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默疑惑地看着闻人羽，还是点头应下：“好，作为对你的补偿，你要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闻人羽微微摇头，“不是补偿，只是一起逛逛。带上你妹妹吧，山中虽然清净，但总归要出去看一看。”

张子默问道：“小雪，你想出去吗？”

“想！”小雪重重点头，虽然平时嘴上说不想出去，但那其实是不想给张子默再增加负担，每日都待在破庙中，她心中早就不止一次想过出去走走了。

张子默笑道：“那就一起出去逛逛吧，今天哥哥一直陪你。”

小雪眼中充满期待，“真的吗？太好了！”

张子默拉着兴奋的小雪从三人身边走过，提醒道：“山上路滑，小心。”

闻人羽微微一笑，默默跟在张子默身后。从百宝袋中取出的那串念珠，被他戴到了手上。经过此事，让他知道即便百宝袋也不稳妥，这对他最重要的东西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

子心看着沉默不语的纪无尘，传音道：“道兄，还在郁闷吗？”

纪无尘微微摇头，“我是怪我说话太直率了，本该是在父母膝下尽享天伦的年纪，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愿意去偷东西呢？他偷东西是不对，可这天下间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都是些苦命的孩子罢了。”

子心笑道：“纪兄能想明白就好，那我就不用安慰你了。还是小师叔境界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慈悲心肠，让我等自叹不如啊。”

清河城中，小雪一路蹦蹦跳跳，看见什么都是一副好奇模样。虽然在李阿婆家时他们还住在清河城，但每天要和李阿婆去城外河边洗衣服，还从未有机会好好看看这清河城的风景。

张子默也是如此，他虽然每天都会来这清河城，但都是为了食物在奔波。像这样悠闲自得的逛街，还是第一次。不一样的目的，看到的风景自然不一样。

闻人羽与张子默并肩前行，目光扫过一排排房屋，看得十分仔细。

跟在身后的纪无尘和子心，同样格外留神周围的动静。他们知道这位小师叔自然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想要找到那个藏匿起来的魔族。

三个道士和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这样的组合不免吸引众多路人的目光。只是几人面色十分平静，似乎对别人的目光没有丝毫察觉。

张子默转头看了闻人羽一眼，“你是想找什么吗？我可以帮你。”

闻人羽道：“的确是要找一些东西，只不过我不能说，还请见谅。你既然对清河城熟，那便走最短的路去更多的地方，可以吗？”

“当然可以。”张子默也不再多问，反正这些与他也无关，他只要带好路就行。

走了片刻后，张子默还是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人羽。”

张子默念了几遍，“倒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闻人羽道：“你叫张子默，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张子默对于闻人羽知道自己的名字并未感到奇怪，毕竟昨天他刚拿了闻人羽的东西，今日闻人羽便能找上门，肯定不是一般人。

张子默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你那个袋子我昨天看过，什么东西都没有。可到你手里，却好像能装下很多东西。你们是仙人吗？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闻人羽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不敢自称仙人，你可以叫我们修道者。”

张子默恍然大悟，“原来世间真有这样有大神通的人，飞天遁地，你会吗？”

“飞天我会，遁地之术我没学过。”

“修道者，是不是有门派之分？”

“是。”

“那你是什么门派？”

“蜀山。”

“蜀山，很厉害吗？”

闻人羽认真思索片刻，“我与其他门派接触不多，不敢妄言高下。不过在我感觉，应该还可以吧。”

身后的纪无尘和子心嘴角微微抽搐，蜀山乃是镇岳王朝门派之首，若这样只是还可以，什么算厉害？

他们这位小师叔，可真谦虚啊。

张子默喉咙发干，嗫嚅许久终于挤出一句话，“那修道，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嗯？”闻人羽突然停下看着张子默，神色认真了起来，“你想修道吗？”

张子默眼中充满期望，看着闻人羽，心中突然紧张起来，“可以吗？”

以前他一直以为爹娘都是普通人，可是两年前发生的事，让他明白爹娘的身份并不简单，也就是闻人羽口中所谓的修道者。若是能修道，他也许就能离真相更近一步。能不能修道，对他来说很重要。

闻人羽点头道：“可以，不过得看资质如何。并不要求有多高的资质，能感受到炁的存在就行了。”

张子默好奇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闻人羽道：“每人修道都有不同的目的，或为寿元，或为力量，或为天地大道。什么目的不重要，只要有向道之心，心术正便可。”

张子默道：“你打开那个袋子用的奇怪力量，就是炁吗？”

闻人羽声音中多了几分惊讶，“你能感受到？”

不仅是闻人羽，就连纪无尘和子心眼中也充满不可思议。他们没想到，张子默居然能察觉到炁的存在。

张子默点头道：“可以的，原来那股神奇力量叫炁。”

闻人羽道：“所有修真门派在收徒时都会对弟子有着严格的考核，毕竟如果收错了人，后果难以想象。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修道，但如果你想，我会为你找一条路，让你试试。”

