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事情,大多没有个定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情,这大蜀姓陈的一家人,应该最有体会,前几天,他们还是这蜀国权势滔天的最大世家,可从琛王的一只脚踏进临安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变了,陈寇被杀,陈珂入狱,几日之间,光景便从钟鸣鼎食到了现在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时候,还沉浸在美梦当中的陈家,才堪堪反应过来,都说皇上放纵陈家,可细细一想,放纵的无非是陈寇今天又仗势欺压了几个百姓,强抢了几个民女之类的破事,权势滔天?何来的权势?
陈白玉再怎么得宠,卫黎修行天赋再怎么了不得,不过都是嘴上功夫,要真那么了不得,怎么不见龙椅上的那位让卫黎坐进东宫?反倒还是卫渔歌天天陪在卫明身边。
至于头上的乌纱帽,除了陈珂捞了个刑部侍郎,其余陈家男丁,与官位二字没有一点缘分,只能每天仗着自己的姓,在穷苦百姓身上榨点油水过日子,就连陈白玉的父亲,不过也就被人尊称一声国丈,然后封了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太傅。
甚至于陈珂的刑部侍郎,都水分十足,毕竟连街边黄口孩童都知道,在这个山上住着神仙的世中,说话最管用的,永远是修士,大蜀同理,在司法刑罚这一块,真正有实权的,是镇玄司,而绝不是什么刑部。
于是在陈珂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就被打入大狱中之后,陈家人终于回过神来,皇上对于陈家,实在太精明了,相比与历史上的那些外戚专权,他们没有一个类似于兵权这种真正的大权握在手里,他们有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就是皇上的宠幸。
可这种东西,想什么时候收回去,全看皇上的脸色。
就好像现在一样。
陈老太爷,当今太傅,此时坐在书房中,看着香炉中缓缓飘起的青烟,面色晦暗不明。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侍从走进,对着陈老太爷行礼。
“我陈家再怎么落魄,也还没到连侍从都敢不敲门,直接推门走进来的地步吧。”老太爷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声音嘶哑。
侍从这才意识到不妥,慌忙跪下,连连磕头。
“罢了罢了,说吧,是那位大人终于传来口信了?”老太爷无奈摇头,问道。
侍从说不是。
“那是白玉传来消息了?寇儿有救?”陈老太爷面色急切。
“也不是…….”
老太爷一拳砸在书案上,怒喝道:“那到底是什么事?!”
侍从趴在地上,吓得哆哆嗦嗦:“回,回老爷的话,是,是二皇子殿下来了,就在院中,说有话要问您。”
“沉儿?”老太爷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陈白玉两个儿子,大儿子卫黎,至少在外人面前,性格恭顺,与自己母亲一族陈家,交往十分密切,与他这个外祖父还有舅舅陈珂,关系极好。
可二儿子卫星沉,不知为何,总是与陈家十分疏离,每次陈白玉带着两个儿子回家省亲,卫黎与舅舅姥爷相谈甚欢的时候,卫星沉只是一个人坐在一旁,也不怎么与人说话交流。不过倒是很爱吃,虽说沉默不语,坐下吃饭的时候却总是下筷如飞。
不过奇怪的就是,这孩子爱吃,却不长肉,而且生得面如病鬼,骨瘦如柴,尖嘴猴腮,哪里像个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穷苦地方,被饿得快要死了的饥饿难民。
陈老太爷急急走出,一眼就看到蹲在鱼池边一块石头上的卫星沉。
大蜀的二皇子此时正忙着对付手里的一只烧鸡,看他的神情,像是一个骑着神骏大马的将军,在敌阵为国厮杀一样庄严,不过将军杀得浑身是血,而他嘛,啃得满脸是油。
再加上那副面黄肌瘦的尊容,配着身上质地金贵的雪白长袍,看起来活像个难民偷了富公子家的衣衫,然后觉得实在是饿的不行,又顺了只烧鸡来吃。
十三岁的少年余光看到陈老太爷走出,他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有点生疏的喊了声外祖父。
老太爷连忙嗯了几声,问道:“不知道殿下找我何事?”
“我想找一个人,可我问了兄长和母后,甚至父皇我也问了,可他们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干脆不理我,想来想去,除了他们,我认识的就只有你了,所以来问你。”
说话的时候,卫星沉又偷空啃了几嘴烧鸡。
“找谁?”
“卫辞。”
包括老太爷在内,还有站在陈家院内的几个下人,听着这两个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太爷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犹豫了半天,才说出话:“不知道,殿下找他要做什么?”
“我听说表哥死了,是他杀的,我想去报仇。”卫星沉嘴里塞满了鸡肉,说话含糊不清。
听到这话,老太爷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面几人不回答卫星沉的问题。
他连连摆手,走到自己外孙面前,苦口婆心道:“可千万使不得啊殿下!那卫…琛王殿下,已经是二境的剑修,前几日在西楼,一剑就斩了刘立,你肉体凡胎,过去岂不是送死?更何况你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岂能自相残杀?”
老太爷知道,陈家此时已是风雨飘摇,再加上之前他们风光的时候,陈珂父子结了不少仇家,因而,此刻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随时准备为陈家的覆灭,添上最后的一把柴火,今日如果拦不住卫星沉,真让兄弟二人打起来,一定会有无数人说他为了给孙子陈寇报仇,挑唆二皇子与琛王,到了那时候,这偌大个陈家,就是神仙,也难救。
“刘爷爷也死了?!”一直忙着吃鸡的卫星沉,听到刘立二字,居然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抬起头来,一脸讶异。
还没等老太爷说话。卫星沉就摆了摆手,轻声道:“想来你们都是不会告诉我卫辞在哪里的,算了,别的不知,他住在那胡同巷我是知道的,大不了使笨办法,我去那里守株待兔好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