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兰亭也看到一首诗,径自吟哦:“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谢休道:“从伯伯的诗中能读出山灵水秀,气象万千,妙哉!”谢灵运在一旁微笑不语,他的佳作能得到别人的赏识和赞美,心中也是美哉。众人赏了约半个时辰,肚子也都饿了,长途赶路,难免饥肠辘辘。谢灵运便让仆人把准备好的山间美肴端了上来,众人饮酒畅谈。
谢灵运属门阀大族,所用酒器为玉酒器,又称玉盏。众人饮过几盏后,谢灵运问道:“休儿,如今你失父丧母,伯伯便是你的长父。伯伯想知道你所思前程为何?是官宦仕途还是其他?”谢休道:“伯伯,如今朝堂恐容不下我谢氏族人,况且休儿对庙堂晦暗已然厌倦,只恨自己满腹诗书却无用,反而希望能够学得武艺,为父母报仇。”谢灵运道:“休儿所言甚是,如今改元换号,我谢门恐难幸存,所以务必习武,方能有复兴之日。可是我自身武艺低微,要想习得上乘武艺,须拜高人学艺。”谢休道:“何方高人?”谢灵运道:“天山剑宗。”
“天山剑宗!”众人齐声道。谢灵运道:“不错。当今武林有四大绝顶高手,分别是天山剑宗云渡大师,东海剑魔独孤鸿,洛阳金刀王庭礼,以及云渡大师的同门师妹峨眉山风灵大师。”范天问道:“这几位高人有所耳闻,听说是很少面世,武林中人想见上一面都很难。”谢灵运道:“不错,这些绝世高人自然难以见到,不过云渡大师年少时曾受过我谢家恩惠,被我祖父谢玄公尊为门客,后来他弃文从武、登山学艺时,祖父还送他诸多盘缠,以至于他感怀在心,言道凡谢家之事,他必尽力周全。”谢休道:“原来如此。”
谢灵运道:“休儿,如果你想学武,须向此等绝世高手求教,方能有所成就。我修书一封,以谢家名义求云渡大师教授于你,你可愿意?”谢休喜道:“侄儿当然愿意,能得到天下绝顶高手赐教,当是千载难逢的好事。”谢灵运道:“侄儿好学,必能成大业,不过云渡大师远居天山,此去路途遥远,或有凶险,你可惧怕?”谢休道:“孩儿无惧。”范天问等人齐声道:“我等全力护公子周全。”谢灵远道:“甚好。”
谢休道:“伯伯,这云渡大师是当今第一高手吗?”谢灵运道:“这得从当年泰山论剑说起。三十年前,武林高手齐聚泰山,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最终胜者只剩下这四大高手,因为云渡大师是风灵大师的师兄,所以风灵大师退出比剑。云渡大师以一招之胜打败了独孤鸿,独孤鸿战败后便隐居东海海岛,苦练剑法,以至疯魔,故世称剑魔。最终的决战在云渡大师和王庭礼之间展开,二人连战一天一夜都难分胜负,最终二人耗尽了全部气力,无力再战,故未分出高下,只能共享天下第一的称号,就是世人所说的刀与剑共天下。”谢休道:“刀就是洛阳金刀,剑便是天山剑宗。”谢灵运点头道:“正是。”
谢休又问道:“云渡大师和风灵大师既是同门师兄妹,为何各自居于天山和峨眉山?难道就没有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吗?”谢灵运道:“听说云渡大师师兄妹共三人,云渡大师居首,风灵大师其次,还有一个小师妹。风灵大师爱慕大师兄,可大师兄喜欢的却是小师妹,便拒绝了风灵大师。风灵大师羞愤之下,便到了峨眉山出家修道。可谁曾料想,这个小师妹却是贪恋富贵之人,跟了晋室的皇帝做了皇妃。云渡大师万分伤悲,看破红尘,自觉对不起风灵大师,便隐居天山修道练剑,不问世事。”范天问道:“这云渡大师武艺甚高,眼睛却是瞎了。”谢休道:“范大哥,这男女之事,原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只能说是一段孽缘吧。”