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变成了怪物，吃掉了妈妈。

一切证据都导向这个结论，清晰，合理。

齐英研将手中的板凳扔向一边，砸在装满纸币的书包上。情绪在他胸腔中上下翻涌，但他的思维却在大脑中愈发清晰起来。

先救哥哥。

他的思考逻辑跳过了对事情的还原想象，跳过了母亲悲惨的死状，这个世上他仅剩一个亲人了。

他要救他。

“哥。”齐英研冲着那滩缓缓向自己移动的说：“你还有意识吗？能听懂我说话吗？”

表面呈现不规则的几何洞口，肉皮组织不断向内坍缩，循环往复。

它在呼吸。

除了这些洞口外，不存在任何可以被称作器官的生理组织，对于齐英研的问话也毫无回应，只是缓慢地向他蠕动着。

齐英研感觉到了危险，他一边轻轻呼唤哥哥的名字，一边慢慢俯下身，试图用指尖去触碰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凳子腿。如果哥哥没有为人的意识，那他现在最优先要做的事，就是自保。

“哥？”

忽然间，内部发生一阵人类肉眼难以察觉的高频抽搐，瞬间积攒了大量势能，毫无征兆地向齐英研面门飞速弹射过来。电光火石间，齐英研来不及举起板凳反击，只能就势向右翻滚，险险躲过迅猛的扑杀。

啪叽一声，扑到屋门上，强大的冲击力撞得门轴嘎吱作响。

这是齐英研今晚看到的第二只违背物理学常识的生命体。

那第一只呢？

第一只，正站在齐英研家正门口。她的鼻尖几乎贴到铁皮门板上，神情阴暗得吓人。

与其它神律少女相比，齐亚娜对人类尤其是人类男性的好感度算高的。她虽然不像猫宫奈奈雪那样沉迷与男人融合，也不会像哲铃·妮可那样通过阉割与丈夫们建立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但齐亚娜也有自己的用心方式，比如在结婚前让未婚夫回答她精心设计的爱情问答题，这可不是必须的步骤。

齐亚娜一直相信，虽然人类和自己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但爱可以跨越所有的不完美，只要用心，她会让每个老公都承认自己拥有世上最棒的老婆。

然而，齐英研辜负了她，以家暴的方式。

哭完鼻子之后，齐亚娜决定杀了齐英研。

做完决定后，齐亚娜开始后悔，决定不杀齐英研。

后悔之后，齐亚娜陷入了空前的纠结当中。

她没杀过人，当然刚才那个司机不算，严格来说自己只是扯断他的四肢，杀死他的是失血过多。第一次杀人体验要留给老公吗？齐亚娜犯了难。她记得谁告诉过自己不要被所谓的第一次束缚，那是男人为了欺骗女人所创造的叙事诡计。这可是第一次，齐英研这种家暴男不配，况且自己并不太想做杀死老公这件事，如果可以的话，第一次还是和没有情感的陌生人比较好。

可齐英研不配的话，自己又很想杀掉他，这该怎么办呢？

叫其它神律少女帮忙？

不不不，齐亚娜摇了摇头。且不说这件事本身就无法实现，她才不想让其它神律少女看到自己为男人纠结的模样，会被嘲笑到永恒终结之日的。

杀他呢？

还是不杀他呢？

第一次的体验应该是和老公呢？

还是和陌生人呢？

齐亚娜在齐英研家门口踱步，想不出个所以然。不一会儿，她的耳朵就因为过度用脑冒出了缕缕白烟。

哇啊，老公好可恶！好坏！

不能哭！

要忍住！

思前想后，齐亚娜想出一个折中的好主意。

如果齐英研待会儿可以抱抱她，跪下向她认错，割下自己的舌头和左乳赔礼道歉，那自己就原谅他。

如果齐英研不抱抱自己，不跪下认错，不拿着舌头和左乳赔礼道歉，那就用自己的能力把他封锁在地表之下。倒是他如果被压死或者憋死可不是自己的错，只能怪他运气不好，没有提早进化出对应的生存器官。

齐亚娜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道：“人类崇拜的弱小又可怜的神啊，请你保佑我老公一会儿能进化出可以抵御深海压强的皮肤，拜托拜托，如果他死掉我就把你也一起杀死，请一定要保佑他，拜托拜托。”

