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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英研坠入床垫上,发出砰的一声。坐在电视机前的钟璃摘下耳机,仔细辨认自己听到声响,她努了努嘴,对着麦克风说“我先走开一会儿”,放下手柄,一蹦一跳的来到储物间前,伸出手用中指叩了叩门。

“亲爱的齐英研同学,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好累,明天讲。”

“好吧好吧!第一次都是这样的。”钟璃故意说着充满歧义的话,好像这样就能安慰到谁一样。

“我的第一次还在。”齐英研有气无力的回复道。

钟璃听完双手抱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大哥,你不会没动手吧?”

“我好累,明天讲。”齐英研从身下拽出被子蒙住头,任钟璃怎么踹他都不吭声。

再睁眼,齐英研依然觉得自己被疲累纠缠,他分不出这种累的来源何在。去洗手间拿杯子和牙刷的时候刚好撞到正在刷牙的钟璃,她面色凝重,眼圈附近一片灰黑。齐英研伸手去够架子上的漱口杯,手刚伸出一半,就被钟璃“啪”的抽了一下,齐英研再伸手,钟璃再抽,就这样抽了七八回,抽到齐英研手都红了。

最后,钟璃“嗷呜嗷呜”超大声的漱口,漱完扭头朝着齐英研的脸“呸”的一下全吐了过去,浇了他一脸花。做完这一切后钟璃总算解了气,她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把齐英研撞到门框上,挺着胸,大踏步走出了洗手间门口。齐英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势搓了一把已经湿透的刘海,轻轻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达利亚先生今天不用太早出门,钟璃冲着齐英研的脸喷射时他正在厨房做早饭。等齐英研落座到餐桌时,盛满西柚和各种莓果的盘子已经被端上桌,和炒蛋、煎肠、两面酥脆的烤面包摆在一起。

“牛奶还是咖啡?”达利亚在咖啡机前问。

齐英研抱歉道:“对不起达利亚先生,我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做早饭。”

“我可没听说咱家厨房里有‘对不起’这种东西。”达利亚用烤盘代替餐盘,托着三杯咖啡走到餐桌边。他把咖啡杯依次放到餐桌上,第一杯放到齐英研手边,最后一杯放到自己的餐盘边:“你早上都喝那玩意儿吗?”达利亚饶有兴趣地看着湿漉漉的齐英研,钟璃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们两个上学的时候注意安全,最近一周芝加哥凶杀率又涨了零点二个百分点哦,债人参与的案子明显变多了。”

“你的老朋友呢?”

“没见过了,也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吃自助。”

钟璃故意聊起了齐英研听不懂的话题,与其说是故意排挤他,倒不如说是在用拙劣的方式惹齐英研不痛快。她越这样,齐英研越不生气;齐英研越不生气,钟璃筷子扒拉餐盘的声音越响。

达利亚似乎没读出弥漫在空气中的幼稚分子,他插起一根煎肠,用餐刀切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后,他不紧不慢地又开了口:“复仇联盟最近在芝加哥也有人员伤亡,案子不是我跟的,没注意牺牲的是谁。他们在社会层面也算是颇受关注的人物了,不知道两党里的政治家会怎么做文章。”

“那些喜欢当英雄的家伙一多半都是巨婴、骗子和土鳖,剩下的基本都是被有钱有权人骗得团团转的傻瓜,做事一点不小心,会挂掉也不奇怪。”钟璃没好气地埋怨道。无关个人经历,她的政治光谱就是饭义警、反超级英雄联盟的,齐英研有时候感觉她是把对家庭的愤恨延伸到对人之众的不满上,又把这种不满扩散到所有类似的团体组织里。齐英研自己倒是不反感复仇联盟,也不反感类似的组织(比如进击之翼、蝙蝠法庭等)。这些组织里有大量的理想主义者,虽然行事作风上未必能令所有人满意,但他们确实有着最美好的初衷。

“是啊。”达利亚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举起了咖啡杯小啜一口:“他们确实有做事冒进的传统,美式个人主义英雄文化使然,执行任务不顾风险,也缺乏善后思维。你们处理州议员尸体的时候没犯类似的错误吧?”

“没,我们把他喂煤气罐了。”

“对,处理很干……”

钟璃和齐英研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齐英研盯着钟璃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里获得什么信息,他的确看到了些东西,比如满眼的求助。

“叫什么来着?马科尔?什么来着?啊呀。”

“您……您都知道了?”在钟璃近乎哀求的注视下,齐英研不情愿地开了口,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说的便捅出这么一句。说完就后悔了。达利亚听到齐英研的问题好像也有点儿意外,他开口,语气里带着“这你都要问我吗”的疑惑。

“州议员,最后一次露面是你们常去的匪帮街区,到现在多少天了?人没踪影,尸体找不到,勒索邮件一封没有。那咱们猜猜看,哪个人能笨到每天在匪帮街区混又有本事把一个州议员弄消失呢?反正我不觉得是匪帮做的,他们才没那么笨呢。”

齐英研感觉有虫子在后背上爬。

“对不起。”他艰难的吐出一句。

“没有怪你们啊。”达利亚轻笑一声走向衣柜,开始挑选今天要佩戴的领带:“你们不是说处理很干净吗?”他一句反问让两个闹了一早上矛盾的青春期少年更加惴惴不安,这并不是达利亚喜欢的氛围,他讨厌耍云里雾里玩弄人心的把戏,工作中如此,在家更是这样。他变系领带边走回到餐桌,强调道:“我确实没有揶揄你们的意思,也不想指责谁,我是你们的监护人,应当给你们充分的空间做你们认为可以做的事情,这是我带孩子的方式。你们都是有能力的好孩子,自己把握自己人生,没向我求助过一次,这并不容易。”

“达利亚先生…”齐英研张口,语调缓慢:“其实,我们也没有处理得很好,我们的行动被一个孩子看到了。我想动手……杀……但最终没成功,这可能会让我们两个陷入危险中,也可能会,殃及到您。”说到这儿,他望向钟璃,把自己的歉意融入最后一句话。

“噗。”达利亚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他今天话格外多了些:“不杀人是什么坏事吗?哎哟,这是什么世界,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因为没能杀另外一个孩子闹别扭。就算我不是律师,我也可以告诉你,杀人在人类社会的各个角落都是禁忌,杀人者会受到法律的惩戒。我知道,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手没沾过人命,这不是坏事。我不想教育你何为对错,你即将踏入的那片世界有自己的法则,你要以什么姿态进去,过怎样的生活,那都是你的选择。”

“我受过教育,良好的教育,所以我非常清楚对于你们两个拥有异常人生经历的人来说,常规教育能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别人教导不了你们,能给你们人生找到出路的,只有你们自己。”

不知为何,齐英研此刻非常感动。

“不过呢,找不到的话也没关系啦,人生不一定需要出路,只有煎肠炒蛋的人生好像还更好一点。”达利亚话锋一转,把话题落在了奇怪的位置上,齐英研心中的感动也为之一涩。

“好了,你们该去上学了。”

他用无名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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