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般伤势之下还活着的人,说实话这些年来还真见过几个。只不过些个人,要么是有大怨在身,亦或者是心中死结未解,一生活着早已经是没有了其他的念想。
可是这小师弟,怎么看也不能是这般的人,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念想,能支撑着这具残破不堪,早已经是毫无生机的躯体?
蒹葭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忍心再去看这少年受罪,将其从那烂泥之中将其背回来,已经是心中极限了,自己的后背一丝温度都感受不到,唯有鲜血的腥味和烂泥的味道。
“师妹你先去歇着吧,这里就让我和五师弟来吧。而且师傅也应该就快要到了,用不着担心什么,若是师傅也救不活他,那真是天命难违了。”
蒹葭轻轻点了点头,也是直接转身离去,丝毫不愿意在多停留分毫。
白衣男子摇了摇羽扇,看了眼那樵夫,“赶紧的吧,把小师弟给放到池子里去呗,看着我做甚。”
说着又把羽扇收了起来,教导起来:“尔玉啊,作为师弟,就要有干累活的认识,你这都七八年了怎么还不知道清楚呢?难怪师傅让你搁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砍柴。”
被白衣男子称作尔玉的樵夫没好气的说道:“师傅让我来这砍柴那是因为要磨练道心,再说了,我又是最后的,不还有六师妹嘛,现在还来了个七师弟。”
白衣男子挥了挥手,“别啰嗦了,赶紧的干活。”
尔玉也是不废话,慢慢的将石娃身子给抱了起来,放到那小池子当中去。
只听见“咕咚”一声,便是直接沉到了底下,惊的鱼儿都纷纷四散逃窜。水面之上碧波荡漾,但很快便是凝聚起来,好似一块无瑕的玉壁一般。
白衣男子伸了个懒腰,无趣的看了眼自己这有点木的师弟,感慨道:“你这尔玉两字,在你身上真是格格不入啊,你爹娘怎么想出来的?给你这糙汉子真是糟蹋了这两个好字啊。”
尔玉将身上的砍柴刀和蓑衣等等都是给脱了下来,放在一边,听见白衣男子这么说,也是笑着说道:“师兄你这先堂也不逞多让啊。”
白衣男子冷哼一声,“我徐家在晋城好歹也算大世家,这两个字还是找天隆寺的得道高僧给我去的,你懂什么。”
尔玉点了点头,直接坐在了地上,倒也不嫌弃脏,“怕是那位高僧也没想到,一转头几十年过去,你却是进了道家。怕是恨不得把自己嘴巴给缝起来吧。”
徐先堂望着那沉在底下的石娃身体,不由得又是开始感伤起来,没有再去纠结这师弟的屁话,“也不知道我这小师弟究竟是遇上了什么歹人,竟然给伤成了这样,还好天命保佑,等到小师弟好起来,我丁当亲自给小师弟报仇雪恨。”
尔玉点了点头,此话有理。这的确是太狠了,伤人杀人也不能这么搞的,当成猪狗来玩了这是。
徐先堂则是去屋子当中搬了个小板凳来坐着,二人再没有多说什么话,静静的等待着师傅的到来。
好在并没有等待太久,就在徐先堂准备让尔玉这五师弟看守着,自己先去屋子里头睡一觉时,便是看见一老人自那不远处走来。
自这看着,倒是和寻常老人家走路差不多,慢慢悠悠的,手中还拿着一根木头棍子,也不知道是路边哪个树上掰下来的。
可是一恍惚之间,老人便是已经来到了身前,这数里的路程,确实不过片刻之间的事。
“师傅!”“师傅。”
尔玉和徐先堂纷纷作揖拜道,这也是老人的要求,平日里,只管将他当做一老先生来便可。
老人没有说话,来到那小池子旁,看着池子底下的石娃身体,面色沉重,看了看转身问道:“就你们两个嘛?蒹葭那丫头人呢?”
“师傅,我先让师妹回去了,毕竟她在那京都事情倒也还有许多等着麻烦呢,也不好让她一直在这待着。”徐先堂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尔玉,“有我和五师弟,足矣。”
老人挥了挥手,对着尔玉问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尔玉连忙自怀中掏出来,徐先堂也好奇的看去,只见是九节晶莹剔透的藕。
“藕?”
徐先堂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还没想出来这东西有什么用,莫非是等着小师弟好了给煮来吃补补身子?
老人将这藕抓在手里,一手指着石娃的身体,对着两人说道:“这具身躯已废,生机全无,死气入髓。想要他活下来,就只有更替代换之。”
“待会你俩,就给我在旁边看着,可千万不能出了纰漏。”老人随即在池子边上盘膝坐下,“搞砸了,你俩就在这山上给我砍上十年的柴吧。”
老人语气轻飘飘的,对于徐先堂和尔玉两人来说却是好似重山压肩,连忙也是在一旁盘膝坐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徐先堂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早知道如此重要,怎么说也得给师妹留下来。
谁不知道师傅最疼爱师妹?