说到底，齐亚娜还是一个心疼老公的好老婆。

祷告完毕，齐亚娜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齐英研家的大门。

她已经做好接受任何结局的准备。

铁门毫无疑问的被掀飞数米远，直接砸嵌入砖瓦墙中，扬起阵阵灰尘。齐亚娜故作冷酷的望向门内，狭窄的院子和两栋破旧的房屋别有一番风格，她几乎瞬间就爱上了这里，忍不住开始幻想哪里是自己的婚房。

如果他提出把用四颗牙齿代替左耳蜗，那也勉强答应吧。

齐亚娜爱屋及乌，在内心里已经开始为齐英研找寻开脱的路。

齐英研才躲过肉块的攻击，就听见一声巨响，自家大门横着飞过自己的视野，砸烂了一排砖瓦墙。

被噪音和巨响填满的一晚。齐英研心想，随即为自己还能吐槽这件事儿暗暗吃了一惊。

几乎是幻觉般，齐亚娜的身影闪现至齐英研眼前。

抱我，拜托拜托，抱抱我。

齐英研并没能听到琪亚娜的心声，也没能从对方阴暗的神情中读出一丝柔情。

“这里很危险，你快走吧。”经过一整晚反复折磨后，齐英研对着眼前这位美丽可爱又怪异至极的女孩儿说出了内心最真诚的话语。

你为什么不抱我呢！

齐亚娜悲痛欲绝，手掌在胸前交握，随着一阵复杂的手势变换形成左右手虎口相叉的手势。

她要发动自己的律法了。

一定要进化成能活下来的模样啊。齐亚娜在心中冲自己的老公呐喊。

齐英研并不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齐亚娜身后的门板上。

他感觉那块怪物正在抽动。

“危险！”

齐英研不顾一切扑向齐亚娜的腰肢，希望能赶在怪物跳跃前挽救眼前这位女孩。

怪物跃起的时间更早，速度更快，向着齐亚娜脑后漂亮的发盘猛然冲去。

可无论是齐英研还是怪物，最终都没能碰到齐亚娜分毫。

几乎在一瞬间，齐亚娜起肘转腿，手肘在后脑画圆重击肉泥怪物的同时，如雷光般迅捷的鞭腿已重重烙进齐英研胸腹。齐英研如出膛的炮弹摔进屋内，轰然撞在墙上，鼻腔嘴内激出几柱血液，在喷射的作用下比他本人更先洒落到地上。齐英研几乎是在墙上粘了半秒才颓然落下，砸在自己与母亲混合的血水中。

怪物则是被打飞到院子内，齐亚娜的攻击与齐英研的捶打有着天渊之别，区区一点粘液根本无法阻挡她有违常理的怪力。

滩在地上，尽力向中心聚拢，震颤着缩成一块肉球。

它在为一次前所未有的跳跃积蓄力量。

齐亚娜对此并不关心，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自己除了齐英研外还打飞了什么东西。刚才她的举措仅仅是防御本能起了作用，在起脚的瞬间她便察觉到齐英研并不是要攻击自己，可惜她并不是能靠理智精确操纵身体的类型，能做的也仅仅是卸下一些力道。

正因如此，此刻的齐英研还保持着人形，没有被踹为肉齑粉沫。

鼻腔依然向外咕咕冒着鲜血，齐英研在迷离间反复昏睡又反复呛醒，胸腹已然没了知觉，麻麻的半点不痛。

这下应该是要死了，还没铺展开的人生，毫无逻辑的落幕。

他想着，垂下的视线划过齐亚娜两脚间的距离，看到了她身后蓄势待发的肉块。那肉块表皮激荡起夸张的波浪，显然活力十足。齐英研对此感到些许欣慰，就算它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哥哥也无所谓，反正妈妈已经死了，自己也要死了，它活着至少证明一部分的哥哥还在活着。

啊，要提醒齐亚娜吗？还是告诉她不要掺和我的家务事，就让我和妈妈在哥哥胃里团聚算了。

失血与剧痛短暂影响着大脑运转，齐英研开始胡思乱想一些复杂的问题。

然后他看到，那团肉块化为几不可察的抛物线，狠狠撞向齐亚娜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