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研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人类历史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地位，也就没顾上自己逃跑的姿势有多不堪，他在下最后几节台阶时甚至是摔下去的，他连滚带爬站起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注意到右手无名指的指甲劈到了根部。

齐英研抱着书包全力狂奔，方才的巨响足以叫醒整栋城市。不对，应该是整个国家。他没来由感觉自己闯了大祸，更觉得齐亚娜那个精神病出来准没好事。

那个女人不仅管自己叫老公，还用东西插自己，还自残，说话还不着边际。她现在出来或许是再来一次插眼抹脖，也或许是要做什么新的人体实验。齐英研清楚的是，无论齐亚娜要折腾什么，被折腾的对象一定是他自己。

到时候，他可不一定还有从昏迷中醒来的好运气。

齐亚娜站在高处凝视着齐英研，她分明看见齐英研是瞥见了自己之后才拔腿狂奔的。

才刚结婚，就要冷暴力我吗？

齐亚娜鼓起了自己的嘴巴。

得益于常常跟着哥哥四处送煤气，齐英研有不少扛着煤气罐走路甚至奔跑的经历，这显然对他的体格成长有些许积极的影响。

比方说，跑得快。

齐英研确信自己跑出了人生最佳速度，他还记得被齐亚娜按住时对方展现的速度和力量，不跑快一点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

砰！

音浪破空来袭，齐英研猛然抬头，看到一阵白色的闪光突破音障，流星般砸向自己面前百米远的土地。随即一道强风正面来袭，齐英研本能将怀中的书包抵在面前，碎石飞溅，划破了他的衣服和耳朵，所幸有书包保护脸大体没有受伤。

风浪消散后，齐英研缓缓从书包后探眼往外瞧，只见皲裂的道路上赫然出现一个女孩儿的身影。她保持着超级英雄砸地的Pose，像一名从天而降的女武神。

是齐亚娜。

齐英研倒吸一口气，随即被空气中弥漫的尘沙糊满了鼻腔，连忙呸呸起来。

齐亚娜看到齐英研这个态度，眉毛紧紧皱了起来，甜美的外表在严肃神情的加持下变得更为诱人。

“老公，你为……”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疾驰而过的幻影嗡的一声在齐英研面前划过，直直冲向齐亚娜，把这个女孩儿当场撞飞。

齐亚娜飞出老远，摔倒在地。而那道幻影也因为冲撞速度骤降，摇摇晃晃斜停在路边。

是一辆轿车。

车门打开，司机蹒跚着从驾驶座走出来。他唇角带血，浑身发抖地望向在路旁的齐英研。

齐英研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齐亚娜被撞飞的方向，司机空洞的双目顺着齐英研的手望了过去，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被自己撞飞的女孩儿。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三个人中，齐英研最快反应了过来。齐亚娜刚才是从空中落下的，按照回忆里的轨迹判断，她可能是沿着自己奔跑位置，直接从环圆神座那里跳过来的，所以才会打破音障，在下落实踩碎地面。这样的身体素质车肯定是撞不死她的，等她站起来死得还不一定是谁。

齐英研绕过车尾，跑到敞开的车门旁。驾驶室里有淡淡的酒味，副驾驶的抽屉因为撞击而被打开，包括驾驶证、记者证在内的一大堆纸张卡片散落在座位上。

几乎在一瞬间，齐英研就在脑子里勾画出一个在家或者酒吧豪饮的记者听到环圆神座方向传来巨响，为了抢到第一手新闻不惜超速酒驾，结果不巧撞飞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女孩儿的故事。

齐英研把书包甩进副驾驶座，自己也钻进车，一把关上了车门。

钥匙还插在锁上，挡风玻璃碎的不严重，发动机似乎有点微微冒烟，也有可能是看错了。踩一脚油门，车向前抖动了一下，大概还能开。

齐英研从没摸过车，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一脚油门一把轮，车摇摇晃晃在路上划了个弧。司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见自己那辆冒烟的车画着圈儿远去了。

“我操。”

他颤抖着说出第一句话，丝毫没发现自己身后躺倒的女孩儿已经站了起来。

齐英研记得开车好像需要挂挡和踩离合，只是脚下似乎只有两个踏板，印象中束在车辆中间的用来挂挡的那个玩意儿也被替换成了按钮。

早知道多看点赛车类漫画了。

齐英研此刻对于自己在漫画上的挑嘴感到万分后悔。

所幸路上的车并不算多，跑夜路的司机看见这么一辆冒着烟、打着远光灯还画圈的汽车，都早早做出了避让动作。齐英研谈不上车技的驾驶水平倒也没引发更大的灾难。

在磕碰几次之后，这辆车终于不堪折磨，发出几声怪叫后停在路中央，一动不动了。所幸它抛锚的位置距离齐英研家已经很近了，他也就没再多想什么，拿起副驾上的书包钻出了车外。

