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力全开的CT6轿车压着红灯飘逸过弯，路旁的警车里，正在吃甜甜圈的胖警官用胳膊杵了杵自己的同事，

“喂，有人危险驾驶。”

同事不为所动，连把盖在脸上的书取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你刚才还说有人裸奔呢，要管吗？”

“不管吗？”

“有什么好管的，现在是债人当英雄的时代，我们蹲在这儿的任务既不是抓裸奔的疯子也不是拦停布莱恩·奥康纳（注释1），谁愿意干，谁干。”

胖警官被训了一顿也没话讲，他把甜甜圈塞进嘴里后，从腿上的塑料袋里又掏出一个贝果：“口系宁似灰滴赛踢牛怎滴好帅。”

“你说什么？”

胖警官快嚼两口，等嘴里空间稍稍空余后说道：“可是，刚才那辆银石灰的CT6真的好帅。”

“我他妈！”他的搭档立马直起身子：“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看！”

路灯的倒影在银石灰的车身上飞速划过，达利亚握着方向盘，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钟璃单手握拳抵在嘴前，望着车外的风景出神。齐英研同样看向窗外，眉头紧锁，十分钟前他为查耶维奇孤单躺在地下停车场难过，现在，他皱紧眉头，只因眼前的路越来越眼熟。

这是通向闪电极光生前公寓的方向。

齐英研的头脑飞速运转，他将线索细节粘合起来，逐渐拼凑出一个假想，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在搜索栏切换不同关键词，寻找足以支撑自己猜测的证据。人类用氪晶叩门进入环圆神座，成为债人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脖子挂上了滴答读秒的倒计时炸弹，以后的人生便是沦为氪晶奴隶的人生，要么不断收集献给环圆神座换取力量，要么等到倒计时归零，变成死债。

那么，什么样的债人更可能变成死债呢？率先变成债人的那批人吗？不对，虽然他们之中却有很多人销声匿迹，但齐英研非常清楚，最早几批债人里不乏活到现在的家伙，在一次又一次叩门后，他们的生命质量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更是拥有超越凡人的想象的奇异能力，他们之中有人担当政治领袖，有人成立新兴宗教，有人建立武装组织，无疑都处于人类社会族群中的顶层，支配着族群的同时受到多方的瞩目。

仔细想想，最初的债人总人数并不多，他们拥有超越普通人的能力，面对着还未被大规模开发的氪晶资源，竞争对手却少得可怜，只要有收集、储存氪晶的习惯，这批债人变成死债的概率反而是最低的。

倒霉的，是后来者。

时间越靠近现在，成为债人的难度越高，氪晶的稀有程度与日俱增，最近几年，一小部分国家的氪晶交易已被官方垄断，私人交易属于违法行为，哪怕有黑市提供货源，售价也高到几乎无法成交的地步。深想一层，《圆神协议》的签订和各国各组织近几年对其反复修订，其实都基于一个最朴素的逻辑：位于上层的人正团结起来，垄断氪晶资源以保求自己的性命与所在集团的利益。

怪不得，怪不得官方的态度暧昧不清，政策难以捉摸，既松又严，也管也不管，道理居然在这里，居然如此简单直接。虽然不能通过这一条完全解释清楚，但齐英研似乎已经看到了天空之上迸裂的缝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星空。而他可还记得另一件事，闪电极光马尔洛·桑德只完成过一次氪晶叩门，是实打实的初阶债人，初阶了很多年。

这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变成死债。

自己一直默默为他提供金钱支持，暗中保护自己的查耶维奇对此必然一清二楚，而“人之众”能被官方允许存在的意义，就是消灭“死债”。那查耶维奇通过秘密保护行动发现了极有可能会变成死债的闪电极光，会怎么样呢？会上报给达利亚先生，主动要求承担有可能出现的消灭死债的工作吗？

在反复输入不同关键词后，齐英研终于搜索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存放闪电极光尸体的地方，正是他们刚刚才离开的医院，查耶维奇罹难的地方。

阿美莉卡对注册在案的超级英雄有从生到死的全套福利方案，每个过世的超级英雄，无论死因为何，无论死亡所在地位于何处，都会由所属的超级英雄公会负责身后事，原本闪电极光也是如此，但他在过世前被超级英雄组织“复仇联盟”驱逐，“复仇联盟”并不愿意承担相关费用，把责任推给了全美超级英雄公会，而闪电极光的前妻以他的死亡为由，把州警局、联邦警局、复仇联盟和全美超级英雄公会全部告上法庭，指责他们犯下包括“玩忽职守”、“职场霸凌”、“职场性虐待”在内的六十几项罪名，要求巨额赔偿。一时间，全美竟没一家机构有资格为闪电极光操办后事，而他的前妻则坚持让前夫的尸体待在医院里，以防止可能出现的针对遗体的“销毁证据”。

所以，变成死债的正是闪电极光马尔洛·桑德，查耶维奇在解决他的过程中遭遇了突发状况，惨遭不测，这就是事情大致的样貌。

齐英研用双肘撑在腿上，头深深埋低，强忍着抱住自己脑袋的冲动。

我真的，是他妈个扫把星啊，谁跟我走得近，谁他妈就倒霉，我害死那么多人，那么多人……

所以……

齐英研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不能再害死那家伙了。

齐英研直起身子，伸手戳了戳钟璃的肩膀：“我们这是去那儿。”

“应该是去死债生前的住所，债人变成死债后的初始行动模式很规律，都是回到自己生前的住所，杀害并啃食生前的家人，他们尤其喜欢吃父母的血肉。如果没有家人，或者独居也是如此，只是把虐杀对象换成周遭的无辜者而已。”

“死债长什么样子，就是单纯的尸体模样，像丧尸一样吗？”

“我想想怎么说，嗯……你还记得咱们之前玩的《浣熊危机4重制版》吗？”见齐英研点头，她继续道：“里边那个全身白色的重生者还记得吧？不打弱点就打不死的那个，死债跟它差不多。”

“那跟人类就不算很相似了，话说，债人变成死债，是死后的事情吗？”

“并不，债人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进入环圆神座里就会变成死债，这只和时间有关，如果债人在变成死债前就死亡，反而不会产生异变。死债化是个过程，开始死债化的债人会慢慢失去自己的超能力。你知道的吧？债人的超能力来源于契约，根据他们的说话法，他们会和提供超能力的元素、概念签订契约，欠下债务，所以才会叫债人啊。”

怪不得，齐英研内心最后一块疑问终于被对应的拼图填满。怪不得闪电极光会死在一场银行抢劫案中，当时的他相比已经处于死债化的过程中，通过契约获得的超能力正在一点点返还回去。

“那，”绕了一大圈后，齐英研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句话：“普通人遇到死债，该怎么办呢？逃跑吗？”

“不要动。”钟璃冷冷地盯着齐英研：“连呼吸都不要有。”

“动了，会怎么样？”

“会死，百分百会死。”

“知道了。”

齐英研说话的同时，垂在身体另一侧的手也按下了发送键。

公寓。

喀戎在浴室快乐地搓着泡沫，哼着歌，享受生活里美好的一刻，丝毫不知道浴室外的手机屏幕刚刚由亮转灭，自己错过了一条齐英研发来的提示短信。

“危险，躲起来，别动。”

（注释1）布莱恩·奥康纳，《速通的激情》系列电影男主，该电影系列于第七部完结。有趣的是，扮演男主布莱恩·奥康纳的演员保罗·沃克本人并不会开车，他在系列影片结束后选择息影，回归家庭主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