张子默学着之前闻人羽作揖的方式行了一礼，可怎么学都不像。

闻人羽伸手演示，“要这样，左手大指掐右手子纹，右手大指掐右手午纹合抱即成。这个，叫子午决。是道家子弟之间的行礼方式，打坐的时候也会用到。”

“这样对吗？”张子默又尝试一次，这一次即便是修道已久的三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闻人羽赞道：“做的很好。”

张子默正式抱拳，掐子午决行礼，“多谢，我偷了你的东西你不怪我，还愿意帮我踏上修道之路。如此大恩，日后必报。”

闻人羽微微摇头，“你不用如此，这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

张子默神色认真无比，“对你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可这对于我，真的很重要。我说话算话，这恩我日后必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人羽突然问道：“你有必须要修道的理由吗？”

张子默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有吗？”

闻人羽道：“没有，我只是喜欢修道，喜欢去感悟更多的东西。”

张子默又问：“你多大了。”

闻人羽平静道：“八岁。”

纪无尘轻咳了一声，“那个，在道家问人年龄，是很不尊重的一件事。”

张子默连忙道：“抱歉，你年纪与我差不多，也就比我大一岁，可为什么他们都要叫你小师叔？”

闻人羽道：“无妨，修道者之间更看辈分，不看年龄。我只是恰好拜了个好师父，这才高他们一辈。”

张子默道：“那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闻人羽摇头道：“我自己都还没有修明白，不能收徒弟误人子弟。按蜀山的规矩，只有出师的弟子才可以收徒。你若想拜师，我会为你找一个好师父。”

一直沉迷于美景的小雪突然脆生生道：“我也要修道，和子默哥哥一起修道。”

张子默笑着捏了捏小雪的脸蛋，“好，咱们一起修道。”

闻人羽微微一笑，看着这亲密无间的兄妹两人，心中忽然有一些隐藏的东西被触动了。

这就是亲情吗？

想到此处，闻人羽忍不住摩挲手上的念珠。

中午时分，小雪趴在张子默背上，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哪怕清河城的风景再好，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逛了这么久，也早就没了力气。

让纪无尘三人感到奇怪的是，张子默依旧气息平稳，没有半分疲累。

“嗖”的一声，一块石子突然飞来，砸向张子默，张子默刚刚抬手，纪无尘已经伸手将那石子接住。

几人齐齐回头，看向胡同口的几个小乞丐，这些人的年龄与张子默差不多，只有一个看起来比张子默大很多，看其年龄应该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应当便是这些乞丐的头。

闻人羽问道：“你跟他们有仇吗？”

张子默道：“都是乞讨为生，谈不上有仇，只是平时争位置时有点过节。”

张子默说的平淡，唯有他自己知道，平日里这些人找了他多少麻烦。他刚开始乞讨时，这些人一上来便要他每日交上大半乞讨所得。他自然是不愿的，如实上交，连让小雪吃饱都困难。也是因此，这些人与他结下了仇怨，每次碰到他乞讨，便会想尽办法找他麻烦。但这些事，张子默不愿也不会跟闻人羽说。

闻人羽道：“既然没过节，便不用管，咱们走吧。”

几人转身欲走，却不想那几个小乞丐依旧不依不饶，为首乞丐戏谑道：“张子默，发达了啊。怎么，傍上有钱人了？啧啧啧，了不起啊。说吧，给人家磕了几个头，还是喝了人家多少洗脚水？”

张子默笑道：“小黑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个人就认爹？话说城南乞丐头子的脚，好舔吗？”

小黑子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牙尖嘴利，就先让你得意一会儿。千万别落单，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张子默戏谑道：“怎么，要当着我的面给你爹舔脚？”

此话一出，纪无尘与子心乐得捧腹大笑，就连闻人羽眼中也有笑意闪过。

小黑子气得咬牙切齿道：“你一个孤儿神气什么？有妈生没妈养的玩意儿！还有你那个妹妹也是，你不是一直把他当宝贝吗？可得看好了，千万别落到我们手里！”

张子默看着从他背上跳下来紧握小手气呼呼的小雪，安抚道：“是不是没看过狗是怎么叫的？远远看看就行，离近了会被疯狗咬。”

小雪瞬间就被逗乐，“子默哥哥说的对，咱们不理他。”

“略，癞皮狗。”小雪朝几个小乞丐做了个鬼脸，笑得越发开心。

“追，给我揍他们！”小黑子阴沉着脸，带着那些小乞丐刚想要追，看到纪无尘将手中石子搓成粉末撒落在地后，吓得连忙止住了脚步，只能愤愤地看了走远的张子默一眼。

清河边，子心随便找了一处饭馆，“小师叔，咱们就在这儿吃吧。”

几人刚要进去，闻人羽他们昨日去过的大酒楼的伙计便跑了过来将几人拦住，“几位道长，请稍等。”

片刻后，徐掌柜从酒楼中快步跑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拉住子心往自家酒楼走，“子心道长，又见外了不是，来吃饭怎么不来我这里。”

子心眼中多了几分尴尬，他之所以不再往前走，就是怕出现这一幕，却不想还是被眼尖的伙计看见了。

子心连忙道：“徐掌柜，吃饭可以，但是要收钱啊，不然我们是不会去的。”

