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妥了。”
来人垂首单膝跪地,向着玄衣锦绣,怀中抱刀的男子行礼道。
男子身长八尺,蜂腰猿臂,以半边阎罗面具遮面,青面獠牙,狰狞可怖;外露的左侧却眉目清秀,只是神情冷漠,目光变换间,看不出喜怒。
怀中那柄御赐宝刀,鲨鱼皮鞘,大红色流苏,刀柄上宝石点缀,奢侈至极;身上服饰虽是武备常服,却也华美异常。
藏青底,坐蟒纹。
腰间那一枚令牌上,只有简单五个字:
“金銮仪仗司”。
銮仪司,一个能让止小儿夜啼的名字。
没有任何上司,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只向皇帝一人负责。
是帝王脚边最忠实的鹰犬,拥有最锋利的爪牙。
他们不属于刑部,但只要有皇命在手,就可以逮捕大梁境内任何人,并有权对犯人进行秘密审讯。
銮仪司只要事情的真相,至于过程会有多血腥残忍,他们根本不在意。
无所不能。
进了銮仪司的圉(yu)牢,不死也要脱层皮。
“后门呢?”
男人声音冷漠似冰。
“卑职……卑职已经安排那十来个弟兄看守后门……大人放心。”
一开口,垂下的脑袋更低了三分,不自觉间,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
眼前的男人,可是金銮仪仗司的最高统领,正三品金銮仪仗司指挥长使,阎安岚!
别说他不过只是阎安岚手下的一个千户,就是一品的京官儿,在道儿上碰见这尊凶神,也是腿肚子转筋。
那张半铁面,堪称大梁所有官员的噩梦。
“嗯。”
阎安岚点点头,算是赞许,冷若冰霜的眼神从跪伏在地的那人身上挪开。
“动手。”
语气轻缓而又冷漠。
偌大的淮南巡抚府邸,四面八方已经被数百名銮仪卫围成了铁桶,水泄不通。
随着阎安岚一声令下,身后一銮仪卫挽弓搭箭,斜向天际。
弓若满月……
放!
吱……
一支鸣镝箭矢破空而起,凄烈的尖啸声撕开了寂静的夜空。
动手!
四下早已埋伏好的銮仪卫亮出了手中明晃晃的腰刀。
“什么人?!”
门口的护卫听闻响动,冲出府门,大喝一声,抽出佩刀,正准备像往常一般上前呵斥时,让他一辈子难忘的景象,出现了。
火把。
黑夜中,无数的火把燃起。
一时间,入目之色,尽是火光。
身边乌泱泱的官衣儿,明晃晃的大刀片子,不由得腿发软,人打颤。
他们不过是寻常的地方兵勇,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一个胆子稍大些的,想想自己背后的主子,想想自己的职责,还是色厉内荏地冲着周围人吼道:
“这……这里可是淮南巡抚府邸!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淦你娘!”
一个小旗上前,一脚踹在了那护卫的肚子上。
“哎呦……”
身后就是长使大人,为了保证效率,小旗的这一脚使足了力气。
那护卫只觉得今儿个的晚饭险些没喷出来,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翻滚着,嘴里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捆了!”
一抬手,身后銮仪卫一拥上前,将两个护卫摁在地上。
“府里的男女老少,全抓起来,一个也不准放过!”
“喏!”
小旗带头,只一刀背,干脆利落地放翻了另一个想要冲上来的护卫。
门口的阻拦,在百十号如狼似虎的銮仪卫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不过转瞬间,门口所有人呼啦啦地涌进了四敞打开的府邸。
“你们是谁!想干什……”
“娘……”
“我的儿……”
“救命啊……”
“啊……”
“放开老爷!我跟你拼了!”
一时间,寂静的夜里,无数求饶声,叫骂声,哭喊声,哀嚎声,厮打声,交织成一片。
阎安岚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门内的惨剧,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多时,为首的小旗转出来,在阎安岚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有几个反抗的猛烈了些,兄弟们没办法,只能伤了几个,剩下的才安分了些。”
“正主儿呢?”
