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漠北,气温天天降,北风呼呼地刮,阿爸害怕把毡房吹垮了,拿着铁丝一圈又一圈地缠绕,把最外层的毡布紧紧地箍住。老钟手里拎着桶去给牛羊喂水,刚打开水龙头,风就把桶吹跑了,他赶紧关掉水闸,跑去抢,但是桶盖还是被风吹上了天空,转了几个圈就不见了。
“这该死的风!”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牧民最怕这种大风天气,稍微瘦点的人都能被风给吹跑,更别说给牛羊添草料了,大风吹得到处跑,根本无法去喂。成捆的草垛摞得严严实实,他看了一眼,只能望草兴叹。
费了好大力气,他眯着眼才没能让沙子吹进眼里,水槽里总算填满了水,牛羊都饿着肚子抢着过来喝。
劳累一天的阿爸进了毡房,点上炉子,放上茶壶,净了手,取了一包茶叶袋,扔进壶里,就不管了。从厨房拿上一块奶豆腐,切成片,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奶茶熬好后,捞出茶叶袋,兑上鲜牛奶,撒上大粒盐,咸奶茶就好了。
毡房内烧着炉子,把里面烤的暖烘烘的。
当晨光开着车驶进院子时,狗摇着尾巴跑过来,“汪汪”地叫着。阿爸闻声出来看,是一辆越野车,子衿刚下车,险些被风吹走。晨光紧紧地拥着她,才在风里站稳。
“回来啦?”阿爸打量了晨光一眼,上前招呼。
“阿爸。”子衿喊他,又侧过头看了晨光一眼,想要开口介绍他,阿爸却看见晨光只穿着单衣,道:“快进去!小心冻坏了。”
两人先进了毡房,阿爸跟着进来,子衿脱掉身上的大衣赶紧给晨光披上。
“快穿上,风太大了。”
“可不是嘛,这入了冬,冷的快。”他一边说一边给炉子又添了些干牛粪,把炉火弄旺。
“我没事,你先穿上,在毡房里不冷。”晨光要把衣服给子衿,她却执意不肯,伸手从床上拎起阿爸的外衣披上。
“这下该行了吧?”
晨光见状就穿上了,子衿问阿爸:“你还认识他吗?”
阿爸添好料,盖上盖子,笑着说:“不就是上次来的那小伙子吗?”
子衿嘻嘻一笑,拉着晨光坐在炉子边,他的双手冰凉,真怕把他冻坏。
“阿爸好,我是李晨光,叫我晨光就好。”他大方地向阿爸介绍自己。
身旁的子衿听的一惊,他竟然跟自己叫阿爸?不过,刚刚在超市,他也是这么叫的,当时她未在意。
晨光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十分恭敬地看着阿爸。
“好,你先坐着,我给你倒奶茶喝,驱寒气。”阿爸说着,就去拿碗倒奶茶。
壶里的奶茶刚煮好,乳白色的奶茶倒进碗里,散发着香气,“来,晨光,尝尝味道怎样?”
“谢谢阿爸。”晨光伸手接过。
“你个丫头,这段日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脸色那么差!”阿爸瞧着子衿的脸色,一阵的心疼。
子衿闻言,赶紧撒娇:“哪有,你看我这不是刚忙完就回来看你了吗?”
“忙,忙,忙,就知道忙,跟嘉琦一个德行,工作比身体重要?”阿爸伸手摸摸她的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阿爸,我饿了。”子衿使出杀手锏,冲他眨眨眼,只要她好好吃饭,阿爸肯定就不会责备她了。这种父爱的呵护,让她倍感幸福。
“好好,我去给你做。”阿爸说完,起身取出炸果子、酥糖饼、干奶豆腐条、手把肉,一一摆放在桌上。并对晨光说:“这些都是自家做的,奶茶泡肉是牧民的家常饭,平日里蔬菜水果吃的少,全靠这奶和肉来补充营养。”
晨光微微一笑,说:“您辛苦了,今日我们捎了些菜,我去取来。”
晨光说完就起身去取菜,老钟刚好忙完过来,晨光冲他颔首示意,就打开了后车厢,老钟见状过来帮忙搬。
“这么多啊?”
晨光微微点头道:“走的仓促,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老钟拎着袋子往前走,说:“太客气了。”
阿爸看着他们俩搬了一大堆东西,忍不住责怪子衿:“怎么买这么多?让晨光破费了。”
老钟笑呵呵地说:“老赵啊,都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呀就别责怪了。”
阿爸道:“挣钱不容易,花费太多了。”
子衿看了晨光一眼,悄悄地对阿爸说:“没事,他有钱。”
阿爸一脸严肃地说:“有钱也不能浪费。”
子衿只能无奈地吐吐舌头,心中暗想,这是你未来的女婿,上门来拜访你,当然得买东西了。
喝奶茶时,奶制品也少不了,奶豆腐、奶皮子都有,阿爸用刀切碎手把肉,给每人都满满地泡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一碗下肚,这就饱了。
子衿害怕晨光吃不习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晨光倒是不觉得,吃的很斯文,阿爸见他吃完,还要再添些,被子衿给阻拦了。
“阿爸,晨光的胃不好,晚饭几乎不吃,今日算是开了例。”
晨光皱了下眉,还没开口,阿爸笑呵呵地道:“那好,明日我给你煮手把肉,多吃点。”
老钟吃的最快,放下碗筷就出去了。
晨光要去收拾碗筷,被阿爸阻拦了,说:“你是客人,怎可让你劳动?”