“嗨，恩人的钱我怎么能收。”徐掌柜连连摆手，可是对上子心认真的眼神后，只能无奈应下：“好吧好吧，您这是一点报恩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子心笑道：“不是什么费劲的事，也是您重情义，非得挂在心上。”

徐掌柜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瞧您这话说的，我要是连恩情都记不住，还是个人吗？”

张子默突然停住脚步。

闻人羽问道：“怎么了？”

张子默脸上多了几分尴尬，“我们没钱，你们去吃吧，我和小雪自己想办法。”

闻人羽道：“有劳你们为我们带这么久的路，这饭钱肯定是我们出，一起进去吧。”

张子默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

徐掌柜笑道：“嗨呀，小兄弟别这么见外，子心道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吃饭要什么钱，都进来吧，今天我请客。”

子心道：“徐掌柜你又来了，这饭钱我出，子默小兄弟，一起进去吧。就算你不饿，你妹妹肯定也饿了。”

张子默就是再傻，此时也明白闻人羽请他们带路是假，要请他们吃饭才是真。

虽然能感受到这份心意，但张子默还是不愿意欠这份情，他欠闻人羽的实在太多了。

但看到盯着酒楼里馋到无法移开目光的小雪后，张子默还是只能答应下来，“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既然都欠了这么多了，以后便一起还吧。

酒楼内，子心几人拒绝了徐掌柜刻意留下的雅座，还是在闻人羽他们昨日坐的位置吃饭。

虽然上的都是素菜，但张子默与小雪依旧吃得很香。这些饭菜，比他们平日里吃的要好太多，自从李阿婆去世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小雪突然转头，直勾勾地看着邻桌上的一碗牛肉，悄悄咽了口唾沫。

自小雪记事开始，吃肉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因为少，所以每一次吃肉小雪都记得很清楚。

前年过年，李阿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小碗油渣，可把张子默和小雪开心坏了。穷人家过年吃不上肉，便用油渣来代替。可即便只是些油渣，那股回味无穷的味道依旧让小雪记到了现在。

张子默知道小雪在想什么，可是人家三位道长都是出家人，请他们吃饭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再想吃肉便有些不像话了。

张子默拈了一块茄子放入小雪碗中，“小雪乖，咱们的菜也很好吃的。”

小雪又看了那牛肉一眼，这才转头默默吃饭。

坐在对面的闻人羽突然将碗中饭快速扒光，舀了半碗汤喝完后连忙将碗筷放下，看了子心和纪无尘一眼，“你们吃快点。”

二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并未多言，只是照做，快速将碗中饭吃完。

二人吃完后，闻人羽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伙计，“来盘牛肉。”

伙计连忙道：“您稍等，马上就来。”

“小师叔……”纪无尘欲言又止，子心嘴巴张得老大却说不出话来。

这世间修道门派不计其数，吃肉的不是没有，可即便是吃肉，也有四不吃，牛肉便是其中一种。只要是道家子弟，是绝对不能吃牛肉的。

其一，道家祖师爷老子出函谷关，骑的便是青牛。其二，牛一生为人耕耘，死后还要变成食物，太过残忍。

因此牛肉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食物。可现在，他们的小师叔，居然点了一盘牛肉。

子心又惊又怕，哪怕只相处了一天，他也能看出师父对这位小师叔有多看重，也能猜到这位小师叔对蜀山来说有多重要。若是被师父知道他带着小师叔来吃牛肉，他都不敢想象师父会怎么罚他。

闻人羽看出了子心的心思，“没事，这顿饭我请。”

子心连忙摇头，“那怎么行，小师叔远来是客，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不懂规矩。”

闻人羽道：“那你师父问你，你怎么跟你师父说？”

子心看着那盘端上来的牛肉，脖子往后一缩，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不知道。”

闻人羽取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所以说，这顿饭我来请。”

子心不再言语，只是转头看向窗外，不敢去看那盘中的牛肉。

闻人羽将那盘牛肉推到张子默与小雪面前，“我们已经吃好了，你们慢用。”

张子默并未动筷，哪怕非常想吃牛肉的小雪也未动筷，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盘牛肉不断吞口水。

张子默道：“我们已经吃饱了，这盘牛肉退回去吧。”

闻人羽拿起筷子，在纪无尘与子心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拈起一块牛肉放入小雪碗中，“小雪，吃。”

小雪转头看向张子默，“子默哥哥，可以吃吗？”

张子默看了闻人羽一眼，摸了摸小雪的头，“吃吧。”

小雪这才将牛肉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张子默等小雪吃饱后，这才将所有饭菜全部吃光，连一点残渣都没有放过。

浪费食物不对，虽然他还是没有吃饱，不过已经很知足了。

闻人羽道：“吃好了咱们就走吧，还要麻烦你，再带我们转转。”

张子默重重点头，看向闻人羽的目光越发温和。在他心中，已经将闻人羽当成了朋友。

几人刚要起身，一个轻佻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小二，听说有几个牛鼻子在这里吃饭，赶紧让他们滚开。今天这酒楼我包了，别搅了爷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