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耳机，翻着医学解剖书；她穿着白体恤，牛仔裤，扎着高高的马尾，习惯性地把袖子高高挽起，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

自习室很安静，她总会嘟囔着什么，然后会莫名其妙地叹气。

他会偶尔皱下眉，轻声提醒：不要自言自语。

甚至在梦里，这样的场景也出现很多回。

直到这个瞬间，晨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分开很久了，这算是回国后的首次单独相见。

她脖颈上的吻痕，与嘉琦激烈的斗争，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拧不过了，遍体鳞伤，无法愈合，干脆放手吧。

所以他把珍藏了10年的千纸鹤托向来还给她，这样就该忘却青春了了，再也不敢触碰，因为一碰就是致命的疼啊。

他故意不去见她，不敢亲自给她，他怕自己后悔，又去做了蠢事，就像当年做了那么多的蠢事，无药可救。可是，现在他不会了。

刺眼的阳光逼得他无法呼吸，看着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有点恍惚。当他看到她发来的信息时，所有的理智瞬间崩盘，好不容易下的决定全都在顷刻间坍塌！

子衿梦游似地坐到沙发上，晨光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瞬间被烫得差点吐出来！硬生生地咽下去，喉咙都缩成了一团，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她拍了拍胸口，试图安静下来。

他抽出纸巾递给她，又拿起壶给她倒了杯凉水，一口喝下去，感觉好了很多。

子衿才看清刚刚喝的是热咖啡，抬眼看见对面的晨光摘下帽子，还有挂在耳朵上的口罩，露出完整的脸来，尽管纱帘拉着，丝毫挡不住他眼角和嘴部的淤青，额头似乎肿着，确定刚才不是错觉。

“你怎么了？”她盯着他的脸，眼里写满了疑惑。

晨光知道所有人都不会告诉她真相，原本也没打算在半个月内出门，可只要她出现，他的原则就不复存在。

“打架了。”他淡淡地说。

“打架？”尽管她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那怎么回事呢？有没有抹药？

晨光不想提及，就按下桌上的呼叫键，并问道：“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喝点水就行。”她刚刚已经喝了不少饮品，没有饿意。

晨光没有勉强，停下呼叫键，拿着汤匙搅拌着咖啡，低头不语。

有微风吹过，窗帘被掀起，明明近在眼前，恍惚的像在瑞士一样，子衿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收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又松开，反反复复。

她咬了下嘴唇，感觉有点木，静了片刻，从包里拿出盒子，放在他面前。

“为什么要还给我？”

他的余光能看到子衿的脸，垂着的眼眸似乎在看她紧绷的双手，不知在想什么。

“你已做了选择，物归原主，权当我瞎了眼。”

子衿眨了下眼睛，眼圈就红了，他不想睹物思人，短暂地安静了几秒，说：“谁说我选了他？”

握着汤匙的手指瞬间抖了下，然后停了下来，听到她继续说：“你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这样判了死刑吗？”

子衿在朦胧的泪光中看着晨光，他都不信任自己吗？

伸手揭开衣领，露出那块痕迹，强忍着苦涩，说：“是，我脖子上的痕迹的确是他留下的……”

晨光听到这里，双手已变成了拳头，他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亲耳听见她承认他们之间的亲密，内心犹如无数蛊虫在啃噬，心被啃的千疮百孔！就在他要爆发时，子衿又轻声道：“他酒后失态，但，仅此而已。”

晨光抬眸，眼里有无数的火在燃烧：“你们之间……”有过几次？这样的话他终究是没问出口，因为胸中的嫉妒早已把理智烧干榨尽。

“唯一一次，以后不会再发生。”

他垂下双眼，他们朝夕相处，这样的嫉妒无法用词去形容。可是他哪里知道，子衿能主动说出这些，是鼓了多大的勇气？当年发生再多的误会，她都不会主动去哄他，每次都是他来找自己，很快又重归于好。现在她破天荒地来找他，不由地让他觉着，那个外表开朗，实则狠心的女人给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外壳，把那些任性和炽烈的东西都封在了内心里，别人只说她漂亮孤傲，他却莫名觉得她不是对别人心狠，而是对自己。到后来，剩下的只有心疼。

