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好，‘渎武侍’也好，大家能在这个时代和政府安稳相处，靠的就是大家有共同的敌人，债人，准确说，是‘死债’。”

“死债？死去的债人？”

“应该说，是死不去的债人吧。”

吱呀一声，停尸间的门由内向外打开，全身赤裸的马尔洛·桑德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捏着一只不断抽搐的老鼠，它的眼球被从眼眶里挤出大半，组织液堆积向瞳孔，随时有爆裂的可能。

“人类，通过向环圆神座献上氪晶的方式获得力量，成为债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大家不知道的是，成为债人的同时，你的生命也开始了倒计时。债人必须保证隔段时间就为圆环神座收集至少一颗氪晶，继续晋升自己的能力，否则，他便会逐渐异化，沦为不人不兽，不生不死的异种，也就是死债。”

马尔洛·桑德正在逐渐变长的手臂随着步伐摇摆，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的老鼠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溢出眼眶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灰黑色的线。走廊的尽头，一个双手插兜的少年倚墙而立，颇有兴致的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裸身男子。

“死债对人类来说，是绝对的天敌，齐英研，这点你一定要记住。”

马尔洛·桑德的干枯的头发正在大把脱落，灰暗的皮肤泛起宛如霉菌感染后充满颗粒感的白鳞，少年从口袋中抽出双手，左右手各持着不同的武器：末端为螺纹圆口的短刃和一把没有枪管的半自动手枪。少年把手中的短刃与枪身相连，随着清脆的喀嗒声，一柄比利时针式枪刃被少年单手握住。这种诞生于16世纪的异种兵器，拥有枪械的射击威力，也具备剑刃挥斩作战的能力，但两方面性能都不出众，所以在问世不到一个世纪便被迅速淘汰。

“穿好衣服再上街啊。”少年扣动扳机，枪火如相机快门，将子弹破膛的瞬间点亮，枪口飞溅的火星、老鼠眼眶的污脏、马尔洛·桑德逐渐融入皮肤的鼻梁、少年上翘的睫毛和身后悄然浮现的血脚印，一切画面随着枪响被定格，然后在黑暗再度侵袭的瞬间被淹没。

电话响起，达利亚掏出手机轻划接听键，一个明快，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的男声传了出来：“达利亚先生，嘿嘿，我失手啦，让死债跑掉啦。”

“你在哪儿。”达利亚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他起身，钟璃和齐英研也跟着起身。

“我逃到医院地下停车场咯，E3，不逃不行，人太多，打不过呀，嘿，嘿嘿嘿。”

“别挂电话。”达利亚对着手机那头的人嘱咐道，随即把手机递给齐英研：“跟他聊天，别停。”达利亚拿上车钥匙，看了一眼正在打电话和人联络的钟璃，没说话，推门而出。钟璃拉了一下齐英研，指了指煤气罐，说了句“跟上”。三个人进了达利亚的车，达利亚负责驾驶，钟璃在和达利亚确认医院位置后对着手机通报了地址，齐英研则握着手机，和对面的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般扯着闲天。

“嘿嘿，齐英研，我终于能跟你说话了。”

“你知道我，太好了，那一会儿我们见面我就可以省去自我介绍了。”

“嘿，我已经见过你很多次，对你很熟悉啦！哎哟，原本我应该早早就跟你见面的，但是来不及嘛，你能理解吧？”

“能。”

“齐英研，对不起噢，我一直在悄悄监视你呐，没跟你打过招呼，没请你吃过东西，没带你打过球没带你滑滑板，我什么都没带你玩过呀，嘿嘿，你可不能怪我。”

“怪不怪你，得看你后边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吃东西啊。”

“切！齐英研哟，我的衣服口袋里，还装着给你买的礼物呐，你猜猜，是什么呀？”

无论齐英研给出什么答案，电话那头都没了回音。等车开进某郊区医院，众人在E层下车时，齐英研还在对着电话持续喊着各种离谱的答案：“皮卡秀，你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不是皮卡秀大玩偶啊？”

“皮卡秀，你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不是皮卡秀大玩偶啊？”经过电话公放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齐英研跟着达利亚先生走过去，看到一个男孩闭着眼倚靠着柱子，他脖颈一道伤，右臂衣服撕裂留下数道血痕，手里的电话被血浸透，还在持续通话中。他的左脚斜歪向一侧，那是被扭转一周，跟腱断裂后才有的形态，鲜血从被碎骨刺破的皮肤中渗出，染红了裤腿鞋袜。

齐英研把电话放到自己嘴边：“喂？”

“喂？”他的声音从男孩握着的电话里飘出。

达利亚蹲下身，轻轻托起男孩儿的下巴，用指头抹去他嘴角的血迹。

“查耶维奇，他不是去监视你，而是去保护你的。”达利亚对齐英研解释道。他轻轻撤走自己的手，不让查耶维奇的头因为失去支撑而突然下垂。达利亚将手伸入查耶维奇的口袋，摸出一张叠起来的小方片，递给齐英研。

“他说过随身带着要送你的礼物。”

齐英研接过，展开，看到了礼物的真身。

贴纸。

查耶维奇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两张贴纸，一张是文字，上边写着“FastasFxck”；一张是Logo图，画得是背着煤气罐的小人奔跑的模样，小人脚下印着。

“这是我们公司定制的保温箱，我在送外卖。”每当齐英研因为背着煤气罐被警察、安保人员盘问时，他都会这么说，效果只能说一般，多数情况下还要靠逃跑来躲避检查。自己逃跑的那些场景，应该都被查耶维奇偷偷瞧见了吧？所以他才会送自己这个礼物，齐英研一下明白了贴纸的用途，这是贴在煤气罐上展现给外人看的。

查耶维奇是要帮齐英研向大家撒圆送外卖的谎，他希望齐英研可以光明正大背着煤气罐在街上行走，像正常人一样。

查耶维奇。

齐英研看着他，胸口像被谁掏空一样。

“那个网站应该是可以登录的，甚至没准儿都能下单。”达利亚站起身：“查耶维奇做事一向很细心。”

“和组织里其他同伴打过招呼了吗？”

“打过了，医院急救电话也打过了，医护人员应该很快就能赶到停车场。”

“那后续就交给他们吧，我们去追踪死债，不然会引发更多的事件。”达利亚淡淡道。

“我们，要走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齐英研无法移动自己的双脚。达利亚并没有回应他，而是朝着停车的方向走过去。

“达利亚先生！”齐英研大喊：“达利亚先生！我们真的要走吗！他也许还有得救啊！”话音未落，钟璃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

“别大呼小叫了，死了就是死了，接不接受都是死了。查耶维奇是达利亚先生心跳法门的弟子，手把手教了他好几年，你觉得达利亚先生会比你好受吗？啊，查耶维奇啊，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聪明，果断，他是不可能被死债干掉的，绝不可能。所以你懂吧，我们得去找那个死债，防止他继续惹事害人都是借口，我们找到它，才能把线索握在手里，为查耶维奇报仇啊。”

“他妈的。”钟璃揉了揉齐英研的脑袋，拍了拍他的背：“打起精神吧，会拖后腿的话就不带你了啊。我现在，是真的，真的，“

”真的很他妈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