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宁文瑾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擤擤鼻子。
淦,谁在背后骂小爷?
气哼哼地一口吃掉清韵喂到嘴边的糕点。
张嘴的时候稍大了些,实在不是有意地将清韵的青葱玉指顺带裹进嘴,惹得小美人儿一张俏脸通红。
“好香!”
宁文瑾嘴里含混,也不知道是指什么。
反正清韵听完了之后,脑袋都快低到胸脯里去了。
身边美人儿伺候,美食吃着。
这小日子,过得跟仙儿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代也没啥好玩的,没了手机电脑高科技,窝在房间里,最多就是书本为伴。
尤其是在皇宫中,连点基础娱乐设施都没有。
况且,现在这个身体条件,他就算是想溜出去浪,屁股也不允许。
整天闷在房里窝着看书看得宁文瑾眼前直冒星星,一闭眼,全是漫天乱飘的楷体字。
屁股这两天养的也差不多了,也敢下地走两步了。
宁文瑾觉得,自己再这么窝在房里,估计就快长蘑菇了。
“清韵,帮我穿衣,我想去御花园溜达溜达。”
“喏。”
……
说实话,甫一出门,宁文瑾就有点后悔了。
寝殿里摆着冰盆伍的,还能清凉些。
一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后世的夏天,能穿多少穿多少。
现在可好,能穿多少穿多少。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虽然面料轻薄,极其透气,但他依旧无比怀念后世的夏日三件套:
背心、大裤衩、人字拖。
宁文瑾心里很有13数,如果自己敢这么穿,不用老爷子,他老爹都能打得他后半辈子都在床上躺着。
没有电扇没有空调……
古人夏天都是怎么过的啊……
看了看自己白皙光滑的皮肤,宁文瑾表示,如此优良的先天条件,不能糟践了。
为了躲避太阳的紫外线攻击,得赶紧找个阴凉地儿避避。
在清韵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一个稍显隐蔽的凉亭中,好容易才龇牙咧嘴地坐下。
哎呦呦呦……
嘶……
坐下来之后,他才有心思环顾四周的景色。
不愧是皇宫。
景色就是精致!
御花园占地相当不小,宁文瑾小时候在里面乱跑都曾迷过路。
里面各地进贡的各色花草树木,入目尽是郁郁葱葱的颜色,这些花草自有宦官们仔细伺候着,每日修剪除虫施肥。
用力呼吸上一口,肺里面全都是金钱……哦不,应该是周边草木的味道,清香淡雅,提神醒脑。
耳畔叽叽喳喳,侧身看去,是些彩色羽毛的鸟儿,叫不上名来,它们也不怕人,落在枝头,正好奇地歪着脑袋,反倒打探着眼前人儿。
宁文瑾前世也去过不少地方,参观过明清故宫,还有江浙的各式私人园林。
但是作为游客,参观路线都是早已指定好的,不少地方还不对游客开放;再加上每逢节假日,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特别多,人挤人,乱糟糟的,光看各色后脑勺了,哪有心思看景。
不像现在这般,偌大的御花园中,安静得仿佛只有自己和清韵二人一般。
满园盛夏,只为自己一人绽放。
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么……
宁文瑾有点切身体会到了。
凉亭边就是一个不小的人工湖,湖水不知是引自何方的活水,虽到不得“皆若空游无所依”的地步,但依旧澄澈见底。
豢养的锦鲤浮在水中,游动起来,成群结队的,远远看去,金的红的,混杂成一片,不时隐于翠绿的荷叶之下,好看的紧。
荷花盛开之际,湖边清香扑鼻。
清风拂过水面,带起阵阵涟漪。
一只蜻蜓立在一支尚未盛开的荷花蓓蕾之上。
宁文瑾微笑,心里有感,随口吟道: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九年义务教育时背得烂熟的诗句,用在此处,倒也应情应景。
啧……
这个世界里,不少诗人词人以及大文豪都未曾出现,那么,不就意味着他们的作品,自己可以随便……
一想到这儿,宁文瑾心里有点意动。
“哈哈!好一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文瑾,好文采!”
宁文瑾还在望着湖面,心里YY自己当个文抄公的时候,身后一人翻身下马,大笑鼓掌而来。
听见此人声音,宁文瑾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二叔,也是自己老爹的死对头之一——
皇次子,秦王,宁嘉喆。
至于两人不睦的原因?
无他,唯“立储”二字耳。
东宫储君,大梁国本。
很可惜,众位皇子中,只有一人能登临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
大梁立储,立嫡立长。
以嫡先,以长先。
宁嘉祯作为皇爷的嫡长子,登上东宫之位,毫无争议。
但论长相,论脾性,论心性,这个宁嘉喆才跟老爷子是最为相近的那一个。甚至一度老爷子曾起过立他为太子的想法。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只能作罢。
可是这个庶次子,从未放弃过对于那个至尊之位的野望。
对付这种笑面虎,宁文瑾心里有了盘算。
“呦,二叔!”
宁文瑾换上一脸的笑容,比宁嘉喆脸上的笑容更甚三分。
“今日得闲进宫逛两圈呐?”
躬身一礼,身后的清韵跟着一福。
宁嘉喆一身深红锦绣团蟒袍服,腰间坠古玉,快步行来。
“哈哈哈,大侄子!好久不见!可想死你叔叔了!哎呀!抱一个!”
