都很放心。倒是我,任性﹑自私﹑倔强,常常让你们操心。”

两人随着阿爸走进林中,河边的野花落尽,林中仍留有花落时轻柔的声音,阳光很清淡,子衿透过光和影的缝隙,去寻找云水往事遗落在这儿的美丽。可是,她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心底无法言说的痛。

“你是女孩,再说又比我小啊。”不知怎的,嘉琦觉得子衿变了好多,跟他上次在佛罗伦萨见到时的感觉一样。

子衿苦笑了下:“不能说我是女孩就该这样,只能说我那时真的没长大,当然我也很幸福。”

虽然她没见过亲生父母,但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

嘉琦转过身来,看着她:“你变了。”

子衿淡淡一笑,“人总是会长大的,只是我成长的太慢。”

“我宁愿你不成长,还是和以前一样,至少还在我们身边。”

子衿笑了起来,“我们从小学到大学都读一所学校,算起来我是幸运的。”

嘉琦的嘴角飞扬起来,“的确是这样。”

时至今日,她明白曾经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以后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走过来的,甚至不确定未来是不是还会有暴风雨。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早已不再原来的那个人。

“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毕竟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阿妈和房东太太的溘然长逝,让子衿明白,人生并没有那么长,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亲人……这两个字,在嘉琦看来既是开心的又是伤痛的。

在她心里,亲人是血浓于水的,而不是因为——爱情。

“你不走了吗?”嘉琦有点不敢相信。

子衿望着阿爸落寞的背影,听着一遍一遍的笛音,心中为母亲感到高兴,尽管她没有得到幸福,但是至少有人在心里惦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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