就在齐英研钻出汽车的同时，满手淌着鲜血的齐亚娜如鬼魅般出现在车辆的正前方。她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长，散发着令人胆寒的不详。

齐英研紧紧抱住自己的书包，他回头瞥了瞥自己来时的路，只觉喉头一阵干热。

“齐英研。”齐亚娜张口却没有叫老公，这让齐英研汗毛倒竖：“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我着急回家，我家里人生病了，我要拿钱回去。求求你，之后怎么样都可以，你先让我回家行不行。”

“生病？”齐亚娜睁大眼睛，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神情：“怪不得你这么奇怪！因为你家里人生病了！你也生病了吧！”

“我……”齐英研不确定此时应该说什么才是正确的。

“对对对！”齐亚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兴奋地转起圈来：“一切都合理了！你这么怪，是因为你生病了！原来人类生病是这样！我要带你回去跟绯烟她们说清这个新发现！这样她们就不会责怪我跑出来啦！”

说罢，齐亚娜走上前要牵齐英研的手，齐英研本能地后退几步。

“我说，先让我回家吧。先让我送我家里人去医院吧。”

“不行啦老公。”齐亚娜又变回了原来的可爱的模样。

“我妈和我哥病得很重啊，至少让我把钱放回去再给医院打个电话，然后我就跟你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达咩！”齐亚娜牵起齐英研的手，屈身准备起跳。

齐英研拼尽全力挣脱也无法抽身，只感觉手腕都不是自己的了。这要是让齐亚娜拉着自己蹦出去，胳膊都要被直接拉断吧？眼看齐亚娜破损衣裙下的腿显露出蓄势待发的线条，齐英研心中的燃起了无法抑制的怒火。

“疯了吧你！”

啪！

清脆的耳光。

齐亚娜不自觉松开了钳制齐英研的手，手指颤抖着轻触自己被抽打的脸颊，泪珠抑制不住滴滴落下。

“呜，咳，呜，呜呜呜。”

齐亚娜双手掩面，失声痛哭。她是个很爱掉眼泪的神律少女，有些姐姐很反感她这点，有些姐姐因此对她呵护有加。

可掉眼泪和哭泣是两码事。

眼泪有很多含义，哭只有一种。

难过。

“哇呜呜呜，哼哼……”

齐亚娜凄惨柔弱的哭泣听得齐英研莫名心碎，在某个瞬间他怀疑自己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了，严格来说齐亚娜并没真的伤害到他。可想到齐亚娜超越物理规律的身体素质和诡异的思维方式，齐英研又感觉自己能好端端站在那里多少也掺了点运气成分在里边。

齐亚娜来自于环圆神座。

人类不配同情环圆神座。

对自己人生清醒的认知让齐英研找回了行动力，他拎起背包，小心翼翼又颇为敏捷的绕过掩面哭泣的美少女，向着自己家的方向快速奔去。

齐英研的家位于羊城偏北的城中村，对角而建的平房夹出一小片院子。打开大门门锁后，齐英研发现院子里一片静谧，哥哥所在的小房里亮着灯，应该是被巨门开启的声音吵醒的吧？这么说来哥哥应该没事。齐英研顿觉安心。他嘴里喊着“哥”，推开了屋门。

屋内空无一人。

他在哥哥房间一片杂乱，床头被褥一片黏渍。齐英研伸手摸了摸，又把沾着黏液的手指放在鼻前嗅了嗅。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味道。

如果不是齐英研一整晚都在血污里打滚儿，鼻腔已经被铁锈的气息铺满，那么他可以很容易从黏液中闻出血的味道，从而更早意识到处于危险中的人不止是他自己而已。

齐英研又去了自己房间，依然毫无所获。

“哥？”齐英研嗓门不觉提高，好像这样就能把哥哥凭空喊出来一样。

难道是去了妈妈那屋吗？那怎么不开灯呀。

齐英研忽视了地面的粘液痕迹，忽视了家里诡异的氛围，并对此毫无自觉。疲惫侵蚀了他的判断力，而真正让他变的迟钝的是“不想相信家里出事”的念头。

所以当他推开母亲屋门，看到满地人体组织、面皮大面积脱落的半颗人头和附着在一块儿人体躯干上不断蠕动的烂泥时，齐英研没有尖叫、没有崩溃，没有失去意识。

他只是皱着眉头，直直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