子衿有些好笑,她实在想象不出李晨光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去下厨洗碗会是怎样的情景?
等阿爸出去后,子衿轻微地叹了口气,将头靠在晨光身上。
“你很怕阿爸?”
她摇摇头,道:“我很幸福,但是我现在好困啊。”
晨光侧过头看她,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却掩盖不住她的疲惫,今天才退烧,身体虚弱,刚刚又逛了一趟超市,确实累的厉害,在车上,她似乎也没睡着。
“我扶你去休息吧?”他提议。
子衿抬起头,哑声道:“好。”
晨光微怔。
她眼底里是从未有过的柔弱,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去了隔壁的毡房。
子衿能深切地感受到从高处传到脸颊上的呼吸,进了门,她顺手开了灯。
晨光是第一次进她的闺房,打量了四周一眼,空间不大,但干净整洁。
只是没有炉子,显得有点冷。
晨光把子衿放在床上,拉开被子给她盖上,双眼困的睁不开。
床头旁是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紧挨着的是桌子,上面放着台式机,一叠手稿堆放在键盘上,最上面的画像,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爱情海,他侧头坐在湖边,湖水波光粼粼,雪山清晰可见。
他看了画半晌,忽然俯首下来,埋进了她的颈窝。在瑞士相遇的日子里,所有积攒的情感全都被融化在了那张画里,他以为自己要走那幅画,她不会在意的。事实上,她跟自己一样,如此在乎对方,根本没放下他。想到这里,全身的血液在波涛汹涌,他伸出双臂抱着她,连大点的力气都不敢用,生怕把她惊醒,生怕把她弄疼,生怕一睁眼她不见了。
年少时不懂得如何表达爱,都在不动声色的岁月里愈加变厚,浑浊的爱恨在时间的洗礼中,大浪淘尽,他在收敛的锋芒里,心甘情愿地向爱情低头。这一世,他想,爱了就爱了,不后悔。
子衿满身的疲倦,抵御不住这西北风,沉沉地睡去。晨光与她十指交握,噌了噌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了几下,然后起身出去。
子衿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再睁眼时,眼前模糊地坐着一个人。
她脱口而出:“晨光……”
眼前的人影笑了,“你醒了?饿吗?”
她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是阿爸。
翻身坐起来,感觉头闷闷的,视线在四周打量了下,问:“阿爸,几点了?”
阿爸说:“八点了。”
子衿点点头,估计外面黑透了,但又似乎不对,外面很亮。
“晨光呢?”她觉得不对。
“走了。”阿爸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又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有点烧。”
子衿接过水喝了一口,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失望,阿爸从抽屉里拿出温度计,“测量下体温。”
“噢。”子衿乖乖地夹在腋下,“他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一大早,他好像有什么事情。”阿爸说。
子衿颔首,没再说话。
接着外面就有人喊,阿爸闻言就出去了。
“狗被草垛压住了,你得给我帮忙去救出来。”老钟说,他早上去喂牛羊,发现狗在叫,找了半天才在草垛底下看见,半截身子被压住,动不了。
“这调皮的小子,不知冻坏没有?”阿爸一边说一边跟老钟往草垛那边走。
子衿听见声音渐渐远去,又喝了几口水,继续躺下休息。
刚闭上眼,晨光的脸就影入眼帘,她翻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她说不清为什么,心中只觉得很失落。
在床上蔫蔫地躺了大半日,被阿爸揪起来吃了早饭,喝了药,看着日头甚好,风小了很多,她搬出了阿爸的那个藤椅,放在避风的地方,躺下休息,脑海中开始琢磨张炳玲教授来培训的事情。
这次培训是个机会,至于怎么用,就看她的操作了。
现在公司缺钱,她得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人脉和资源,把这事办好,花最少的钱,实现利益最大化,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才行。
今日公司收假,大家都回到了岗位,子衿打开微信,在财务群里要了本次活动的报表。
紧接着她又在网上搜了下教授的培训新闻,心中大概有了方向。
但看手机时间不能太长,很快就头晕起来。
于是给于倩打了个电话,让她整理下张教授的相关资料。躺在日头下,细细地盘算着,要找哪些人去合作?
财务的报表很快就发了过来,子衿点开看了一下,不由地叹气,这次活动基本上没赚多少,但好歹把新品推了出去,看着账上的十几万块钱,她再次感受到了缺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