众人又闲谈了一阵,待暮色降临,在山舍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苏醒,谢灵运带众人回到了府邸,给谢休三人安排了房间,并带他们参观了他的宅院。谢灵运的宅院颇有讲究,布局是按照太极八卦来设置的。谢休因读书时研读过《易经》,所以游览过后就发现了其中精妙,便道:“伯伯原来是按照太极八卦来设置庭院的,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亭台楼阁,布局甚妙。”谢灵运惊道:“侄儿对易经原来如此精研,妙极妙极。想必你对伏羲六十四卦也精通了?”谢休道:“侄儿倒是略懂。”谢灵运道:“好,我根据伏羲六十四卦方位自创了一套步法,可传授于你,如路途中遇歹人,可作逃生之用。”谢休道:“谢伯伯。”
谢灵运随即边施展步法,边念口诀:“四方八位,上乾下坤,泰位趋豫位,豫位趋无妄,无妄趋离位,离位转升位,升位转归妹,归妹转小过……脚底生风,步法不定,使人难觅行踪。”谢休听得入迷,不禁跟着比划起来,待谢灵运展示完一套步法后,便道:“太好了,我也来试一试。”谢灵运停下脚步,再念与谢休听,谢休按照卦位走了起来,果然感觉脚底轻便,步速加快,逃脱敌人之手易如反掌。谢休天资聪颖,又熟悉卦位,练习了几遍就完全掌握了。谢灵运赞道:“休儿悟性甚高,我研究大半年的步法,被你一盏茶工夫就学会了。”谢休道:“谢谢伯伯传授此等精妙步法,不知这步法叫何名?”谢灵运道:“我称之为迷踪幻行,如何?”谢休道:“迷踪幻行,贴切得很哪。”众人大赞。
随后众人在院内散步,谢灵运道:“此去天山,路途遥遥,向云渡大师学艺,恐非一年半载之事,随行人多反而不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谢休思忖道:“确是如此,让两位哥哥在那苦寒之地待上三年两载,恐怕是要闷坏了你们,不如我自行前去,如何?”范天问道:“公子不可,你现在几近未有武功,如遇山贼河盗、仇家歹人,那可如何?我们两人随从,方能护公子周全。”谢灵运道:“范大侠所言甚是。”
朱兰亭道:“公子,我们何时启程?”谢灵运道:“眼下暑气正盛,不如过个两月,待暑气散去再动身也不迟。”谢休道:“伯伯所言极是,正好我须在中秋节到嘉兴,两个月后便是中秋。”谢灵运疑道:“侄儿去嘉兴做何?”朱兰亭口快:“公子去见他的苏姑娘哪。”谢灵运一笑,道:“可是那苏家坞的姑娘。”谢休道:“伯伯,正是那苏青姑娘。我们约好了中秋节在嘉兴醉仙楼见面,所以我不能失信于人。”谢灵运笑道:“我都懂,伯伯也年轻过。那苏家坞的姑娘应是天性纯良、容颜姣好,我侄儿才会日夜思念。”谢休羞道:“伯伯,你这说到哪去了。”众人大笑。
谢休在谢灵运府中住的这段日子,发现谢灵运果真过活得潇洒,每天饮酒欢歌,吟诗作赋,友人云集,佳客如流。而谢灵运的友人中也不乏江湖中人、绿林好汉,海沙帮、雁荡门等江湖门派的人也时常来赴宴豪饮。谢休知谢灵运是性情豁达之人,义薄云天,广施恩惠,所以朋友门客甚多,不足为奇。
时光流逝,岁月不居,谢休在谢灵运府中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眼下暑气散去,秋凉来袭,谢休便与范天问、朱兰亭准备动身。这日,三人来到谢灵运房中,向谢灵运辞行。谢灵运当即写了封书信,盖上谢家独有的印玺,并让仆人取出诸多钱币,一并交于谢休三人,道:“休儿,路途遥远,你们带上这些钱币,以作路途之用。”谢休从建康逃出时,父亲给予他诸多盘缠,可之前来会稽一路上用去不少,再想到去天山所需时日着实长久,便收下了盘缠,以备不时之需。谢休道:“侄儿此去天山定当不负伯伯所托,学成绝世武艺,为父母报仇,为谢家扬眉。”谢灵运动情道:“好,伯伯等你翩翩归来,成为一代剑客。”伯侄相拥,潸然落泪。随后三人策马出发,不在话下。