眸光中没有丝毫在意。
“进去之前还在办事儿,兄弟们手脚麻利,被扣下的时候,他连裤子都没提上。”
一想到那个光着屁股就被一群大汉摁在床上的大人,小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不能笑。
在长使大人面前一定要憋住。
“走,去会会正主儿。”
……
“咕咚!”
“哎呦!”
一声重物落地声和呻吟声同时响起。
“你们想干什么!”
李景安被麻绳捆了,身子脑袋都裹在锦被里,被限制了行动的他没有一点防备就被摔在地上,疼得他跟条蠕虫似的,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蛄蛹。
被子里面有些不太透气,他憋得面色紫红,满额头青筋暴起,嘴里不停地咆哮着,就是传出来的动静有些发闷。
“老子可是淮南巡抚!朝廷二品大员!当今越王的舅兄!正经的皇亲国戚!”
“赶紧松开老子!不然,老子让你们这帮狗日的吃不了兜着走!”
“听见没有!都他妈是聋子吗!”
“赶紧松开老子!”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叫骂,怎么恐吓,怎么摆身份,始终没有一个人回应自己。
好像周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妈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景安的心里有点没底。
一盏茶之前,他还在自己近来新纳的美妾身上挥汗如雨,辛勤耕作。
正在身下的美娇娥婉转逢迎的时候,忽然间,原本安静的院里人声嘈杂,窗纸间晃晃悠悠的火光,给李景安搅得兴致全无。
恁娘!
隔着窗子问候了一嗓子。
憋一肚子火没撒完,就被人给搅了,搁谁身上都不痛快。
最好是有重要事,要不然非活活抽死这群狗东西!
李景安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拨开身后还想要缠绵的一双玉臂,在床上翻找着自己的衣服。
这件是自己的,这件儿不是……
刚翻捡出来两件衣物,只听得哐当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火把闪烁,晃得李景安眼花。
“是他!”
“捆了!”
就听见两句,人影儿都没看清就让人拿一块香喷喷的布料蒙了脑袋,摁在床上捆成了个粽子。
在女人的惊叫声中,李景安只觉得身子一轻,不顾自己的叫骂和恫吓,直接被人扛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锦被累了,不再蛄蛹,也不再出声。
“松开他吧。”
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
“草你妈!敢他妈上老子府上撒野!等老子弄死你!”
听见有人说话,锦被又来了力气,嗷一嗓子骂道。
敢跟长使大人这般无理!
上前松绑的銮仪卫暗地里狠狠地给了锦被一脚。
“唔……”
锦被一弓,没动静了。
偷偷抬眼,见长使大人没有一丝表情变化,也没有制止自己,銮仪卫才蹲下身去,继续给锦被松绑。
随着已经被糟蹋得灰扑扑的锦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紫色丝绸肚兜蒙着脑袋,光着屁股的粽子……哦不,应该是淮南巡抚大人。
身上一凉,巡抚大人赶紧蜷起双腿,掩护自己的要害部位。
吃了一脚以后,明显老实了许多,不敢再骂。
光着屁股,脑袋上还蒙着鸳鸯戏水的肚兜……
吭……
千户扭过头去。
憋得好辛苦。
不能笑,长使大人还在身前。
“李大人,别来无恙。”
冷漠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粗暴地掫(zhou)开了李景安头上的肚兜。
好亮。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得李景安有些看不清东西,只能看见在一堆人的簇拥下,一个火光中朦朦胧胧的人影在自己面前站定。
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你是谁?”
李景安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人。
“我是谁?”
那人俯下身来,露出了一张獠牙狰狞的半铁面。
“贵人多忘事啊,李大人。”
“不记得下官了?”
“銮……阎……”
看清面前人相貌之后,李景安瞬间面如土色。
整个大梁官场,有谁不认识眼前这尊活阎王?
环顾周围官衣儿的样式……
藏青底子上,清一色的虎彪纹。
銮仪司!
这些人都是銮仪司的銮仪卫!
再想到自己刚才的那些话……
李景安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身子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下官深夜拜访,多有冒犯,还请李大人……”
“多·多·包·涵。”
一字一顿,冷漠的声音清楚地传进了李景安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