“你……还生气吗？”

听到这里，晨光心头的不悦消散了一半，但再看到盒子时，还是不愿松口。

子衿想起泰勒女士的话，爱是双向奔赴的，她再也不要干后悔的事了，索性丢掉心中的顾虑，主动去握住他的手指，喊道：“晨光，当年离开你，逃到瑞士的那几年，我真的后悔了。”无数个日夜，她都在午夜梦回中惊醒，念念不忘的还是他。

最后的防线被击溃，所有的高冷摧枯拉朽般地倒塌，他抽回手，然后慢慢地收回盒子。

子衿愣了下，如释重负，然后……笑了，尽管他脸上没有表情，但看见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迅速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

“晨光……”她的声音很轻，却能搅乱人心。

晨光抿唇，调整了下呼吸，抬手将子衿的脸掰过来，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吻过去，他甚少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轻易向人吐露心声，更不会去哭泣。但这次，他吻着吻着就落了泪，三十年的人生里弄丢了很多东西，送走了至亲，失去的滋味体会过很多次，失而复得算是头一次。

子衿的脑海是空白的，心却是满的，她任由晨光索取，被他稀里糊涂地摁倒在沙发上，几乎踹不过气来。晨光看似高冷，但他内心很温柔，当初在青春的日子里，青涩躁动，也只是与她亲昵而已，但今日不同，他就像是在确认她选择了自己一样，吻的很深很认真……

子衿本能地去回应他，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害怕深度的亲昵，更不是排斥，而是源于对方的爱，心里爱他，身体才会接受他，就算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深入骨髓里的爱是会蹦出来识别的。

“子衿。”晨光微微抬头，眼神迷离，“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他一秒都不想多等。

子衿已经感受到他身体某处的反应，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十分认真地说：“给我点时间，我会跟他摊牌的。”也就是在这期间，他不能再生气。

晨光直接“嗯”了一声：“听说了，追你的人比上大学时还多。”

嗯？子衿懵了，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晨光那么聪明，怎会不知她说的是谁？

晨光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又开口道：“换你来追我，看看我要不要答应？”

子衿笑了下，说：“李晨光同学，请问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吗？”

这语气，这神态，跟当年上大学时相差无几，分明就是在逗弄他。但晨光只是沉静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心疼，然后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子衿被弄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开始躲避起来……

***

老景还真是想多了。

晚上去赴宴时，嘉琦根本没打算跟他一块去，惊得他立即收住了迈出门槛的脚。

“不是，你让我单刀赴会？”他两手叉腰，非常生气。

嘉琦放下手头的电脑，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我鼻青脸肿地去见人？到底是拆台还是撑门面？”

老景愣了下，他说的也有理，今天出门都戴着口罩，中午吃饭也没取，直到回到酒店才吃。

可一想到肖家钰，他就忍不住头疼！全身都在产生抗拒，这个女人实在难缠。

“你怎么了？”嘉琦发现他有点怪怪的。

老景一屁股瘫在床上，双眼无力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道：“完了，我肯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嘉琦挑了挑眉，问道：“那个肖家钰有那么可怕吗？”

老景似乎很怕女人，不过子衿倒是例外，他们俩到相处的还不错。

“岂止是可怕，能吃人。”

“那要不先取消？回头等我好了一起去？”

“不行！”老景一头坐了起来，若是失言，不知道她下次会怎么算账呢？龇牙必报，想想都觉得汗毛直立。

最终，老景看时间实在是挨不下去了，硬着头皮出门了。

嘉琦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如果被为难，你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救你。”

老景摆摆手，踉跄着进了电梯。

【爱就要勇敢呀，子衿你总算迈出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