被宁文瑾笑着婉拒,他也不恼,笑眯眯道:
“本是打算进宫向陛下汇报一下今年的军报,结果陛下在忙,就先出来溜达溜达。”
他脸上功夫相当可以,一脸的和蔼,看不出瘦削脸颊上一丝异样,若不知情的旁人在场,当真会认为他是个思念侄子的好叔叔。
看上去满脸是笑,实际上憋着一肚子坏。
这种人值得小心。
宁文瑾给出了一个警戒值很高的评价。
“这位是……”
宁文瑾看得身后一身盔甲、杀气腾腾的牵马侍卫,双眼微眯。
那汉子面膛黝黑,身材魁梧,立在宁嘉喆身后,好似一尊铁塔一般。
“嗨,自家人。”宁嘉喆向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人招招手,多有显摆之意,“黑蛮儿,过来见过皇长孙殿下!”
“末将张铉,参见皇长孙殿下。”
听得那一身鱼鳞甲片铿锵碎响,那汉子单膝跪地,瓮声行礼道。
“这是我侧妃的表弟,大名张铉,乳名唤做黑蛮儿,跟在我玄甲军帐下当个偏将,使得顺手,进京这几天就让他给我做个亲卫,好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宁嘉喆笑着解释道。
一个军中偏将,能当上藩王亲卫,这个张铉,绝对不是宁嘉喆一笔带过的那样简单。
“能在二叔身边随身伺候的,果然是好汉子!”
面前张铉,跪下仍有一人多高,粗壮的臂膀比宁文瑾的大腿还粗一圈。
宁文瑾笑着称赞道。
“殿下谬赞……”
张铉礼尚未毕,只听闻宁文瑾继续道:
“不过,带着全副盔甲的亲卫策马进宫,二叔,你是想造反么?”
最冰冷的言辞,脸上却挂着最无害的笑容。
宁嘉喆脸色渐渐阴冷下来,见宁文瑾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知道,这个侄子没有说错,更不是在开玩笑。
他寒声道:
“大侄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宁文瑾好似没听懂宁嘉喆的警告:
“我说二叔,这可不是你的秦地,也不是外廷。二叔带着盔甲武士,骑着马就进了皇祖父的后宫,这么气派……”
“用不用我提醒一下二叔,在大内中,除了陛下和太子,谁都必须下马步行?”
宁文瑾脸上微笑收拢,目光寒岑岑地盯着宁嘉喆。
“二叔觉得自己是皇帝,还是太子?”
“还是说,二叔觉得自己在秦地边关打了两场胜仗,就可以目中无君了?”
宁嘉喆被一连串的问题问到语塞。
宁文瑾说的一点没错。
皇宫之中确实有规定,除了皇帝和太子之外,其他人必须下马步行,包括他们这些皇子。
但这么长时间,从未有人说过自己。
父皇没说过,那个胖子也没说过。
在他看来,父皇和那个胖子早都默许了自己这个行为。
自己为大梁镇守边疆,战功赫赫,连点特权都不能有么?
谁知道,在这小子嘴里,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事儿竟然成了狂悖的僭越之举,直接被扣上了一顶想要造反的大帽子。
想要反驳,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你……”
“怎么了二叔?侄儿哪里说错了不成?”
宁文瑾重新换上了一脸和善的微笑,一如他的太子老爹。
这个笑容……
眼前熟悉的和善微笑……
恍然间,眼前的少年与那个胖胖的身影逐渐融为一体,再也区分不开。
他有些分不清,眼前满脸微笑,想自己问罪的人,是他的大哥,还是他的侄子。
如果自己今天处理不好,让这小子把这事儿捅出去,自己不被那些穷酸文人活活骂死才怪。
“……哈哈哈!”
心神电转间,宁嘉喆阴沉的脸色忽然消失不见,转而重新换上一脸笑容。
“二叔一时来的着急了些,一心只想着边关军情紧急,快些禀报陛下,却未想到竟是这般无父无子,无兄无弟,无君无臣的僭越之举。”
“唉,是二叔考虑不周,二叔错了。”
“陛下那边,二叔自会前往请罪。还请大侄子代二叔我向太子殿下请罪。”
说着,竟直接向着宁文瑾躬身行礼赔罪。
“哎呦!这让侄儿如何当得起啊!”
“看二叔说的哪里话!你我叔侄,一家人血脉相连,说两家话倒显得生分了。”
宁文瑾慢吞吞地起身,嘴上说着当不起,这礼是一点都不避,大剌剌地受了宁嘉喆全礼,才假模假样地赶紧去扶宁嘉喆。
宁嘉喆这么一手,确实有点超出他的预期之外。
原本以为,宁嘉喆会生气,会暴怒,会跟自己翻脸。
没想到这笑面虎道行够深,这都能忍得下来。
哈。
不简单。
这个便宜二叔绝对不简单。
宁文瑾暗自冷笑一声,在心里对宁嘉喆的警戒程度再上一层。
“侄儿前两天淘气不懂事,刚挨了皇祖父的教训,身子多有不便,二叔见谅。”
过后才补上了这么一句。
话说得有理有据,愣是一点毛病挑不出来。
即便宁嘉喆吃了暗亏,也没地方撒火。
“哈哈,无妨无妨!大侄子,你先好生静养,二叔就不打扰你了。”
宁嘉喆怒火都快把天灵盖顶飞了,但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现在绝不能冲眼前这个小王八犊子发火。
笑着拍了拍宁文瑾的肩,道。
“黑蛮儿,卸了衣甲,牵马出宫!”
不过这后一句,怎么听都像是从宁嘉喆牙缝里挤出来的。
“您慢走啊二叔!有空一定来东宫坐坐!”
一旁的清韵抿嘴轻笑。
小主子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狡猾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