老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掐指算算时间,刚刚好。便是直接手中一挥,只见一道朱砂符隶飘入池子当中,浮在水面上,待到水将这符隶浸透了,便是开始慢慢的往下沉。
顷刻之间,那符隶便是瞬间燃烧起来,在水底下爆发出熊熊火光,照耀的这山谷之间一片明亮,将那天上的繁星都是给掩盖了过去。
而在这剧烈的火光之中,石娃的那身体也开始逐渐的瓦解,好似那丝绸布衣一般,一丝一缕的开始慢慢消散。这一过程持续的十分缓慢,而老人却是依然不敢放松,静静的在池子边上等待。
待到黎明破晓之时,石娃的身躯已经是几乎全部不见了,全身的皮肉经脉骨骼都是消散而去。
可在那池子当中,却是依然还有着一个身体的雏形,模模糊糊却又清晰的存在,让人惊叹。在这模糊的存在之中,经脉骨骼都是依旧存在,好似烟雾一般封存在了水中,不断的晃动着,似乎随时便是会烟消云散消失不见。
老人眯起眼睛来,看向那虚无的身形的左胸。
按照道理来说,人的心脏都在左边,可石娃却是偏偏心在右边,这倒是十分奇异,百万之中也难出其一,这也让他半死不活的在这人世间多待了些时日。
可如今这在左胸之处,却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铃铛来,竟然是和这虚无的筋脉联络而起,好似那第二个心脏一般,这般事情就算是老人也是第一次遇见。
铃铛?老人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
这铃铛通体金黄,想来应该是金子做的,上面流云苏纹缠绕,而在里面竟然还有一层,第二层那金箔之上山川素裹,名山耸立,而在最里面,则是一个小小的珠子。
一对似鱼非鱼的东西环绕,组成了一个小球,此时还在其中不断的晃动着。
“铃铛……”
老人喃喃自语,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这个突入其来的铃铛倒是让老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现在这样子,想要将其剥离出来肯定是不行的了,显然已经是魂脉命络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老人不用想也知道,一旦拿走,瞬间便是会魂飞魄散,别说是自己,真的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那就如此吧。”
老人叹了口气,思索许久也是没有找出来什么头绪,回去得好好研究研究。
老人将那九节藕给一个个掰断,各自贴上一道绿色的符隶,“朱砂!”
徐先堂连忙将早已备好的一小谍龙血砂给拿出来,老人以手代笔,在每一道符隶之上都是各自撰写上不同,待到完全之时,便是直接一口气吹上。
那九节藕便是晃晃悠悠的径直进去水中去,好似游鱼一般,但在水中却是没有半点波澜,很快便是各自占据了石娃那虚无之中的身形,被那筋脉也是很快的缠绕其中,一丝一缕的也是十分的缓慢。
三人便是静静的等到全部完成之后,已经是再次天黑了。老人看着已经稳固下来,便是心中稍稍定下,看来那铃铛倒是没有什么异象。
朝着徐先堂挥了挥手,很快便是再次递过来一颗金黄色的莲子,徐先堂看着那莲子,不免是有些肉疼。
这东西,可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
老人对着莲子吹了口气,便是将其投入到水中。
那莲子沉入池塘之中,很快便是开始生根发芽,几乎是转眼之间,便是已经荷叶挤满,自那中间开出一朵巨大无比紫金莲花来。
总算是定局大成。
“你们两个好好的守在这,等到他出来,便是待着一起来京都吧。”老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荷花。
“天运赐名其,黎胤。待到他醒来,告诉他便是,至于认不认,那就和我无关了。”
老人说完,又嘱咐了些事情,便是离去了。
老人走时比来时更快,眨眼一瞬便是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徐先堂和尔玉二人面面相觑。
“黎胤?师傅这名字取的,倒是有点意思哈。”徐先堂又将羽扇给摇了起来,“莫非这少年是黎王之后?”
尔玉直接是在地上躺了下来,和徐先堂相比没有丝毫的风度,“师傅的事你还是别管了,你肚子那点墨水我还不知道?全用在怎么骗姑娘上了。”
徐先堂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会这木头,“看来师傅还是对于小师弟上心啊,咱们两个破落汉子,还是自己找个地方睡了吧。”徐先堂撇了撇嘴,对着尔玉说道。
尔玉将那一把砍柴刀从旁边拿在手中,来到院子旁边的一个树桩前,一刀挥下,将刀死死的钉在了上面。
抬起头看了看,这树林一周遭所正在变换的景象十分奇特。
整个山谷的树木花草都已经是枯萎伏地,变成枯草干木,似乎是瞬间便是来到了严冬冷秋一般。可就在这枯木干草之下,嫩芽和新生的树木却是又在不断的发芽生长,速度十分的快,却又是大半在生长之中再次枯萎,如此往复。
“为了救这小师弟,看来这山谷之中的气都被吸干了啊。还好有师傅当年阵法留下,要不然就真成为死地了。”尔玉叹了口气,这手笔不可谓不大啊。
这一来二去的,当是更让自己对这位小师弟的来历好奇了。
就目前来看,让自己提前破关,就是为了给小师弟准备。至于四师兄和六师妹,想来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事情,不过都被师傅给喊过来了。
师傅亲自来,那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不来就凭着自己这么几个人能救下小师弟?
心中将这份讶异按耐下来,便是走去外边。
“师弟去哪儿?”
徐先堂见状,喊道。
“去打两只野兔来,我可是已经许久没有吃东西了。”
“好嘞!记得要肥点的。”
徐先堂连忙是叮嘱道,便是接着坐在板凳上,看了一眼池子当中的巨大莲花,手中轻摇着羽扇。
“这秋风来的倒是有些早。”
感觉到一丝凉意,徐先堂想了想,便是将扇子收了起来,等小师弟醒来之后自己再摇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