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拜别墓冢后,谢休道:“可怜父母未见我成家,便撒手人寰。他们生前曾为我定过一段姻缘,现在恐怕也如这江水,付诸东流了。”林千川道:“莫非是那广陵太守刘怀之之女刘婉儿?”谢休道:“正是。当年父亲身居高位时,那广陵太守自是极力攀附,可如今不知如何。”
朱兰亭道:“不管那刘怀之如何,公子可曾见过婉儿姑娘?”谢休道:“倒是见过几面。”朱兰亭道:“公子看那婉儿姑娘如何?”谢休道:“对我是恭敬有礼,颇有大家闺秀风范,几面之缘并未深知。”朱兰亭道:“那也总要去见上一见,以证心迹,若今朝一别,天高路远,怕负了女儿之心。”谢休道:“朱四哥说得对,这一切要弄明白才好。若是婉儿姑娘因我家中变故而改变心意,那我自是死心;若是她心如金石,我自是不能负她。”于是众人便先往广陵。
路上,月朗星疏,风吹草长,谢休对众人道:“休儿立誓向各位哥哥学习武功,待艺成之后再伺机复仇。”众人应允。五人一路颠簸,大约行进了约摸一个时辰后,终于遇到一家客栈,大家又累又饿,便在这家客栈住下来,朱兰亭吩咐店家上些酒菜。
谢休五人沿桌围坐在一起,盏茶工夫酒菜上来了。谢休心中郁结,双手支颐,父母慈爱情形浮于眼前,难抑悲情,便拿起酒盅一饮而尽,虽说他平日很少饮酒,可此时只能借酒消愁了。众人劝他吃点饭菜,谢休也无心理会,不一会儿便醉了,沉沉睡去。
第二天,五人又赶了半天的路,来到了广陵城。烟雨朦胧,亭台楼榭,广陵之美,不逊健康。广陵城中最大的宅子便是刘怀之的府邸了。谢休等人来到府前,让门前守卫前去通报,不一会儿刘怀之便带人出门迎接,满脸笑容,道:“公子远道而来,为何不提前打个招呼,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谢休道:“刘大人不必客气。”
进得府后,众人一番客套,从刘怀之语气中可以看出,谢家变故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广陵。谢休不想再隐瞒,便把家中之事一一说与刘怀之听,刘怀之当即惊恐失色,却强作淡定。谢休看出他的脸色,便道:“家门之事,不想拖累刘大人,所以之前的婚约,也作罢吧。”刘怀之定了定神道:“谢公乃仁义之人,遭此噩耗,刘某心中悲痛呀。昔日谢公不弃我刘某,愿与我刘家结为亲家,如今我们岂能忘恩负义。”谢休听后感激,道:“刘大人实乃高义之人。”刘怀之推手道:“不敢当,不过此事刘某还需与婉儿商量一下,毕竟是她的事,我这个当父亲从小就什么是都顺着她。”谢休道:“那是自然。”
众人又感慨唏嘘了一阵,刘怀之便让下人带着谢休等人回客房歇息了。回房坐定,黄万里心直口快,道:“没想到这刘老儿还算仁义,不是那种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谢休道:“这也是出乎我的意料。”范天问摇摇头道:“未必,逢场作戏原本就是官宦最擅长的把戏,防人之心不可无。”谢休道:“范大哥说的也有理,我想今天晌午用膳的时候,我们察言观色,相机行事,如果主人无意,我们就速速离去吧。”众人答应。
不一会儿,果然下人来喊他们用膳。众人围坐一堂,刘怀之坐在中间,右侧是谢休等人,左侧是刘怀之的夫人萧氏、女儿刘婉儿等家眷。刘怀之夫人萧氏道:“谢公子,你父母不幸亡故,不知你今后作何打算?”谢休道:“现在我也算是颠沛流浪了,还是想南下投奔亲族。”萧氏脸犯难色,谢休见状道:“休儿当前已是自身难保,今后恐难护家中周全,所以此行是来取消婚约的,不想连累太守大人和婉儿姑娘,用完膳后便速速离去。”
刘怀之听后急道:“夫人有所顾虑,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婚事是不能退的,我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我们跟小女商量了,如果谢公子愿意,婚事便在三天之后举办。公子不弃的话,便在我府邸之上长住。”刘怀之的话让在座的人大吃一惊。谢休又看了看萧氏和刘婉儿,见她们表情平静,刘婉儿更是语笑嫣然,深情款款,才自觉误会了她们,不禁惭愧。
刘婉儿起身道:“公子出身高门,乃当世才俊,遭逢不幸非公子之过,公子何必挂怀?小女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懂得这些道理。”谢休顿觉惶恐,同样起身道:“婉儿姑娘实是通情豁达之人,非一般女子所能比,在下惭愧。刘大人恩情厚义,如同再造,休儿拜首。”说罢,便起身行礼。刘怀之笑道:“公子何必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当天夜里,谢休五人便在刘府住下了。谢休感觉像做梦一样,没想到自己家道中落却能得此一段佳缘,亦未想到刘怀之一家竟是如此厚道之人。范天问笑道:“看来是范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黄万里道:“大哥,你就是太小心了,这刘老头也坏不到哪里去。”借着酒意微醺,谢休渐渐进入梦乡。
“不好了,公子,走水了。”突然阵阵喊声,把谢休从睡梦中扰醒。谢休起身一看,之间房外火光漫天,他们房舍的门窗也已经熊熊燃着,火海似有吞没之势。五人赶忙穿上衣衫,冲出火海,来到院中,可眼前的场景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只见院中围着层层刀客、剑士和弓箭手,他们身后站立的正是刘怀之。
谢休道:“刘大人,你这是何意?”刘怀之道:“尔等乃乱臣贼子,刘某奉陛下之命剿灭你们。”谢休方知上当了,范天问低声道:“原来白天他们是在演戏,是为了稳住我们,不让我们走,然后一网打尽。”谢休怒骂:“你们这帮小人,使诈暗算,利用儿女姻亲来邀功请赏,算什么君子?”刘怀之道:“谢公子,对不住了,我女儿对你并没有什么情意,何谈姻亲,你们束手就擒吧。”
黄万里道:“公子,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去。大哥和四弟护公子先走,我和二哥殿后。”说罢,弓箭漫天射来,五人一阵抵挡。随后,一帮刀客剑士涌了上来,四名家仆掩护谢休撤退。范天问和朱兰亭抵挡了一阵,以轻功带谢休越墙而去,留下林千川和黄万里殿后。
林千川执一长枪,不断刺向冲上来的府兵,不一会儿便杀掉十几人。黄万里持着大刀,横砍竖劈,如黄沙漫卷,也灭了数十人。虽说二人武功远远胜过刘怀之的府兵,但架不住对面人多势众,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二人体力渐渐不支。林千川执枪横立,与黄万里脊背相靠,二人自知今日要命丧于此,林千川大笑:“无耻老贼,背信弃义,枉将军当年提携你之苦心,如今我兄弟二人便取你狗命。”黄万里大吼:“拿命来!”说罢二人便向刘怀之冲杀去。
刘怀之吓得连官帽都掉了,大喊:“快拦住他们。”众府兵一拥而上,众多明晃晃的刀剑刺向了林、黄二人,二人双臂难挡,身体已被刺穿,鲜血喷出。兄弟二人相视而笑,林千川道:“三弟,我们去见将军吧。”黄万里吃力地说道:“二哥,来生我们再做兄弟。”说罢,二人缓缓倒下。
谢休三人走出几里地后,久久不见林千川、黄万里归来,知凶多吉少。后过了一个时辰,三人看远处火光渐熄,便借着夜色潜入刘府周围寻找,终于在乱石岗处找到了二人的尸身。谢休抱头痛哭:“是我无知稚子害了你们,呜呜!”范天问、朱兰亭强忍悲痛,劝慰谢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血债一定要让刘老儿还。”
三人埋葬了林、黄二人,便往南行去。路上,范天问道:“公子今后有何打算?如今看来只能前往会稽投奔谢公了。”谢休定了定情绪道:“只能如此了。天下之大,难道竟无容我之处。血债一笔接着一笔,可日后复仇,实非易事。此次南下,我须多结交江湖义士,将来为谢氏一门和二哥三哥讨回公道。”朱兰亭道:“此仇不报,我朱某誓不为人!”
谢休问道:“两位大哥,不知道江南武林有何门何派呢?”范天问道:“江南之地,有太湖派、海沙帮、雁荡门等诸多门派,还有越女剑一脉。”谢休道:“越女剑?”范天问道:“没错,越女剑法,浑然天成,可以一当千。”谢休道:“如若学会此等剑法,报仇岂不是并非难事。”范天问道:“据传闻越女剑法传自春秋时期,越王勾践教士兵皆练此剑法,击败了吴王夫差,便传承下来。越地人多有练习,可是已零零散散,有的只是用来耍摆卖艺,有的用来防身,真正登峰造极之人并未听说。”谢休道:“怕是时间太长,精髓剑招已经失传,徒有其名罢了。”
朱兰亭道:“公子,此次南行,我们途经太湖,想必有机会结识太湖派的高手。”谢休听后大感振奋,道:“好,正合我意。”范天问道:“公子,谢家刚受灭门之灾,消息早晚会传到朝野江湖,我们不能暴露身份。”谢休沉思道:“范大哥所言极是,不如我们按辈分排开,范大哥叫范大,依次排开,我就唤作谢五了。”范天问、朱兰亭知谢休是把死去的两位兄弟也计算在内了,鼻头一阵酸楚。谢休又道:“我们就自称是楚地来的游历之人。”范天问点头道:“如此甚好。”三人赶了一阵路,便在荒郊野外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